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繁星之夜
眾生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1]
——Y的複信
來克萊因山莊前,易燃就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投資,本來就是個反大眾思維的事情。這種機製下留下來的優秀對衝基金經理吧,都有點……特立獨行,你懂吧。”
現在這時代,全民投資。基金、股票甚至各類餘額寶買的是不亦樂乎,但真正能賺錢的,不足10%。這10%裏,能穿越牛熊、穩定獲益的,不足1%。
1%裏,真正能呼風喚雨叱吒金海的,可能不到0.0001%。
金融市場上起起伏伏活下來的,要麽是真的天才,要麽是真的瘋子,或者,二者皆有之。
當時顧培風心裏裝著別的事情,隨意糊弄過去了,直到現在,他是真懂了易燃的意思。
這群對衝基金的經理,啥反應的都有,活脫脫一奇葩人類合集。
有拉著風控官談人生談理想的,有一聲不吭直接叫律師的,有“知道我一分鍾值多少錢麽”,有上吹天文下侃地理把人忽悠暈的,居然還有拉著風控官的手,情真意切:“朋友,我懺悔,金錢迷住了我的眼,資本汙染了我的心,阿門。”驚得新來的風控官一愣一愣的。
易燃樂嗬嗬看他一眼:“看吧,金融人嘛,都是戲。”
“這幫家夥故意的。”顧培風微微皺眉,“他們沒辦法拒絕現場檢查,就用這種方式。”
“當然。”
人都聚集在後花園,莊園大部分的燈都滅著,二層能俯瞰花園的地方獨獨留了一盞。
落地窗半開了條縫,有人站在窗邊,傾著身子,畢恭畢敬地低聲問了些什麽,接到答複後,沿著露台旋轉石階下了二樓。
後花園裏還在哄然鬧著,但隨著這人走下來,顯然收斂了不少。
陶子堅悠然下了石階,站在花園正前方:“安靜。”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陶子堅這才平靜說出後半句:“雲哥說,配合調查。”
剛才比著戲精的人瞬間喪了興趣,很有些悶悶不樂地轉了回去。
這之後的現場調查順利的多,剛剛各有各的怪法的人全部一秒正常。不僅如此,陶子還安排了向夢把莊園裏所有參與人員資料,以及所有人的現場交易記錄,一並打印出來,供FRCA的風控官查閱。
易燃快速過著紙質數據,顧培風卻抬頭,一直看著二層露台開了條縫的落地窗。
一點風拉出了白色紗簾,嫋嫋地飄著,看不清室內情況。
按照他了解的蘇齊雲,真的是會一句不問、老老實實配合調查的人麽?
他聰明,又因為聰明學業上、事業上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麽挫折,自尊心極高。現場調查這四個字,怕是打他麵前走一遭,對他來說都是奇恥大辱。
顧培風輕輕蹙起眉,有些心神不寧的。
他瞥了一眼易燃翻著的極厚一摞數據,半人高,過一遍起碼要幾個小時。而且明明電子版更方便,為什麽要特意花時間打出來,又特意讓他們翻閱紙質版。
除非,配合調查是表,拖延時間或者掩藏真相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約束自己,暫時沒往蘇齊雲掩蓋罪行方向上延伸。但最首要的,是要先找到這個“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蘇齊雲。
“炸彈,你先查著。”
“你去哪兒?”
“我找個人。”
他還沒上到二層,陶子堅靠在石階上,活像是故意等他似的,見著顧培風上來,抬手攔住了他:“上麵沒人。”
顧培風看他一眼,直接撞開了他的胳膊。
“顧首風!”
石階不長,他幾步就走到了頭,那紗簾徐徐揚著,活像是在招手。顧培風垂眸思索了片刻,最終心一橫,嘩啦一聲,直接拉開了落地窗。
氣流卷著紗簾撲了他一臉,顧培風撥開亂紗——這是個書房。
陳設極其簡單,靠窗是個書桌,三麵到頂書架,正中央天井朝下,顧培風朝下看了一眼,是個更大的書窖,死路。
陶子這時候追了上來,還沒開口,被顧培風冷掃一眼:“齊雲呢?你剛不是在和他說話?”
陶子猶豫了一秒,旋即笑了笑:“沒呢,我假傳聖旨,唬他們的。雲哥一直不在。”
不,他在撒謊。
剛才陶子堅對著紗簾內側,小心翼翼說話的樣子,對方除了蘇齊雲,不可能有第二個人。
顧培風環視了一周整間書房,FRCA畢竟不是執法機構,他總不可能在別人家的莊園裏大肆搜捕。
“滿意了麽,顧首風?滿意了也查完了的話,咱們是不是可以……”
顧培風的目光落在書桌上的一張照片上。
他捏起簡潔的黑色框邊,裏麵鑲嵌著一張星空圖,如果他沒認錯的話,合計20顆可辨認亮星,4顆1-2星等恒星,這拍攝的應當是春夏交接時的大熊星座。
“這照片有什麽好看的,你喜歡就拿去。每年這個時候,雲哥都會拍上很多,都這個角度,一模一樣。”
顧培風看了他一眼。
這個角度。
這四個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顧培風忽然轉身,一把掀開紗簾,漫天璀璨的星光瞬間映入眼簾。他迅速在天空中找到照片上的大熊星座:“果然。角度不對。”
如果要拍出照片上這個角度的話……
顧培風舉著照片,朝右站了幾步,把視野中的星座調整成和當前類似的角度,再回頭望向背後的方向——
星空之下,勾出山頭的剪影,山頂上安靜坐落著個圓頂建築。
望月山天文台。
顧培風將相框一放,迅速順著石階下了樓,易燃瞬間上前一步:“老大,這裏還查不?”
“你全權處理。”
上山的路算不上好走,顧培風全憑著手機自帶手電筒照亮,眼看著山頂天文台不遠,可望山跑死馬,他還是紮紮實實爬了三十多分鍾。
天文台門沒鎖,裏麵隱約傳來些低低的交談聲,顧培風猛地掀了門,那交談聲卻戛然而止。
屋子裏一團漆黑,一層似乎是資料室一類的東西,他順著牆邊摸到樓梯,剛踏上去,哐的一聲,踩上鋼鐵樓梯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圓頂建築裏。
不管樓上有沒有人,又是誰,這麽一踩,顧培風算是徹底暴露在明處。為了降低自己的劣勢,他關掉了手機光源,放輕步子往上摸索。
上到二層,濃鬱的黑暗裏,隻能隱約看到眼前有個鋼鐵器械,大約一兩層樓那麽高,應該是天文望遠鏡。
憑著一張照片,他也拿不準蘇齊雲是不是就真的在這裏。而且進門前,他明明聽到了裏麵有交談聲,現在藏匿在黑暗裏盯著他的人,至少有兩個。
顧培風提高警惕,稍稍朝那邊靠了幾步,一個人影迅速逃走,顧培風下意識反應:“誰!”
無人回答。一時間,天文台內部死一般的寂靜。
他剛要朝傳出動靜的方向邁步,天文台圓頂忽然旋轉起來,密室閉合的頂蓋徐徐打開——
浩瀚星海,如畫卷般,在穹頂展開。
些微星光逐漸點亮視野。
白潔的天文望遠鏡占據了大部分位置,正仰望著緩緩拉開的天頂。即使站在鋼製平台上,這座望遠鏡也大到駭人。
一個削薄的身影被星光徐徐勾勒出來——蘇齊雲坐在高高的鐵製座椅上,麵對著浩渺無垠的夜空。
他左手握著目鏡,微微仰著頭,不知正在看著哪一片星雲。
星光柔和地灑在他身上,這一幕,簡直像是吉光片羽一般,美得震懾心靈。
顧培風瞬間忘記了剛才逃走的黑影,不自覺地走近了幾步,不為別的,隻是最本能,最單純的向往。
“哥,你在看什麽。”
他以星光為披,顧培風一抬手,就能觸碰到他的外衣,可他的身影卻又莫名地遙不可及。
十五年前的刺桐城,當時他搭著三四個磚頭,趴在高高的窗沿上,每日每日看他沉靜的側影,那時候他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但感覺上,要比現在親近的多。
蘇齊雲微微低頭,夜色襯得他膚色格外蒼白,他安靜地看著目鏡,問:“查完了麽。”
“查了一大半。”
“有問題麽?”
一時間,顧培風不知該從何答起。
他幹脆坦誠道:“聚集這麽多基金經理,平常談天和內幕交易的交易容易變得模糊,以後最好還是別……”
他住了嘴。他看到蘇齊雲低著頭,泛起一個極輕極冷的笑。
“什麽時候,金融人連朋友聚會都不允許了。”
“……前天杜氏熔斷,現在是風口。這個時候聚會……”顧培風稍稍鼓了鼓勇氣,“有些人會以為,是你號令他們砸的。”
“明白了。”
蘇齊雲的手指顯著地捏緊,他的喉結細細顫動了一下:“你是這樣想我的。”
顧培風抬了抬眼,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對方平等一些:“這件事,我相信你有隱情,哥,你有什麽難處,都可以和我直說。”
蘇齊雲輕輕地哼笑了一聲。
“還有黃詠。如果你和他還有聯係,也盡快……”
“沒聯係。”
蘇齊雲鬆開目鏡,麵色冰冷地轉了過來:“我反倒是想問問顧首風,‘無條件支持Helium 2.0的開發’,這個提議的保質期,原來隻有一天麽。”
顧首風。
這個忽然改的稱呼像寒冷的浪潮,瞬間沒頂。
顧培風後退一步,仿佛有人沉沉擊中了他的胸口。他低下頭,左拳立即攥緊。
蘇齊雲低低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我……”顧培風的聲音發幹,這裏明明直通外界,他卻莫名感到壓迫,感到空氣無比稀薄,幾乎喘不上來氣,“是相信你的,今天的現場檢查……隻是例行檢查。”
蘇齊雲自嘲地笑了笑,旋即低下頭,看不清神色:“檢查。顧首風以為,我在做什麽?”
“一本日記本放在桌麵上,顧首風路過,是會選擇翻,還是不翻呢?”
顧培風自知理虧,低頭,沒說話。
“不翻,算是克製了自己的欲念和心魔;翻了,光明正大承認,也能算得上坦蕩。最次最次的,是明明翻了,還要苦口婆心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樣子。”
蘇齊雲轉了過來,背對著璀璨的星河,整個人卻沒入黑影之中:“其實,翻開的那一刹那,心底就不信任了。雙方都是。”
他的聲音溫和而動聽,聽著仿佛整個人沉在溫良的夜裏,但字字句句,比尖刀還要銳利。
“顧首風,您覺得我說的,對麽?”
這一句,問得顧培風腳步不穩,他出手扶著蘇齊雲坐著的高腳鐵凳,這才勉強站住。
“我……”
蘇齊雲高高坐著,高出顧培風半個身子。顧培風則站在平台上,低著頭,扶著對方的座椅。
兩個人之間,拉開了極其顯著的高低格差。
“你是怕,我為了錢,破壞秩序,藐視法規?顧首風,在你看來,我究竟是什麽人?”
蘇齊雲平靜地盯住了他,那眼神活像淬冰的棱,深深刺穿了他的心。
他不敢看這目光。
劇烈的情感幾乎要把他整個撕開,他有許多衝動的想法,想坦白一切,想立即緊緊抱住這個抓不牢也留不住的人,甚至即使他是深淵歸來的魔王,什麽秩序什麽底線,不要也罷。
然而事情到了這份上,他還是職業病一般地在心中評估這些瘋狂舉動的風險收益比,而後一條條斃掉這些對他來說宛如誘人毒藥般的欲念。
他愣愣站著,一片不大的陰影忽然投了下來——
蘇齊雲輕輕俯身,從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攬住了他的肩膀,瞬間貼近了他的身體。
那一瞬間,他分不清是激動還是興奮,隻感覺幾乎要窒息。
蘇齊雲身上總有點冷水香,現在卻像魔咒一樣環著他的身體。
他偏涼的體溫是那樣令人著迷,他甚至能感受到蘇齊雲勁瘦的胸膛裏,心跳帶來的微微顫動。
他的喉嚨有些發幹:“……哥。”
耳邊,蘇齊雲似乎極輕地笑了一聲,幾乎瞬間,他的後頸傳來細微的刺痛感,接著整個人被攬入了他渴求的懷抱裏。
一兩分鍾內,他的意識變得漂浮,腦海也很亂。
在蘇齊雲安定的心跳聲中,他好像回到了刺桐城安寧的夜晚,那時候的夏風很暖,蘇齊雲抬手搖著搖籃,輕輕哼些安定的歌。
顧培風闔上了雙眼。就讓他沉浸其中,再不蘇醒。
他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側臉埋在蘇齊雲胸口的位置,沉沉倒入了蘇齊雲的懷中。
蘇齊雲接納了他的重量,幽寧的星河在他身後旋轉。
他抬手,柔緩地摸著對方烏黑的發絲,而後壓低聲音,朝身後的人說:
“趁現在,還不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地藏經》
*雲雲有沒有讓73%俱樂部的人聯手,操縱市場?
沒有。
杜氏被砸到熔斷在15章《熔斷》中,雲雲說過是他算出了盤麵自動交易算法盯著的點位,把杜氏砸到觸發點位,吸引自動交易程序進入,這些量化交易程序擊潰了杜氏股價。
篇首“眾生起心動念”,說的不止是顧顧動了懷疑的心思,更多的是雲雲自己。注意一下,“複信”是雲雲寫的。
卷一 侵略邊界到此為止。
侵略邊界,不僅僅是情感意義上的,還有生活上挑戰了蘇齊雲的底線,從飲食、指紋開始,一點點滲透他的生活。
本卷最後,顧培風帶人來現場檢查一樣,終於在事業方麵也完成了“全方位侵略”。
一共三卷,《侵略邊界》、《感性變量》、《欲念仁慈》。
分卷是感情階段
感謝 木木水奚 灌溉的營養液~
聽讀者建議,說23點更新會比較符合作息,之後都23點更,看看情況
感謝大家的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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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偽人/妻未婚妻攻,文藝心重愛生病的白月光受。【非言情】
簡介:
沈舒寧有一個溫柔美麗卻身體病弱的未婚妻。
可是他的未婚妻死了。
未婚妻死後,沈舒寧鬱鬱寡歡,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對他失去了吸引力,甚至想自殺去陪未婚妻。
自殺之前,沈舒寧細致的打掃了房子,卻在地下室裏無意翻到一本複古厚重的古書。
《亡靈之書》
依靠《亡靈之書》,可以讓死者複生,重歸人間。
沈舒寧抱著《亡靈之書》坐在沙發上,從天明到天黑。
真的——可以複活未婚妻嗎?
他的手指顫抖,摸出刀割開了手指。
外麵電閃雷鳴,一道紫色的驚雷照亮了他蒼白的麵容,大雨瓢潑下,有一道低低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未婚妻溫柔虛弱的聲音。
“阿寧。”
沈舒寧打開門,門外,未婚妻發裙濕濡,往下滴著水,赤/裸的雙足上是漆黑的泥,一雙漆黑的雙眸靜靜的看著他,溫柔而深情。
沈舒寧知道——
死去的未婚妻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