第一百五十七章
崔鈺走下堂繼續對女人道：你們也不要心生怨恨，宋員外一時氣急，已經知錯。一開始沒同意給你們拿錢，隻不過擔心你們是刁民訛詐，以後沒完沒聊騷擾他……
女人忙眼含熱淚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隻要今後家裏老母和孩子有了著落……
宋吉喉嚨裏像吞了一個冰球，嗚嚕嗚嚕不出整話來，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崔鈺又走到他麵前，低聲道：原本你傷人應該重打五十大板，念在你悔過又出錢撫養了他的家人，暫時饒你一次，不過如果今後他們再來告官……你知道後果。
崔鈺話沒完，女人嘴裏忙念叨著：不會不會……
而宋吉也同時快速道：不敢不敢……
崔鈺繞回案後，拍桌子喝道：退堂！
完自顧自走回後堂，跪在堂下的宋吉和告狀的女人刻意的對視一眼，我忽然發現他們的袖口內都貼著一張相同圖案的符紙。
院外眾人散去，宋吉和女人一起抬著擔架也跟著走出去，場景並未消失，我拉著邵子明也隨著他們出去。
他們走到院外不遠處的偏僻角落，左右看看無人，利索的揭掉符紙，赫然變換樣貌，成了黑白無常姐妹倆。擔架上的男人脫去幻化的裝飾，變做一根樹枝，被白無常一腳踢開。
黑無常抿一抿嘴唇道：前日咱們逃災路上發現樹下有寶藏，他不為所動，興許是根本不相信。這次可是實打實的拒絕了賄賂，看來物欲這關算是過了。
白無常點頭道：而且辦事並不粗魯，手法巧妙，把你硬推成好人，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難你會不會真的借此機緣逐漸的改心向善。
白無常完，又把手伸進領口，掏出那團熟悉的帶著體溫的紙卷，展開來拉到底，用長長的手指甲在上麵像蓋章一樣印了一個劃痕，又卷起來塞回去。
黑無常問道：還剩下幾關？
白無常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答道：還有妄語、嗜酒和殺生三關。接下來怎麽設計？
黑無常想了想道：嗜酒和殺生就算了，我感覺不用考驗，他根本不會。咱們跟了這麽久，沒見他喝過酒，也沒有隨意殺生過。
白無常點頭附和道：我也是，那就直接設計最後一關吧！
我站在一邊替崔鈺暗暗捏了一把汗，還好黑白無常偷懶了。也正是因為這樣，崔鈺那隱藏在深處的弱點，才在千百年以後我的辦公室裏，無意中被從內部被攻破，惹出來這一堆爛攤子。
場景再次暗明交替，崔鈺一身囚服躺在陰暗潮濕的牢房的滿地稻草上。隔著鐵柵欄，蹲著一個看官服成色職位不的高官。他聲音裏帶著同情，勸慰崔鈺道：你平日官聲甚好，因為這一點點事，落得這種下場，實在太可惜了！我看你還是再想想……
崔鈺艱難的翻過身，我和邵子明才看到他的兩條大腿處已經被鮮血洇透。
崔鈺雙手支撐著半坐起來，勉強笑著道：有勞惦記……錯了就認嘛，我不覺得有什麽可惜。賑災糧確實在我縣的庫房中丟失，全是我失責……
高官搖頭道：既然到了這種境地，你還是不要固執了，那幫土匪碰巧在這時候落網，這就是意！你隻要往他們身上一推，剩下的事我來辦！這些可是殺人放火的亡命之徒啊！你還猶豫什麽？
崔鈺輕聲道：土匪該死，自然有治他們死刑的罪過。那晚我就住在庫房前院，沒有任何異動。我做官做人都講究個清清白白，他們犯過的罪他們擔，我犯下的錯我自己擔。
高官仍不死心，繼續勸道：這些我自然比你還知道！但是子玉兄，關鍵時候你不能犯傻啊！想要修身養性，也要先脫了這牢獄之災再！
崔鈺忽然笑的特別舒心，好像身體上的痛苦被他一句話給驅散了，崔鈺笑著道：平安無事的時候，大家都是積德人……花好月圓的時候，大家都是行善人……一帆風順的時候，大家都是修行人……
崔鈺笑著著，聲音漸漸微弱下來，雙手越來越吃力，幹脆重新躺下。高官雙手抓著柵欄不停的呼喚他：子玉兄！子玉兄——
叫了幾遍，崔鈺也不應聲，他恨鐵不成鋼般絕望的歎口氣，起身慢慢走出去。
我回過頭看看邵子明，抬手一指崔鈺道：服不服？反觀自己！看沒看到差距？
邵子明沒有話，隻是點點頭，過了半晌才開口低聲道：確是人中龍鳳！我自愧不如！
我拉著邵子明走到牢房門前，讓他親眼看著崔鈺的累累傷痕，繼續道：你第一關沒過去，被一點誘惑擾亂的你不能自已，後來還發瘋癲狂，遷怒他人，為泄私憤，草菅人命。你現在還恨別人，沒有範家姐妹，你就不會自毀前途，就不會墮入地獄……
我越越激動，邵子明忽然按住我揮舞的雙手，低聲道：好晾大人……別了……
他完，依靠著牢門坐下去，扭回頭看著崔鈺，又攤開雙手自己低下頭盯著看。頓時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邵子明還沒沉思完，忽然牢房裏走進換上鬼卒製服的黑白無常姐妹倆。白無常走到牢門處，伸腳踹過去，喊一聲：崔鈺！崔子玉！
崔鈺皺著眉回過頭，看到她們，首先注意到她們的著裝：你們穿的這是——咦？你們怎麽進的來？
黑無常沒有理會他的疑惑，從兜裏掏出一張A4規格的宣紙，展開念道：人間縣令崔鈺，即日起調入地府認地獄主管。
黑無常念完，把宣紙隔著牢門的縫隙丟進去，又道：我們是地府鬼卒，之前一切，包括今的牢獄之災，都是對你的考驗。現在你功德圓滿，可以拋下繁重的肉身，直接去地府當官兒了！
崔鈺撿起那張紙看了幾眼，搖頭笑道：這是什麽笑話！
白無常見他不信，好像早有準備，掏出一把符紙，在自己胳膊上貼了一張，她馬上變成當初堂下跪著的宋吉的樣子，接著換了一張符，又成了告狀的女人……
來回幾次變換，崔鈺表情凝重，想要下拜，卻被腿上的劇痛阻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