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追殺
月下城消失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它原本就不存在於人世間,在夾縫中求生存,從前是,如今也是,沒有人再尋得到它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它獨立存在,再不是誰眼中的獵物。
??可是,無法進入與查無音訊是兩回事,如果申弘動用了他的人脈去同蘇先生一起尋找月下城,那麽沒有理由完全無跡可尋,即便是無法進入,總有一絲氣息能讓人抓住。
??還是說原本自己就理解錯了,芒陽的意思就是說月下城會完全消失?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個地方在她心中占了一個位置,在月下城中所經曆的一切是真的感同身受,她不能接受這個地方從這世上真正消失了,就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為什麽會消失?”她喃喃自語:“可是,如果月下城不存在了,隻能說明神樹不在月下城了……”神樹不在月下城了!她看向申弘:“不對,蘇先生還是沒有說實話,他在保護著什麽,或者是在包庇著誰。”
??兩個人異口同聲:“錫雲教!”
??南宮鑰咬了咬牙,說不出的憤怒:“錫雲教這攪屎棍是要做什麽!”
??風卷起地上的黃沙,一行人逐漸接近了前麵的商隊,前方有二十來人,中間拉了四車貨物,貨物看起來很沉重,一行人馬將道路堵了個嚴實。
??申弘點了點頭,後麵有人策馬上前詢問可否讓道,南宮鑰看著那商隊總覺著不對,策馬正要上前,前麵的商隊突然發難,一隊人馬紛紛從蓋著貨物的布下抽出長刀向他們這邊的人砍了過來。
??申弘這一邊統共有十一人,雖說個個身上都有傷,但對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卻反應迅猛。前方刀劍之下盡是殺招,申弘一把將南宮鑰抱到他的馬背上,策馬往後跑去。
??襲擊的人訓練有素,根本就不可能是行商之人。孟達的聲音粗魯地響起:“又是誰下的爛藥,我要回家啊……”說話間一劍刺死一人,一個翻身從馬上落下,加入了混戰之中。
??那假扮的商隊仗著人多,有一半的人突圍,往南宮鑰這邊追來。
??南宮鑰從申弘的臂彎中探出頭往後看,那幾人來勢洶洶,追得極緊,看不出來是衝著她還是申弘而來,但從當前的局勢來看,多半應該是衝著申弘來的。
??“楚宮有亂,沒時間來處理我的事情,我這是因為被送去吳國為質才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他明白她在擔心:“所以說雖然想殺我的人很多,但是不應該在去往曾國的路上堵我。”
??南宮鑰訝然:“難道是因為我?是南宮鈺?可,可周朝說過,因為時間太久,南宮鈺已經不可能再用得上我的身體了。”
??兩人對視一眼,意識到事情可能更糟。
??申弘輕輕拍了拍南宮鑰的手臂:“你坐穩一些,直往前跑,不要回頭。”
??南宮鑰心頭一緊,聽申弘又說道:“我不能讓他們活著回去,你要對我有信心。”
??話音落下,韁繩已經交到她的手裏,背後的溫暖消失。南宮鑰沒有回頭,按照申弘說的策馬向前,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淩亂的發絲因為速度太快像鞭條一樣,被風帶著不停地抽打她的臉。
??南宮鑰腦中一片空白,不停地重複著申弘說的那句話:你要對我有信心。
??時間不知為何變得那麽漫長,南宮鑰覺得自己等了許久,嗓子變幹,有種難以忍受的感覺。終於,背後一暖,她覺得眼睛一熱,一行淚就流了下來。
??抬起袖子一抹,聽到他氣息微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可以停下來了。”
??馬還在往前跑,她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一雙溫熱的大手包住了她緊握住韁繩的手,將馬慢慢勒停,握著她的雙手暖和又溫柔,溫熱的氣息掃在她的耳畔:“沒事了,別怕。”
??他一直輕輕說著話,直到她鬆開了握得極緊的馬韁。
??南宮鑰沒有回頭,一隻手抬起遮住了她的眼睛,聽著他氣息均勻,感覺他帶著她往回走去,她從他手掌中仰起臉看他,看他對她綻放出溫柔的笑,心下落定。
??“我不怕的。”她輕聲說著。
??他卻一直沒有鬆開手,隻是心痛。
??他們的人雖然無一人身亡,但傷勢加重,不僅不敢過多停留還得加快行速,再經過五日,一行人都要支撐不住時,終於到了曾國。
??當日,申弘收到消息,那批追殺他們的人是周朝所派。
??正在努力夾起一坨肉丸子的南宮鑰聽到消息時手一抖,剛夾起來的肉丸子落到湯裏,濺了正湊上前去挑菜的孟達一臉,對方當即變臉,一雙小眼睛瞪著南宮鑰等解釋。
??奈何南宮鑰根本沒有看他,正將一片青菜夾到申弘碗裏,臉上掛著笑,看著那張沒怎麽變化的臉眨了眨眼睛,聲音放低,態度良好:“我對他絕對是一丁點兒念頭也沒有的。”
??申弘“嗯”了一聲,將她夾到碗裏的菜吃了,看了一眼滿臉黑線的孟達,遞了一張帕子過去。
??南宮鑰草草轉頭看了一眼孟達,再轉回頭去看申弘,他怎麽可以這麽淡定呢?不是應該生氣的嗎?突然有些傷心:“你不在意的嗎?”
??他夾了一個肉丸子放到南宮鑰碗中:“周朝還對你有情,你被方足足帶走,這件事隻可能記在我頭上,他應該是得到消息才跟了上來。“
??南宮鑰咬了一口申弘夾到她碗裏的肉,再看向他,申弘衝她一笑:“我往吳國派了個替身,若不是我們為了設計無麵耽誤了兩日,他們也不會追得上我們。”
??“啪”的一聲,兩人齊齊看向孟達,他臉上的菜湯已經擦掉了,一張臉依然如烏雲壓頂,黑沉沉的。
??“……師兄……”南宮鑰認真地觀察了他一會兒,誠懇道:“你以後可別這個樣子,忒小氣,你這個樣子,怕是這輩子都難娶到媳婦的。”
??“我四十有三了,我還想什麽媳婦!你們兩個,我聽著你們說話怎麽這麽怪呢?你們兩個該不會是……”他有些不敢想,若是這樣,死去的孟贏就更讓人覺得心酸了。
??南宮鑰看了一眼申弘,一時有些開不了口。申弘倒是一臉平靜,微微頷首道:“我早已對鑰兒傾心,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定當到貴教給一個交待。”
??“貴什麽的不敢當……”悠悠歎了一口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執起酒壺:“這些事太複雜,還是喝酒來得痛快。”幾口下肚,語氣也好了許多:“總之,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知了啊,我是真想你好的,眼睛要擦亮。”
??南宮鑰覺得心口暖暖的,又有些發酸,眼眶微潤,點著頭應了聲好。
??申弘又叫了兩壺酒,南宮鑰忙開口製止,孟達的小眼睛都要眯得看不到了,說道:“這個你就真不如這位有眼色,師兄再喝點沒事的。”
??是沒事,在山上一貫偷喝老宗師的酒,在山下就自個兒去買酒,好好壞壞的酒沒少喝,是來者不拒,也不見他挑剔。可如今這身上還有內傷,這樣喝酒總歸是不好。可她也明白,大概因為她與申弘,讓他想起了孟贏。
??南宮鑰抿了抿嘴,她也一樣,怎麽可能會忘記,那個她依賴的二師兄,那個俊朗不凡的青年,那個護了她一路,喜歡上她,卻一直沒有看出她喜歡著另外一個人的孟贏。
??在曾國的第二日,南宮鑰總算覺出不對味來了,原本這裏的街道十分熱鬧,在她伯父還在的時候,每日,南街的街道兩邊幾乎都是熱鬧非凡,商販可以說是從街頭排到街尾,可今日走在這裏卻是無比空曠,街上空無一人擺攤,秋風一吹,隻帶起幾片寥落的枯葉。
??昨日在酒館她就應當感覺到了的,店裏的客人實在是不多,沒有一個高聲說話的,實在不像以往,從門前經過都能感受到裏麵的熱鬧勁兒。
??後來到了客棧,她實在太累了,沒有心思去琢磨,一隊的人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還拖著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孟達,隻要不是安全上的問題,沒有人會去注意這個細節。
??申弘轉了轉手腕,打量著四周,說道:“我多年前曾來過曾國,記得那時候很熱鬧。”看向南宮鑰:“你先別在意,昨日我跟你說的已經讓人去查了。”
??這是她的母國,雖說對宮中的人沒有什麽感情,但是對這個國家,她還是很有感情的。她在這裏長大,跟著她父親走遍了曾國的街頭巷尾,那種熟悉感和親切感是融入她過往的生命中不可替代的。
??眼神中的落寞出賣了她的此刻的心情,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申弘握著她的手,想給她些力量。她收回目光,再看向他時眼中有了他平日裏熟悉的光彩。
??“我知道的,南宮鈺即便現在控製著曾國,但她始終承不了爵位,她推出來的那個人即便是個傀儡,也是個擋在她前麵的傀儡。”她吸了口氣:“但是……她不放心將那個位置交給旁支的人,那也可以理解,隻是奇怪,那西王竟也沒有晉封新的曾候。”
??雖然她對南宮鈺厭惡至極,但事情眼下就是這樣,如果她能將曾國帶向好的方向,那她沒有他話可講,那些她同南宮鈺還有周朝的恩怨,那些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在家國之前,都不值得一提了。
??申弘沒有說話,有些事,他知道,但他不知道怎麽和她講,如同他不知道如何告訴她南宮囂的死訊一樣。她從來說她不在意,不會傷心,但其實他知道,她一直很在意,對於這個唯一給過她溫暖的父親,即便那些溫暖並不長久,卻是她記憶裏永遠無法磨滅的美好。
??那些美好帶著血,失去時帶著痛,但即便這樣,她還是在意。
??兩人走了一路,南宮鑰著了男裝,遠遠望去,零星幾人的街道上,兩個俊俏的男兒格外顯眼。遠處一幢三層的塔樓上,幾個躲在暗處的人正相互說著什麽,其中一個人再認真看了看南街上走著的兩人,轉身從塔樓上離開,往曾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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