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冰棱
莊宏偉這句話剛說完,小董忽然在桌子底下狂碰顧培風的腳,惹得顧培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莊宏偉從煙盒裏搖出一支,遞給顧培風,對方擺手拒絕後,他自己點燃了一支,緩了會兒,才繼續說:“你哥……沒告訴你吧。”
顧培風低低地嗯了一聲。
“建國龐氏騙局第一案,涉嫌非|法|集|資6個億,這6個億去哪兒了,你知道麽?”
顧培風搖搖頭。
“這個騙局案子偵破,多虧了國家反腐,拉下了一位高官——6個億,至少有一半進了貪腐第一案高官的口袋。”莊宏偉吐出口煙,“十五年前,上億,什麽概念!這案子轟動不已,在政商兩界都是大地震,跟著這個大蘿卜,帶出了不少泥。這案子的組長,就是蘇正則。”
顧培風隱約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能和擦著他腦袋過去的子彈,相去不遠。
“據說是虐殺。目標應該不止嫂子一個。”莊宏偉低著頭說,“他兒子,也就是蘇齊雲到家的時候,凶手還在家裏等著,去偵破的同事說,他兒子很冷靜,發現異常第一反應是把懷裏的妹妹送出門外,那個凶手窮凶極惡,揚著刀就朝下劈了過去——那一年,蘇齊雲應該才……十二歲吧,十二歲的小孩子,都下得去手。”
這段話驚出了顧培風一身的冷汗。
樹屋那天,蘇齊雲背上那道森白的長疤,居然是這麽得來的。
“……蘇齊雲,有沒有怎麽樣。”顧培風急切問。
莊宏偉緩緩搖了搖頭:“沒有。他真不愧是蘇正則的兒子——凶手拿著刀,居然奈何不了他,跳窗戶跑了。蘇齊雲一直撐到救護車來,看著醫生護士進了屋子,搶救他媽,這才臉色一白,昏了過去,當時他背上的血淌得……”
莊宏偉沒說下去。
顧培風心裏像是有無數把刀在絞,他咬著牙問:“凶手呢,抓到了麽?”
“抓到了,不,是自首了。招的幹幹淨淨。坦言說自己被買凶,就是那個龐氏騙局高官落馬案,有人懷恨在心,點名了要報複蘇正則家,震懾震懾經偵支隊,價格給得很高,高到這人為了自己老婆孩子在國外過得幸福,心甘情願葬送自己,去殺人。”
莊宏偉長歎口氣:“錢啊,有時候真的不是個好東西。”
這句話,他在樹屋對蘇齊雲說過。
難以想象,他居然自以為聰明地勸解蘇齊雲不要過於看重錢,試圖和他表明錢真不是個好東西。
發生過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顧培風的提醒,他一定會相當痛恨扭曲人的道德、把人當工具驅動的金錢。
顧培風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他自以為的“了解”究竟算什麽,又在居高臨下地敲打什麽……他根本不明白蘇齊雲的真正想法。
“這個蘇齊雲,真的很不錯。”莊宏偉說。“這事發生的時候,我師父還在一個案子裏。所有的、大小事情,全是蘇齊雲一個人辦下來的。你要知道,他那時候,才十二歲啊!更不用說,那時候,其實他也受著傷。”
“靈堂擺到第二天,我師父才脫密出了組,知道這個消息,一趕回去,就是嫂子的靈堂。”
顧培風隱約有些明白了蘇齊雲和他父親的嫌隙的來源。
這件事情因為蘇正則的工作而起,無辜牽連了連夢,他自己不僅渾然不覺,還需要年僅十二歲的兒子來承擔這一切。
如果是他是蘇齊雲,他也不會原諒蘇正則。
“‘犧牲小家,成全大家’。”
“這句話從我們穿上警服的第一天起,就不斷不斷地在聽。可我們在警校的時候,誰也沒想過,這個‘犧牲小家’裏的犧牲,有可能是真正的‘犧牲’。”
說到這裏,莊宏偉莫名地紅了眼眶。
一直瘋狂給顧培風暗示的小董,也終於放棄暗示了。
莊宏偉給自己滿了一杯酒,又給顧培風滿上:“你說你相信他,我何嚐不相信他。我不信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老爸,會教出亂來的兒子。”
“……可相信沒有用。”莊宏偉一口悶了一小盅白酒,有些出神地看著桌麵,“警察和法律,隻相信事實和證據。”
小董終於忍不住,拿手機屏幕戳了戳顧培風,上麵隻有一行字。
“莊隊老婆,被人刻意腐化陷害,想用來要挾他,結果莊隊親手把她送上了法庭,他孩子到現在都不和他說話,你快換個話題吧。”
顧培風終於明白莊隊莫名消沉的情緒和小董的暗示。
他拿出行車記錄儀,接上插頭,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莊隊,這些都過去了,咱們一起看看這個吧。”
莊宏偉勉強打起精神,想起自己這頓酒的最初目的:“哦對,那小姑娘挺倔,我們幾個老預審都沒撬開她的嘴,你是怎麽讓她把東西給你的?”
“可能是可憐我吧。”顧培風說。
“嗯,高。”莊宏偉點點頭,“我們試了這招了,可這警服一穿吧,就沒什麽可憐度了。”
顧培風慘然笑了笑。
他沒再多說,長按開了機,撥到最後一條記錄視頻。
視頻前半段,都是很正常的行車記錄,車主應該是唐蘇,放著的歌曲都比較甜美。
顧培風按住快進,忽然,視野裏出現了一台銠銀法拉利GTC4Lusso。
他在地下車庫見過這輛車,這是蘇齊雲的座駕。
他點了播放鍵。
“撞啊!撞上去啊!”王健的聲音立即從行車記錄儀裏傳了出來,“有啥舍不得的,這可是蘇齊雲啊!你還怕他賠不起你這輛大眾高爾夫麽?”
“好啊!”莊宏偉瞬間醒悟,“怪不得這老油子什麽都不肯說,原來他自己有過錯啊!”
車子的視角很穩,是機場快速路。
唐蘇的車子雖然跟上蘇齊雲有些艱難,但還在努力跟著。
期間王健不斷慫恿唐蘇直接開大油門撞上去,碰瓷了,蘇齊雲就不得不下車,和他們協商,這就能要到聯係方式,還能搞出新聞。
一開始唐蘇一直沒吭聲,說到第五次還是第六次的時候,忍無可忍反駁了一句,王健居然奚落道“女司機,縮手縮腳的”。
蘇齊雲的車馬力太足,即使有限速,唐蘇的車一直跟的有些吃力。
忽然,視野裏蘇齊雲的車顯著慢了下來,還不停地朝唐蘇這個車道靠,眼看著他的車幾乎要擠著撞過來。
“快撞呀!多好的機會,他主動來搶你的道的,你這時候撞,他全責啊!”王健又在一邊慫恿。
顧培風當下捏緊了拳頭。
他現在有點後悔,今天見著王健,怎麽就沒打他一頓。
唐蘇顯然沒聽他的,方向盤一擰刹車一踩,速度慢了下來,也避開了蘇齊雲的車。
而正在此時,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呼嘯著,跨過兩三個車道,斜插進唐蘇前方不遠處,徑直撞上了圍欄,半個車頭都掉出了高架橋才停住。
一直擋在唐蘇前方逼著她壓慢速度的蘇齊雲,這才轟大油門,呼嘯著遠去了。
顧培風看明白過來,這估計是蘇齊雲早發現他們在跟蹤,也發現了後方刹車失靈的大貨車,預判了如果唐蘇繼續跟,會被大貨車撞到,刻意把唐蘇逼到邊道,逼著她壓慢速度,這才讓她逃過了一劫。
屏幕上,唐蘇的車徹底刹停,車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看到這裏,顧培風也明白了唐蘇把行車記錄儀給他時,那股莫名的愧疚來源——他們跟蹤蘇齊雲,蘇齊雲卻反過來順手救了他們一命。
唐蘇忽然信任他,把蘇齊雲的這段錄像交給了他,說明她可能知道了他和蘇齊雲的關係,或者至少知道他倆住在一起。
“看看,”莊宏偉盯著行車記錄儀,“多好的孩子呀。”
他倆還想繼續往後看,顧培風的手機忽然響了,陌生號碼。
思索片刻,顧培風還是接了起來。
“顧首風!是我,是我!我要舉報!”梅萬裏的聲音立即傳了出來,他聽著相當激動,“救我……你快救救我!有人要炸我家工廠,操縱股——啊!!”
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
桌上三個人,瞬間,酒全醒了。
蘇齊雲逃走的新聞一出,市場居然真的當下就亂了。
Nebula和蘇齊雲壓抑了整個市場太久,所有資本幾乎同時反撲,結果雞飛狗跳的,全是脈衝式爆發行情,每天異動警報跟雨後春筍似的,到處冒。
和其他躍躍欲試的對衝基金不同,Nebula反而相當低調地開始分批清倉,大有一副退出的架勢。
市場真的以為蘇齊雲出了什麽問題,一時之間什麽猜測都有,還有說蘇齊雲特別瘋狂,為了遠走高飛,把自己的房子都燒了的。
這幾天,#蘇齊雲逃走#、#蘇齊雲逃走是謠言# 天天在熱搜上打架,連刺桐城化工廠爆炸的熱度都被掩蓋了不少。
蘇齊雲本尊倒是什麽都沒管,在馬德裏舒服地喂了幾天鴿子,帶上孝慈回了巴塞羅那。
導購聽說他要來,提前從法國空運調貨了珠寶過來。
VIP包房裏,大大小小都是珠寶展示櫃,放滿了各式各樣的
鑽石冠冕。展示燈打下來,被滿鑽的奢華珠寶折射成璀璨琉璃的光芒,整個屋子被映得無比夢幻。
蘇齊雲靠著巴塞羅那的暖陽,右手邊擺著杯紅茶,正看著孝慈一頂一頂地試戴滿鑽冠冕。
其實孝慈對珠寶一直不感興趣,不過居然難得地對鑽石冠冕不算排斥。來之前,她還特意找人做了個成熟點的長卷發,就為了今天下午的試戴。
“我覺得最開始那個月桂葉的最好看。”
穿著講究正裝的男導購,剛幫孝慈戴上一頂小花冠,蘇齊雲立即用英語提了反對意見:“這個顯得她有些太成熟了,你要知道,她畢竟才十七歲。”
蘇孝慈偏棕的長發上,斜戴著一款用鑽石綴成斜麥穗款式的小花冠,還沒美上幾分鍾,聽他哥一說,立即泄了氣。
導購聽從蘇齊雲的建議,再次把裝著月桂鑽冕的展示車推了過來。
他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下孝慈頭上的麥穗鑽冕,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勾著。
還沒把月桂鑽冕給她戴上,孝慈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搖了搖頭。
“這些我都不喜歡,我覺得最開始那個最好看。”
她指了指最遠處珠寶櫃裏麵的一頂鑽冕。
那款鑽冕的設計比較中性,線條也硬朗的多,以鑽石構成了數道不規則冰棱,遠遠看過去,活像頂了個不規則冰山。
當時,孝慈一進門就一眼看中這款,蘇齊雲眼皮都沒抬給否決了,理由是,這款設計不夠柔美。
“不好看。”蘇齊雲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
蘇孝慈挑挑眉:“我是覺得,冰錐子像你。”
蘇齊雲這才認真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這是罵我呢。”
“不是啊,你本來就脾氣臭嘛。”蘇孝慈一臉不高興,“也就顧培風能忍忍你。”
蘇齊雲頭都沒抬:“喊哥,不許直呼其名。”
孝慈沒理他,幹脆趴上蘇齊雲桌子對側,忽然發現了新大陸:“哥,你居然在挑——”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我最慕的其實是孝慈,真的慕了(兩行麵條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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