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闖陣
虛無大陸南麵,銀白的月光從天而降,綠蔭蔥蔥的南山仿佛披上了一層白紗,山林間,一抹嬌小的身影踏著疾風飛馳而過。
寒風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冷意。
幾個起落,蘇陌嵐便抵達了山頂,她卸去靈力徐徐落在雜草叢生的泥土地上,昂首望著遠處那座已變得破舊不堪的宅子。
昔日的紅牆灰瓦,如今布滿青苔,半米高的灌叢幾乎堵住了進去的道路,屋簷上門匾搖搖欲墜,一陣風輕輕拂過,甚至能聽到門匾搖晃間發出的吱嘎吱嘎的碎響。
任誰都想不到,當年門庭若市站在這片大陸頂端的蘇家,如今會落敗成這副景象。
蘇陌嵐斂去眼中的沉痛,緩緩朝古宅走去。
推門而入,一陣陰風迎麵撲來,那叫人唇齒發顫的冷意幾乎要凍住她的血液。
一眼望去,院中的景象仍和記憶中一樣。
她甚至能想起,當年初任家主時,族人們聚集在此,向她宣誓效忠的畫麵。
可一轉眼,場景就變了。
那一張張鮮活的麵孔,變得支離破碎。
他們就躺在這院子裏,哀嚎著,讓她快走。
“中央帝國……”如血吞淚的四個字漫出唇齒,蘇陌嵐深深吸氣,平複著內心的驚濤駭浪,抬步走到院中。
這裏已經沒有了一年半前惡戰時的痕跡,連被靈力、劍氣擊穿的院牆,也被修補得完好無損。
“嗬,”蘇陌嵐冷冷一笑,“為了隱藏圍剿蘇家的罪行,他們倒是費了不少的勁兒啊。”
怪不得世人會輕信蘇家避世的謠言,哪怕有人心存懷疑,到此地一探,也會放下疑心。
一個風頭正旺的家族,若未遭遇襲擊,族人憑空消失了,便隻剩下隱世這一種可能。
可誰又知道,在這看似尋常的景致下,掩埋的是蘇家人的鮮血!
蘇陌嵐不願再去回憶那一天的經過,穿過前院直奔主院。
推開昔日的閨房,借著窗外的月光,屋中的一切一覽無遺,桌椅雖原封不動,但書架上放置的古籍卻不翼而飛了。
那些書除卻當年暗中收集的各種功法和丹方外,還有她想傳承給族人的陣法!
這些東西去了哪兒,蘇陌嵐根本用不著猜,她來到書桌後,拉開屜子,找到藏在裏邊的一塊凸起的機關按鈕,輕輕轉動。
【轟隆】
一聲山石滾落般的巨響後,隻見書櫃對麵的白牆竟朝內旋轉開去,露出了一條漆黑的通道。
看來,掃蕩蘇家時,他們並未發現此地。
蘇陌嵐長鬆一口氣。
當年她建造這間密室時,曾在暗中將陣盤藏入牆內,並啟動了陣盤裏的十二道殺陣。
即使有人發現了機關,貿然進去,便會身陷在殺陣中,無法脫身。就算能破陣,陣法解除之時,這間密室也會被陣中蘊藏的力量震碎,是以,她才會有此推斷。
蘇陌嵐走入通道,靠著記憶中的安全路線,避開每一處會觸發殺陣的地方,摸黑前行。
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通道已至盡頭。
蘇陌嵐掌心聚起一團本命火,借著光亮將嵌在前方石牆裏的一個錦盒取了出來。
打開盒子,便見其中放著一個陣盤。
這裏麵凝聚了她前世所有的心血,陣中共有四百道殺陣,一百困陣,八十幻陣,一旦進入陣中,縱使是近神境界的高手,也是九死一生。
手指輕撫過陣盤,卻在伸展神識之際,猶豫了。
取出儲物戒裏的通信符石,仍舊沒有那人的音訊。
蘇陌嵐自嘲地搖搖頭,再沒有半分遲疑,神識注入陣盤,一股煙霧瞬間占滿整間密室,而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濃濃的白霧之中。
強烈的失重感一湧而上,尚未從中擺脫,無數的破空之聲已然逼近。
蘇陌嵐踏地而起,身體在空中翩然翻轉,來自四麵八方的劍氣擦身而過,狠狠刺入她腳下的泥潭之中。
“別走神了,後邊!”腦海中突然響起的嗬斥,險些震暈蘇陌嵐的腦袋。
她本能地向後揮出一團火焰。
憑空出現的巨大樹樁在未近身時,立刻被涅槃火燒成灰燼。
“謝謝。”
“哼,以你的修為進入這裏,和找死無異。”赤炎冷冰冰嘲諷道,“特地從另一片大陸傳送至此,就是專程來送命的嗎?立刻解陣!”
他的語氣分外凶狠,但蘇陌嵐卻能感覺到其中那份別扭的關心。
偏身躲開左後方射來的暗器,分神答道:“我是不會解開的,四大陸任何一處曆練之地,都有可能驚動敵人,唯有這裏,是最安全的場所,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在闖完陣前離開。”
“你想闖完所有陣法?”赤炎很想笑話她癡人說夢,連近神的武者尚且不敢下這樣的妄言,她不過先天六階,哪來的底氣?
但通過契約,它能感知到蘇陌嵐的決心有多堅定,到了嘴邊的諷刺,竟有些說不出來了。
“我太弱了,”蘇陌嵐眸色暗了暗,“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提高修為,隻能兵行險招!”
“就怕你有命來,沒命出去。”赤炎冷笑道。
“外邊有人等著我前去索命,我怎舍得死在這兒?”說罷,蘇陌嵐切斷了和赤炎的交流,專心致誌應付著眼前的危險。
身在陣中,時間的流逝變得極其模糊。
蘇陌嵐已然不記得自己究竟進來了多久,永不停歇的殺陣攻擊,隨時會因幻陣而改變的氣候,讓她分不出絲毫精力去理會別的。
中央帝國,錢家。
依舊處在關禁閉期的錢十三,此刻正握著一塊符石大吼:“什麽叫音訊全無查無所蹤?一個大活人,難不成能上天遁地,憑空消失了?小爺告訴你們!失蹤的是你們的主子!都給我把皮繃緊點,用心找!再給你們七天,還找不到人,無常殿解散得了!”
說完,他氣憤地丟開符石,一連往嘴裏灌了兩杯涼茶,仍覺得火氣難消。
半年了,冰塊臉和蘇蘇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隻差掘地三尺,依舊尋不到他們的下落。
錢十三心中那口氣忽然泄去,整個人宛如霜打的茄子,懨懨地坐在椅子上,喃喃低語:“蘇蘇,你究竟去哪兒了?”
半年來,不止錢十三在找,益元宗、烈陽宗、中央帝國,多方勢力齊齊出動,甚至給出了天價傭金,可四大陸中竟無一人看到過蘇陌嵐和慕容淩風的身影。
“來了,瞧,那就是前幾日試圖行刺聖上,結果卻被宮裏的侍衛當場抓住的刺客。”
星月大陸落日城主街,無數百姓走出家門聚集在街道兩旁,衝著由一隊騎兵押解的囚車指指點點。
“這人看上去歲數不大啊。”
“聽說他是亂黨餘孽,之前朝廷四處搜剿戰王一黨的人,不知怎麽的,竟被他逃脫了,你說這人咋想的?放著安生日子不過,非要以下犯上。”
……
議論聲此起彼伏,那一道道宛如刀子般奚落、嘲諷的視線,如數投向囚車內的少年。
胡說!他們通通在胡說八道!
城主和王爺是真正的忠臣!亂臣賊子明明是宮中的那個人才對!
少年在心頭咆哮著,但他周身經脈寸斷,口中又塞了團抹布,根本無法開口駁斥回去,隻能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刮著這些被豬油蒙了心的百姓。
“喲,賊子還會瞪人啊。”有百姓被他盯得心裏發怵,卻又不肯弱了氣勢,當即諷刺道。
你才是助紂為虐的賊子!
少年氣得不停扭動身子,像是要掙脫枷鎖,衝上去同這人拚命。
“別動了。”突然,一道幹淨悅耳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少年渾身的動作登時僵住,雙眼暴突,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兒一般。
“啪”
一條鞭子抽打在囚車的木板上,前方開道的騎兵伍長怒聲高喝:“瞎動什麽?給本官安分點!都死到臨頭了,還想鬧事?”
少年似是被這聲音驚醒,拚命揚長脖子,想要從人群裏找到聲音的主人。
“和你說話呢,你耳聾了?”伍長氣得雙頰通紅,翻身下馬,想要上前好好教訓他一番。
“行了行了,”他身後的同伴及時出聲阻攔,“午時將至,別誤了行刑的時辰。”
伍長不甘心地衝地上啐了一口,想到這人馬上就要人頭落地,心頭那口惡氣這才緩解一些,重新坐到了馬背上。
停止的隊伍再次駛出,此時,菜市口已經圍滿了人,劊子手一手持刀,靜靜站在高台上,在邢台前方,一個身穿六品朝服的官員,不住張望天色。
當囚車一到,兩名騎兵拉扯著少年下來,動作甚是粗魯,仿佛手中拽著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牲口。
“活該!”人群裏,有人拍手稱快。
更有不少武者連聲叫好:“揍他!揍死他!”
上了邢台,騎兵一腳踹向少年的後膝蓋:“跪下。”
這一腳絲毫沒有收力,眼看著就要落到少年身上。
“咻!”
低不可聞的聲響後,騎兵痛苦地鬆開手,抱住自己的左腿放聲哀嚎:“我的腳!”
隻見他的小腿處一個貫穿骨肉的小洞正不住地往外滲出鮮血。
菜市口的眾人見此,口中的叫好聲齊齊停了,目瞪口呆地望著邢台上的驚變。
下一刻,一抹白影從人群後方飛躍而過,速度快如閃電,拎起少年的後領,雙足踏空一點,便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劫……有人劫囚了!”
不知是誰率先回過神來,一聲驚呼打破了落日城半年以來的平靜假象。
“快備馬,本官要麵見皇上。”監斬官慌慌張張跑下監斬台,奪過騎兵的戰馬,朝著宮門一路狂奔。
押送犯人的騎兵趕忙去往城頭,勒令守城的武者關城門,以防犯人逃到城外。
但他們哪裏知道,方才還在菜市口等待處刑的犯人,此時早已在二十裏開外的林子裏了。
一路疾速飛行,直到落地,少年仍有些頭暈目眩,他甩甩頭,滿是血汙的手緊抓住白衣人的衣袖,興奮道:“城主大人!你是城主大人對不對?我認得你的聲音!”
即使眼前這個人的樣貌和城主天差地別,但他絕不可能會認錯。
在他熱切的凝視下,蘇陌嵐終是點頭:“是我,不必著急說話,你傷得不輕,先把傷調理好。”
手腕一翻,一瓶丹藥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
少年沒有任何一絲猶豫,仰頭把丹藥吃入腹中。
在淩元丹的滋補下,他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快速愈合,連麵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城主大人,您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您知不知道落日城……”少年剛複原,就著急的想要把這半年間的變故說給她聽。
蘇陌嵐卻打斷了他:“來落日城的路上,我已有所耳聞。”
她前幾日方才從陣中闖出,聯絡不上陽烈等人,慕容淩風那方更是了無音訊,便想先回星月探探情況。
沒想到,僅是半年的光景,星月國竟就換了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