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幽州（47）
藍榮合一言難盡地看著躺在旁邊的士兵。
他在城牆上被敵軍的流矢射中，要不是這個士兵將他按倒，估計他的頭就要變成刺蝟了。
這個士兵的肩膀中箭了，如今哎呦呦地叫喚著，軍中的大夫笑道：“沒事的，還能叫喚，這箭看來沒有插中要害。”
那名士兵咧嘴一笑，扭頭看向藍榮合：“藍校尉是吧？我之前還在滄州城救了你家的小姑娘……那個什麽藿香丸，哎呀……”
大夫趁他嘮叨，直接拔箭，疼得他直叫喚。
“還在箭頭插得不深，養一些時日就好了。”大夫看了一眼箭頭，吩咐藥童給他上藥，就去救治下一個受傷的士兵了。
太像了，太像了……
邱明見藍榮合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他即使疼得臉都變形了，還不忘說：“那個藍校尉，救命之恩不用報答了，那個什麽藿香丸，記得賞我幾顆。”
藍榮合這才回過神來，這個男子隻是長得像二哥而已，他一直在討藿香正氣丸，又怎麽可能是二哥呢？
“你是什麽人？”藍榮合禁不住問道。
邱明快速地說道：“小的是晉南來的，叫邱明，是王校尉的遠方親戚。”自報家門，藍校尉以後可以報恩啊！
藍榮合這才鬆了一口氣，等到大夫幫他包紮好手臂後，他準備走出藥房……突然腳下一頓，回頭向邱明看去。當年二哥隨著父親去的是晉北，晉南和晉北相隔雖遠，可是卻有一條大江啊！
邱明見藍榮合去而複返，帶著討好的笑：“藍校尉……”這是要馬上報恩嗎？
藍榮合看著眼前熟悉的眉眼，哪怕過了十年，他依舊清楚地記得二哥的模樣。雖然他知道母親不喜歡白姨娘以及庶出的雙胞胎，可是他和二哥的相處是真的不錯的。
藍榮合的手微微顫抖：“把褲子脫了。”
邱明：“咦……不是，脫褲子？”
藍榮合對著旁邊的親兵說道：“去把他的褲子脫了，檢查傷口。”
邱明瞪圓了眼睛，這是睜眼說瞎話吧！他被箭刺中的是肩膀，又不是大腿。
親兵見到藍榮合臉色不對，直接上前就去扒邱明的褲子。邱明想要掙紮，可是傷口疼得要死，突然雙腿一涼，褲子被扒了下來。
邱明見藍榮合死死盯著自己的大腿，頓感不妙：“我不是……我不好男風的……”
藍榮合上前一步，死死盯著邱明右腿上的傷疤，突然淚眼盈眶。
第二天天還沒有完全亮，呂瑩芳帶著錢氏直接去了利川城。雖然王大人百般阻擾，就怕她路上出事。但是拗不過她，隻好派了整整一隊親兵護送她過去。
這一路馬車趕得飛快，錢氏心中頗有埋怨。她本想照顧婉靈的，不過婆婆說有更重要的事情，讓婉靈的外祖母看著孩子就行了。
如今還有什麽比婉靈還重要的事情嗎？錢氏看向婆婆，她雙目緊閉，眼珠子卻在轉，不曉得在思考什麽。
她不大願意過來，是她親娘錢顧氏給她使眼色，她才不情不願地跟著來。
呂瑩芳當然知道她不想跟著過來，可如今隻能勉強她過來。有些消息，必須她親自確認才行。直到宵禁時分，她們才進入了利川城。有了王大人的手令，加上這些親兵護送，她們順利地來到了利川城的邊境位置。
藍榮合很詫異母親和二嫂那麽早就到了，按照腳程，他的親兵快馬加鞭也要下午才到平陽府啊！
呂瑩芳朝他說道：“人呢？”
母親什麽都知道了？還特意帶來了二嫂！莫非是老祖宗告訴母親的？
藍榮合心中一鬆，引著她們去了自己的住處。
邱明此刻忐忑不安，剛才他已經從旁邊的士兵口中得知，藍校尉的妻子在滄州府，據說妻子貌美，兒子可愛。這樣的人怎麽會看上他？
可藍校尉不好男風，為什麽要脫他的褲子？還要把他移到這邊的住處？
莫非藍校尉真的認識自己？邱明摸摸腦子，他怎麽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不管那麽多了，那麽晚了，還是準備睡吧！不過今夜注定他是無法好好入睡的，門被敲響了。
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老婦人，她盯著自己看了好一會，這才回過身去說：“進來吧！”
接著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進來了，她先看了自己一眼，然後看向老婦人，似乎有些疑惑：“母親……”
老婦人：“你再仔細看看……”
年輕女子將臉轉過來，看著看著，讓邱明覺得自己臉上是不是有髒東西，他摸摸臉，眼見女子越走越近。
突然那女子一臉震驚的模樣，突然含淚喊道：“夫君……”
王校尉正在擦刀，還好這把鐵質的刀夠鋒利，不然昨晚砍不斷回紇人的刀，昨晚差點就沒命了！聽說邱明昨晚救了藍校尉，如今已經被藍校尉接去自己的住處了，看來這小子要入貴人的眼了。
若是以往，藍校尉這樣的人怎麽會和他們混在一起，藍家就算不是侯爵，辦了月刊照樣名滿天下。邱明是他介紹進來的，有了好處怎麽也算他一份。
“王校尉，王校尉，出大事了！”他手下的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回紇都連夜逃了，他們在戰場上也繳獲了不少好東西。如今還有什麽大事能發生？
“那邱明……邱明居然是藍家的二少爺？”
王校尉手中的刀哐當一下掉在地上。
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刮遍了整個軍營。
李大霄一拍桌子：“這簡直就像是話本裏寫的，這藍榮承可是被先皇嘉獎過的，如今居然還活著！”
王校尉討好地說道：“我弟弟給我寫信，說邱明身手好，人又熱心，讓他過來給我幫手，沒有想到居然是藍家二爺。”
李大霄細細問道：“他是怎麽落戶到晉南的？你家裏人為什麽又會相信他呢？”
當年的戰役是老侯爺帶著藍榮承參加的，當時的少數民族旗嶺族總是在晉北滋事，他們父子到達的時候，戰事已經快要結束。隻要攻破對方的營寨，這就是妥妥的軍功。
藍榮承的確沒有辜負老侯爺的厚愛，一路奮勇殺敵，親自擒拿了旗嶺族的族長。不料旗嶺族族長的小兒子逃脫了，斬草要除根，藍榮承立功心切，率兵追了過去。
因為不熟悉地形，被人偷襲，藍榮承的部隊被打亂了，他本人也被追兵一路追殺。最後他卸了鎧甲，偷了附近村莊人的衣服，打扮成普通百姓，想要跟部隊匯合。
無奈對方在當地盤踞已久，很快就找到了他。經過一番廝殺，他跳入江河之中逃命。
最後，無人找到他，都以為他死了。
其實他隻是撞到了頭，恰好被一個獵戶救了。
獵戶邱有糧因為兒子被老虎襲擊，立誌要為兒子報仇。藍榮承失憶了武功底子還在，加上他作為侯府庶子，也有每年參加秋獵。所以他幫助邱有糧設陷阱殺了那隻老虎。
邱有糧之前還沒有來得及上衙門撤銷兒子的戶籍，他觀藍榮承思維敏捷，進退有禮，出口成章，必定不是旗嶺族派來的奸細。所以藍榮承就頂替了獵戶兒子“邱明”這個身份。
邱有糧因為是外來戶，帶著兒子常年住在村外邊，所以村子很多人並不知道邱明換人了。邱有糧的幾個年紀大的朋友倒是知道此事，隻是都沒有對外說。他們合計了一下，覺得藍榮合靠譜，有他給邱有糧養老，也是見好事。
邱明跟著邱有糧繼續打獵，有時候還販賣一些商品，有時候也走鏢，沾染了不少江湖習性。直到王校尉寫信過來。
王校尉是邱有糧的母親的遠方侄兒，當年王校尉家中沒有錢繳稅，隻好充作兵役。當時邱有糧正好打了一頭鹿，換了四兩銀子，全部都給了王校尉。
“可惜這銀子沒有趕上時候，你的名字已經上了軍籍。這銀子你拿著，打點一番。”邱有糧語重心長地說道。
王校尉就是拿著這四兩銀子打點，一開始才沒有充作炮灰。後來機緣巧合，得到賞識，被帶到了幽州。
王校尉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兵升做了校尉，全靠他敢打敢殺，踩著回紇人的腦袋上來的。
他倒是保持著跟有糧叔的通信，還把好不容易買到的月刊寄給有糧叔，還買了藿香正氣丸一起寄過去。征求了上峰的意見，還把一些簡單的陷阱也寫信告訴了有糧叔。
幸好他的信走的是軍營的路子，所以藿香正氣丸真的寄到了有糧叔手中。
邱有糧正好身體不適，那時不停下大雨，根本無法下山去找大夫。哪怕邱明想要背他下山，或者背大夫上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邱有糧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藿香正氣丸，吃了藥丸，症狀這才好轉。
自此，藍榮承就心心念念要多買一些藿香正氣丸備用。
王校尉話本看多了，覺得藍榮合應該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如今盛世太平，也沒有反賊。藍榮合說不定是哪裏的貴人。王校尉寫信讓有糧叔送邱明過來。
邱明過來不是充軍籍，倒是可以入編做士兵。待夠三年，可以回家做老百姓。若是有點軍功，回到家鄉也能保護村人免受惡霸欺負。
邱明原本是不願意來的，有糧年紀大了，後來是有糧勸說的。加上有糧同輩的老人們也覺得他可以去一趟，他身手好，若是有機會當一個小官，總比窩在村裏強。他是村裏走出去的，日後也能照拂一下村裏。
就這樣，邱明帶著文書和盤纏出發了。他這一路販賣物品，倒是掙了一些錢。被人嫉妒，到了平陽府就被人下套進了牢裏。
好在平陽府的衙役們良心沒丟，居然沒有搜刮他的銀子走。
就這樣，他憑借直覺追蹤許誌的車，後來躲在角落裏，還能被王校尉找到，也是奇跡了。
王校尉看了他的文書，問了一些有糧叔的事情，也過問了村子裏的事情。發現對得上號，想著讓他立刻出力幫忙追蹤奸細，說不定還沒有入營就能立功呢！
他早就在軍營備份了邱明的身份了，隻要邱明一到，就等於入編了。所以他放心地把刀先借給邱明，怕軍營的人誤會，還把自己的銘牌也給了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