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命運之輪

  年未已一直以為魏子虛存在雙重人格,不過說白了,沒有人能夠完全表裏如一,隻是魏子虛表現得更嚴重一點。魏子虛對待人的禮儀完美,年未已曾經和他關係密切,每次看到魏子虛端著那副虛假的姿態,他都感到微微不適。不過他倒也沒有幹預過魏子虛,他的職業道德告訴他,每個人都有秘密,若是追究起來所有人都有那麽點心理隱疾。


  就像年未已曾對魏子虛說過的,他自己感知情感的能力比別人遲鈍,不會被太強烈的情緒影響很久,有的人先天痛覺遲鈍,他也許是先天情感遲鈍,這還是年未已成長過程中跟其他孩子對比總結出來的。所以年未已習慣給自己的病人建立模型,量化分析他們的病症,就像在白紙上解題,每一個答案都有跡可循。


  而魏子虛不一樣,大部分人都喜歡他,他一定極擅長照顧別人的情緒。年未已覺得,能照顧好別人情續的人,自身一定非常敏感,才能充分理解他人那些微妙的感情變化。不過有趣的是,人們都喜歡會照顧別人情緒的人,卻不喜歡敏感的人。魏子虛小心地把那些不夠好的部分隱藏起來,甚至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年未已察覺到了,卻沒有說什麽。可能他的確是想把魏子虛當成朋友,而不是病人。


  在DEATH SHOW中遇到魏子虛,年未已卻又發現了他不同的一麵。第一天的“千王之王”遊戲中,魏子虛不惜割傷自己也要贏得遊戲。宋何的死刑觸目驚心,但魏子虛好像也沒受多大驚動。直到魏子虛毫不猶豫地兩槍射碎周僮膝蓋,年未已感覺到魏子虛似乎相當冷酷,跟以前敏感的印象衝突。


  於是年未已就當魏子虛的虛偽外表下心腸冷硬,完全是故事裏披著瘋子皮的惡魔。可是如果魏子虛真的冷酷,造成他心理問題的情緒又怎麽會影響到他?

  魏子虛硬拽著年未已跑路,年未已偏要回頭觀察兔子裝甲,極大地拖慢了他們的逃跑速度。他們跑出這片平地,左前方出現一片茂密樹林,魏子虛果斷拉著年未已拐進樹林。


  “躲這裏沒用,高達一腳就會把這些樹踩斷了!”年未已嚷道。


  “噓!”魏子虛回他:“這裏能拖慢那機器的速度,駕駛員想開快也不行,我們就能甩掉他。”


  “什麽,那東西裏麵有駕駛員?”年未已充滿向往地看向兔子裝甲:“還真的是高達啊?你知道駕駛員是誰?”


  魏子虛:“陳路遙。他有駕駛艙鑰匙。”


  “哦……”年未已追問道:“你覺得他有可能把駕駛艙鑰匙借給我嗎?”


  “我覺得他可能不想讓你活著。”


  魏子虛還在氣頭上,對年未已的絮叨心生厭煩,他轉身想把年未已推到前邊,正巧看見頭頂紅光閃爍。魏子虛牙關一緊,反手按住年未已後背把他壓低:“快趴下,危險!”


  魏子虛剛剛按著年未已匍匐在地,他們麵前的樹就全部折斷。


  年未已感到一陣強風吹過去,他抬起頭,看到樹林一片狼藉,驚訝地問:“這是什麽武器,波及範圍好大!我沒看見子彈之類的啊,是衝擊波?”


  “我怎麽知道!”魏子虛看起來也很緊張:“我們暴露位置了……快點,快移動。”


  年未已緊跟在魏子虛身邊,聽見身後樹幹畢剝作響,想必是兔子裝甲射出的衝擊波不斷,樹林倒了一大片。年未已精神集中,身上的鈍痛仿佛都飛走了,腿腳格外利索。而魏子虛跑得身上傷口裂開,衣服透出血水,看著有點滲人。


  “不對,陳路遙為什麽死追我們不放,我們一枚徽章都沒有啊?”年未已突然想到。


  魏子虛說:“可能他的目標是你吧。”


  年未已說道:“嗯……兔子高達那麽高,越過樹冠看地麵的視線一定不好。要是我們早點躲進樹林,陳路遙沒發現是我,那我們就安全了。”


  “現在說有什麽用……”魏子虛話音未落:“視線不好?是啊,有了樹冠的遮擋作用,不移動的物體應該不容易發現吧。”


  “嗯?”年未已突然被魏子虛攔下,魏子虛讓他蹲在一棵粗大的樹旁邊,自己迅速轉了一個直角跑出去。魏子虛的身影在樹冠的間隙中穿行,兔子裝甲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越過年未已去追魏子虛。


  “方允諾……是你的朋友嗎?”


  魏子虛眉頭皺了皺,經過短暫掙紮,終於輕輕說道:“方允諾……我都快忘了,她有一個這麽好聽的名字。”


  年未已從未聽魏子虛提過這個名字,不知道她是魏子虛小時候的玩伴。年未已仔細想了想,其實魏子虛極少提到他自己的事,不管是童年玩伴還是未來打算,年未已算是對他比較熟悉,但也僅僅是從隻言片語裏推測魏子虛的真實想法。對魏子虛使用“惡魔”牌後,年未已正逐漸認識一個完全不同的魏子虛。


  這種認識讓年未已興奮,但也有一絲緊張。他似乎隱約感覺到一種不可控性,來源於那個他不認識的魏子虛,也來源於年未已自身。


  方允諾是當時震驚輿論的奸殺兒童案受害者。年未已還記得新聞講過罪犯的作案手法,聳人聽聞,即便是成年人聽了都覺得膽寒。魏子虛那年應該是8歲,小孩子接受不了好朋友慘死,導致性格精神都出現隱疾也很正常。如果這就是魏子虛心理問題的源頭,那並不難治。


  “她是個性格開朗的孩子,有點胖胖的,我們都叫她‘小甜椒’。她信基督,搬家之前,她曾經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主會保佑她。”


  “可是當我再見到她,她的屍體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覺得手腳發冷,就像和她一起在海水裏泡了三天。我覺得現實比噩夢還假,一切都不可信,她什麽錯都沒有,可是她受傷害時,不管是她的主還是滿大街的路人,誰都沒有救她。”


  年未已坐在床邊聽魏子虛敘述。原來他目睹了方允諾的屍體,視覺刺激加重了死亡帶來的壓力,魏子虛講的時候手一直微微發抖。年未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了魏子虛的手。


  “但是我都可以忍的,我曾經相信,害人的人會付出代價,她受的傷害也會得到補償。我很難受,但我還是懷有希望,所以我跟我哥哥一樣讀了法律係。”


  “直到犯人落網,我去參加庭審,才發現我錯了,沒有任何值得堅持的事。那些人們信奉的,賴以為生的東西,不管是信仰還是秩序,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年未已被留在原地,他抱頭蹲在樹幹旁,看魏子虛引著兔子裝甲向遠離他的方向狂奔。


  兔子裝甲雖然巨大,行動起來卻很敏捷。它跟在魏子虛後麵,抬起手臂,往魏子虛左右兩側射出衝擊波。魏子虛沿途的樹幹都被壓斷,魏子虛閃避得很勉強,被亂七八糟的樹幹拖慢了速度。年未已從側麵看出去,魏子虛的逃跑路線已經完全暴露,兔子裝甲現在跟魏子虛僅僅幾步之隔。


  年未已看著兔子裝甲抬起手臂指著魏子虛,他很確定魏子虛在衝擊波的射程之內。年未已一動不動地盯著發射口,腦子裏竟一片空白,魏子虛轉頭矮身飛撲出去在他眼中竟成了慢動作。魏子虛好險躲過了衝擊波的攻擊,但也被強風掃到了腿,他趴在地上麵白如紙,假設剛才被衝擊波直接命中,恐怕魏子虛的內髒都會被震碎了。


  年未已見魏子虛躲過一擊,突然間覺得胸腔憋悶得難受,低下頭來深深呼吸,原來剛才他竟把呼吸給忘了。


  可是不待魏子虛緩過氣來,兔子裝甲又快速充能,瞄準魏子虛。魏子虛地向前翻滾一周,但是兔子裝甲的駕駛員是陳路遙,他十分清楚警員特訓的躲避套路,預判出魏子虛移動方向,抬手向著魏子虛前進軌跡上設衝擊波,這一回魏子虛避無可避。


  年未已站起來衝了出去。雖然他理智上知道來不及。


  就在衝擊波即將射出集中魏子虛時,年未已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女聲。


  “命運之輪!”


  兔子裝甲已經抬起手臂,但衝擊波卻沒有成功射出。年未已看到兔子裝甲手臂末端冒出一陣白煙,整條機械臂向後退了一截,隨後機器內部傳來一陣爆裂聲,兔子頭部的指示燈胡亂閃爍。


  年未已回過頭,見到一個女人躲在樹後麵觀望,那人竟然是曾許諾。曾許諾頭上的ID顯示的是“三月兔”,旁邊還有一枚“可愛小孩”徽章。


  “你做了什麽?”年未已問她。


  曾許諾聽見聲音,怯弱地看向年未已,小聲問了一句:“那個機器,被我搞壞了嗎?”


  “看來是,你剛才用了技能牌嗎?”


  曾許諾看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命運之輪’.……對,‘命運之輪’是我的技能牌,能力應該是‘反彈一切攻擊’,但我沒想到結果是這樣,我隻是想把攻擊反彈走救下他。”


  反彈攻擊?年未已得到這個信息,立刻就在腦子裏盤算起來,如果能反彈一切攻擊,“命運之輪”實在是攻擊性很強的一張技能牌。現在兔子裝甲出了故障,看來是“命運之輪”剛即將射出來的衝擊波反彈回機器內部了。既然是反彈了同等傷害,兔子裝甲內部應該損傷嚴重。


  但是“命運之輪”嚴格來說不屬於武器,機器的攻擊可以通過係統判定反射回去,人的攻擊要怎麽辦呢?


  年未已滿心滿眼想著“命運之輪”的工作原理,可惜不能讓曾許諾現場給他做實驗。年未已轉身去找曾許諾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小跑到魏子虛身邊,全然不顧現在的環境。


  “你怎麽樣了?”曾許諾彎下腰,對魏子虛說:“我扶你起來?”


  “我沒事。”魏子虛說:“你剛才用技能牌救了我嗎?太謝謝了,不過犯不著為了我浪費技能,這個總是有使用限製的吧?”


  “咳咳,呃.……嘿嘿,沒事啦。”曾許諾害羞了一下,身子有點僵硬。


  這時突然傳來強烈震動,引得魏子虛和曾許諾忙向一側看去。兔子裝甲因為被衝擊波破壞,係統出現故障,現在正瘋狂擺動四肢,部件連接處電火花閃爍,線路被燒短路。兔子裝甲有近十米高,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人麵前發瘋,看的人心驚膽戰。


  “太危險了,你快離開!”魏子虛衝曾許諾吼道。他費力地撐起上半身,因為之前被衝擊波掃到再加上驚嚇,現在有些貧血。


  砰!兔子裝甲頭部發出一聲響動,陳路遙撞開駕駛室的門,他雙手攀著兔子裝甲外緣,艱難地爬到地麵。兔子裝甲搖晃過程中,重心不穩,橫倒在地,魏子虛隻見一個巨大的陰影向他砸過來。


  魏子虛還來不及反應,曾許諾便被兔子裝甲的胳膊掃到,撞飛出幾米遠。魏子虛趕緊趁這個空檔側滾出去。他滾到安全距離後站起身,卻震驚地發現曾許諾被兔子裝甲攥在手心,胡亂地向地上摔去。


  摔打持續了好幾分鍾,直到兔子裝甲失去能源,所有指示燈熄滅,機體停止運作了。


  魏子虛立刻跑過去查看。曾許諾還留在機械手掌心,她此刻正痛苦地抽著氣。魏子虛能預料到她傷得很重,但實際見到時還是睜大了眼睛。曾許諾腰部以下毫無反應,她的腹腔正大量出血,衣服被血液粘住,能看到完全分離的上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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