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乖巧
一時間,四個人誰都沒說話。
蘇齊雲稍稍把那隻裝滿了蝦仁的碗朝自己挪了挪,算是表態。
顧琬琰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飯後,顧培風在廚房裏忙活著洗碗,蘇孝慈坐在客廳裏專心致誌地打遊戲,蘇齊雲剛出書房出來,就看到露台上的顧琬琰朝他招手,讓他過去。
“去,去書房待一會兒。”蘇齊雲拍了拍孝慈的肩膀。
“啊——我這盤剛開始!”
孝慈剛嚷嚷一句,忽然察覺到他哥嚴肅的眼神,隻好縮了縮脖子,乖乖進了書房。
蘇齊雲這才走到露台上。
顧琬琰正看著遠處,長直的黑發落在後背上。
看得出來,她今天精心打扮過,穿著得體又淑女的純白連衣裙,垂墜感十足的麵料將她的身段襯托得婀娜無比。
媒體稱她為鋼琴公主,名副其實。
顧琬琰聽到身邊的響動,側臉朝他笑了笑:“這幾天還好吧。”
蘇齊雲點點頭。
“你對我還是這樣子。”她把右側頭發別在耳後,“一直這麽禮貌,又保持點距離。”
“那是大人的意思。”蘇齊雲委婉說。
“我知道。”顧琬琰托著腮看向遠方,“你也沒給過我希望。”
她轉過臉,笑著看蘇齊雲:“好了,別搞得那麽苦大仇深的,我來找你,不是來算賬的,是有件事情想問你。”
蘇齊雲稍稍鬆了口氣。
還好琬琰是個溫柔的人,這如果換成別的大小姐,被人不鹹不淡地拒絕,可能會覺得是奇恥大辱,說不定還會做出些極端的事情。
看她平靜,蘇齊雲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什麽事?”
“培風……喜歡你。”
蘇齊雲的心無可遏製地撼動了一下,他有些緊張地轉臉,看向遠方:“沒有。”
“……看來,他這是成功了一點。”
蘇齊雲有些驚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瞞我。”顧琬琰笑了笑,“你……也瞞不住。女生在這方麵,可比你們敏感多了。你進門的時候,不自覺扶了他一把,對吧。”
“這應該沒什麽吧。”
“如果是別人,可能沒什麽。可我和你認識這麽久,說實話,我都沒看過你主動扶過誰。你好像總是獨來獨往的,誰都留不住你。”
看他沉默,顧琬琰笑了笑:“好了,我想說的是,培風比你想象的要脆弱,別讓他太痛苦。”
蘇齊雲聽著廚房裏簌簌的流水聲,好像看到顧培風挽著袖子洗碗的樣子,有些出神:“我沒太懂你的意思。”
“培風十七歲那年,去西藏,你還記不記得?”
蘇齊雲點了點頭。
“他十七歲那年,去英國找你,回來之後一晚上都沒待上,就連夜去了西藏,全家人都知道。”
蘇齊雲震驚地看了她一眼。
培風……來過英國?
找他?
為什麽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爸爸覺得這是家醜,一直不讓往外麵說。後來總想撮合我們倆,其實也有點敲打培風的意思。”顧琬琰繼續說,“這次來月城也是,他為了什麽,家裏都心知肚明,爸爸反對,媽媽也反對,連舅舅都驚動了,可誰勸都沒用,他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幹淨了,大吵了一架,和你媽媽一聯係,直接來了月城。”
“你完全沒看出來對不對。”顧琬琰留心著蘇齊雲的神色,他應該是徹底被蒙在鼓裏,“培風他,在你這裏,是不是很乖?”
蘇齊雲點了點頭。
“培風才來我們家的時候,也是很乖很乖,那時候他才十一歲,家裏有阿姨,每天他還搶著做家務,拖地、掃地、做飯、洗碗,別人誇他也好罵他也好,他就一味地笑。大夏天,他一直穿著長袖長褲,後來我們才知道,博贍偷偷掐了他快一年,那些痕跡他都拿衣服遮著,一句都沒說過。”
“……後來我才明白,當時,他媽媽去世之後,沒有了家,什麽能依靠的人都沒有了,即使現在這個家不溫暖、他不喜歡,可這是他最後能呆著的地方——你不知道吧,我們把他接回來之前,培風流浪過一小段時間,他生母那邊的親戚把房子占了,直接把培風趕了出來……”
“……不知道。”
“所以他來到我們家,才會那麽乖。其實培風骨子裏很傲的,也很倔強——他隻有在很想很想留下來的時候,才會變得格外乖。”
蘇齊雲低下了頭。
培風才來時候的狀態,簡直和琬琰說的一模一樣,又乖又謹慎,生怕什麽地方惹著他了。
而他那時候,還沒怎麽給過好臉色,一直想著要把他送走。
顧培風是和家裏鬧翻了才來的月城這件事,他更是一無所知。
想想這也算他粗心,培風連貓都帶來了,顯然不是待上一兩天就走的打算。
顧琬琰輕笑了一聲:“別把氛圍搞得這麽沉重嘛。”
她轉過身,雙手輕輕一支,坐上了露台欄杆,蘇齊雲的臉色立即緊張起來——這裏是八樓,露台上也沒有任何防護,其實是個相當危險的動作。
“……看來,你還是會緊張我的。”顧琬琰說完,又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在說什麽呢。”
“我承認我心裏有些不舒服。從小到大,隻有我挑揀別人的。”她逆著風,坐在露台上,發絲被揚得飛起。
“但比起這個,首先我是培風的姐姐。培風傻,一根筋,他喜歡你也不是一時興起,如果……如果你隻是一時好奇,或者隻是因為他對你好,不是全心全意對他的話,我不支持你們在一起。畢竟,我和你認識這麽久,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也沒發現過你其實是……”
她沒明說。
這個問題,其實蘇齊雲也一樣混亂。
自從月食那天之後,顧培風沒再逼迫他理清楚,隻是沉默地陪在他身邊,他也一直逃避著,想著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什麽時候有時間了,再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顧琬琰之前鋪墊了那麽多,最後亮出最關鍵問題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原來他對培風是那麽不公平。
好比說培風付出了十,對他的要求,卻連一都不到。
除了那天他把培風逼急了之外,他從來都很克製,溫軟地笑著,也很少有逾矩或者強迫性的舉動,自己家裏的事情,更是一句都沒提過。
“而且,除了這個,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對孝慈的影響不好。她離家出走的原因,你知道麽?”
蘇齊雲抬頭問:“不是要職業打電競麽?”
顧琬琰很輕微地愣了愣,而後溫柔地笑了:“那……等她自己和你說吧。”
顧琬琰走的時候,孝慈還在書房裏聽著嗨歌,動次打次的,倆人就沒打擾他。
倒是顧培風過來送了。
顧琬琰換好自己的高跟鞋,溫和地打量了他倆一眼。
臨出門前,她抬起手,顧培風順從地彎了彎腰,讓琬琰摸了摸他的頭發。
“好好的。”顧琬琰交待說。
顧培風點點頭。
主衛的門打開了,從裏麵飄出些清新的沐浴香氣。
顧培風隨意擦著烏黑的頭發,赤著腳踩著浴室的暖光走出來,看到蘇齊雲坐在窗戶旁的貴妃榻上,抱著pad發愣。
雲雲在他身邊甜甜叫著,不停拿小貓頭蹭他,他都沒注意到。
這不是蘇齊雲今晚第一發愣。
直到他走過去,蘇齊雲才像是忽然醒神一樣,注意力又匯聚到pad上。
顧培風悄悄瞥了一眼,pad上的數獨壓根沒動,他進去洗澡前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連明顯通過排列能填的數字都沒填。
顧培風直接坐在貴妃榻前的地毯上,抱起撒嬌的雲雲,仰頭看他:“這個數獨很難麽?”
“不,不難。”
蘇齊雲隨口答著,神情有些飄忽,他看到地上坐著的顧培風,頭發濕漉漉的,穿著件簡單的灰色T恤,正抬頭看著他笑。
他有些出神:“我想出點錢,再加上黃詠打算還我的那600萬,用他的名義成立一個信托基金,受益人就是他的家人。看他家裏的情況,他這一走,真的是無依無靠了。這樣,至少有個長期穩定的保障。”
“他這輩子不容易,之前拚死拚活上了學,跟著我們一起破釜沉舟地創業,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好日子,又……”
顧培風沒接腔,笑也淡了,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腿。
“看來能補償的時候,還是得盡早補償。”
蘇齊雲低低說完,沉默了一會兒。
看他又要開始一個人悶著,顧培風抄起團成一小團的雲雲,輕輕放進了蘇齊雲懷裏。
雲雲果然很上道地呼嚕起來,窩在蘇齊雲懷裏,不停用小腦袋蹭著他的側腹。
“這貓……性格挺好。”蘇齊雲撓著她的下巴,雲雲舒服地翻過了肚皮,“也很親人。”
“最開始不是這樣的。”顧培風趴在他腿邊,也跟著摸了摸雲雲小小的貓頭,“你沒發現,她的體格特別小,身體也很纖瘦麽。其實它都快兩歲了,體重才五斤多,即使作為女孩子,也有點太瘦了。”
“……怎麽不給吃點好的?”
問完,蘇齊雲自己笑了。
雲雲每天差不多要吃掉一斤肉,還不是一種肉,而是雞鴨牛羊鵪鶉鴕鳥兔子花搭著來。
每個星期顧培風都架著眼鏡坐在電腦前,給雲雲算食譜,連維生素和微量元素都一項一項配平,能搗鼓上小半天,可見一手帶大的親女兒,真是不一樣。
他這麽細致,也說明不是吃的方麵出了問題。
“她不是營養不夠。”
顧培風摸著它的小腦袋,“有天下雨,我那兒有個女員工帶她來的,說可能是後院貓舍遺棄的小病貓。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流浪了多久,瘦得嚇人,後腿瘸了,血痂都快和她骨頭一樣厚,見誰哈誰,一個辦公室撓了個遍,白老氣得發了大火,說上班不積極,搞這些貓貓狗狗的東西。”
“然後呢?”
顧培風想了會,該怎麽說他沉著臉說了句“上班鬧什麽鬧”,結果帶貓來的小姑娘,被他嚇得快哭了的事情。
思考了會兒,他還是直接跳了過去:“然後白老說把貓丟出去,易燃就去丟了,帶她來的小姑娘急了喊了一聲‘別丟雲雲’!”
蘇齊雲有些驚訝,他還以為叫雲雲,是顧培風惡作劇起的。
原來真的隻是巧合。
“……然後雲雲性子烈,被炸彈提著,張嘴給他來了口狠的——他手腕上現在還留著傷呢。原本這小家夥也不太待見我,可能是逼急了慌不擇路,易燃把她一丟,她炸著尾巴就朝我腳底下衝。我想著也算有緣,小家夥也挺可憐的,就這麽收養了。”
“但它小時候在外麵流浪太久,底子還是太弱,一歲之前什麽貓蘚腸胃炎得了個遍,打個三聯疫苗還過敏了,小貓臉腫的像什麽似的,對不對雲雲。”
雲雲睜開杏仁貓眼,甜膩膩地呼嚕了一聲。
他拿手指撓著雲雲的小下巴:“不過現在好了。現在雲雲有家了,再也不用流浪了。”
“……你不知道吧,我們把他接回來之前,培風流浪過一小段時間……”
“……其實培風骨子裏很傲的,也很倔強。他隻有在很想很想留下來的時候,才會這麽乖。”
顧琬琰剛剛說過的話,莫名其妙就冒了出來。
“培風,你過來。”
蘇齊雲把睡酣了的雲雲朝旁邊放了放,招呼他過來。
顧培風朝他那邊挪了挪,靠著貴妃榻柔軟的邊沿坐著,蘇齊雲拿起他脖子上放著的毛巾,幫他擦起頭發。
“我有個事想問你。”
顧培風頭發又長又綿密,擦的過程中,帶出許多清爽的小水花,濺得他胳膊上臉上都是一層細細的霧。
“哥,你說。”
“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蘇齊雲這人實在不太會哄人,以前他上學都靠公費,手頭實在拮據,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孝慈很多。
現在生活寬裕了,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方式能補償孝慈,隻能孝慈高興了,買,孝慈不高興,買,孝慈高不高興,都買。
孝慈要什麽,全部寵著慣著。
聽顧琬琰說了些來龍去脈之後,他光是看到顧培風,內心都覺得虧欠的不行,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方式來彌補,隻好按照哄孝慈的方法,問問他有什麽想要的。
顧培風麵對著他,擦頭發鬧出來的小水珠到處都是,原本他眯上了眼睛,聽到這句問話卻忽然睜開了眼。
黑夜裏,他的眼瞳更加漆黑,窗外一點夜色在他眼眸中流轉。
顧培風的喉結略微滑動了一下。
他小心確認道:“什麽都可以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26 21:00:00~2020-06-27 18:29: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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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顧:天上掉餡餅了!正好砸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