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皎然 3

  哪有什麽玄華公子, 麵前這遮遮掩掩戴著冪籬的人, 可不就是張狂麽。


  夏知桃輕輕鬆手, 層疊黑紗便綿柔墜下,落開一陣簇簇聲響, 將麵容盡數掩蓋於後。


  張狂很是鬱悶, 小聲嘟囔道:“知桃,你怎麽認出我的?”


  “你看, 我一身黑衣, 佩劍在街頭隨手買的, 獸牙項鏈都摘下來了,冪籬邊上掛了整整十層黑羅紗,從頭到尾遮成這樣子。”


  張狂聲音滿是悵然, 萬分糾結道:“還有聲音,我一直都有壓著嗓子, 學著老爺子的那種沙啞腔調。”


  夏知桃歎口氣。


  你覺得我怎麽認出來的,教主大人你真的覺得, 自己有演技這種東西麽?

  你壓著個滄桑老人嗓音, 露在外邊那雙手卻細細長長、白白淨淨的, 指尖還透著點淺淡的粉。


  一看就知道, 是個姑娘。


  既然是熟人,另外兩人也不害怕了,一溜煙湊上來,毫不客氣地挪椅子坐下。


  望煙感歎道:“竟然真的是教主大人誒,我完全沒認出來。”


  張狂演技約等於零, 之前離得遠看不分明,但稍微靠近些,錦漓也把她給認出來了。


  但看教主大人透著一股鬱鬱寡歡的氣息,錦漓違背本心,麵不改色道:“我也沒看出來。”


  張狂原本因為偽裝識破有點不甘心,此番被兩人的話給激勵了,迅速振奮起來,重重地點下頭,得意道:“是吧,我也覺得!”


  俗話說得好,演技不夠,替身來湊。夏知桃看著被黑紗擋住的張狂,心道你遮成這樣,十米之外隻能看到一團飄來飄去的黑影,是個人都認不出來。


  望煙滿臉崇拜道:“還是夏師姐厲害,一眼就認出教主了。”


  張狂也道:“嗯,還是知桃厲害。”


  這倆配合默契,夏知桃不由得心中失笑,挑眉打量張狂兩眼,想要去逗對方。


  她伸手撩起一層黑羅紗,勾在指尖晃了晃,聲調壓得綿長:“所以咱們的玄華公子,可是有要事在身?”


  張狂道:“老爺子瞎起的名兒,來曆也是瞎編的,還想讓我做靈童師弟,我不把他摁著揍一頓算好。”


  夏知桃笑出聲:“噗。”


  她當時打聽消息時,心中就覺得有點奇怪,不知道玄虛老爺什麽時候,竟然認了個“玄華”義子。


  張狂從懷中拿出那本西笙殘卷,默默往夏知桃那邊推過去,小聲道:


  “……這個給你。”


  夏知桃有些躊躇,想著張狂既然出手贏下擂台,可能也是需要這殘卷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這畢竟是你贏的擂台,你不需要麽?”


  夏知桃一推辭,張狂跟著慌了,黑羅紗簾沙沙搖晃,從後麵傳來個小心翼翼,有些軟糯的聲音:“你拿著。”


  “我不需要這殘卷,拿來也沒什麽用……擂台隻是隨便打的。”


  為了維護“玄華公子”的馬甲,張狂本來十分低調地躲在角落自閉,嚴格遵守三大原則:

  堅決不出手打架,堅決不靠近別人,堅決不和別人說話。


  張狂之所以慌慌張張跑上去揍人,還不是因為看夏知桃上了擂台,還被人給欺負了。要不然,她能窩在角落,宅到地老天荒。


  兩人推來推去,錦漓看不下去了。


  她知道某人又在多想,仗著自己臉皮厚如城牆,淡定自若地接過來,反手塞夏知桃懷裏:“謝謝教主大人!”


  張狂鬆了口氣:“嗯,不礙事。”


  她雙腿交疊坐著,五指覆在桌上,指尖點出幾聲細響:“對了,我在那人袖口藏了片花瓣,等出了雲笈,我幫你去揍他。”


  這個“揍他”說的擲地有聲,狠絕無比,一幅要把家都給拆了的氣勢,聽得望煙都興奮起來了:“對!揍他!!”


  “沒錯,往死裏揍,”張狂冷笑道,“九爻行是吧,敢搶崖山的殘卷是吧,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夏知桃:“…………”


  排行榜那會,小孩就揚言要把雲笈、酈穀、不知閣等等數十個地方全給拆了,現在名單上又添了個九爻行,怕不是要從南一路拆到北。


  夏知桃歎口氣,張狂周身被裹得嚴嚴實實,也不知道她傷口怎麽樣了,輕聲詢問道:“那你之前的傷……”


  “幽州後我回了岐陵一趟,已經完全恢複了,”張狂淡定道,“轟十個崖山沒問題。”


  夏知桃失笑,心道也隻有張狂,敢拿崖山來做衡量單位,還一轟就是十個了。


  難得見到教主大人,三人都有些興奮,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冒出來,張狂望了眼周圍,站起身子來。


  她豎指在黒簾上比了個“噓”的手勢,聲音壓得極低:“出去說。”


  掛了十層黑羅紗,渾身包得和個黑粽子一樣,張狂卻行動自如,把錦漓望煙兩個拽起來,推著三人向外走。


  夏知桃走的慢些,張狂跟在她身後,呼吸聲平穩而安靜,輕柔地融在耳廓之中,讓她猛地緊張起來。


  等一下,她靠得好近。


  夏知桃伸手捂了捂麵頰,微微側過一點頭,恰好瞥見張狂輕扶著她肩膀,細白五指搭著黑衣,顯得尤為伶白。


  。


  夏知桃不知想哪去了,張狂絲毫未覺,她嚴陣以待,緊張兮兮地把三人向外頭推去。


  因為掛著個“玄華公子”噱頭,她驀然出手打擂台已經引得許多人在意,方才又和三個小姑娘聊了會,更是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張狂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情況,碎碎念叨道:“千萬別喊我名,那個小郡主太可怕了,我不想見到她。”


  她長歎一聲,心中後怕:“要不是為了幫老爺尋東西,我這輩子不會踏入雲笈一步。”


  第一次見張狂這樣小心謹慎、如臨大敵的模樣,三人也不敢多說話了,一齊快步向外走,順利出了武行。


  比起武行內澎湃的呼喊、喝彩聲,外邊要安靜些許,街道上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她們。


  張狂如釋重負,道:“出來了。”


  夏知桃側頭向後看去,大漠氣候炎熱,黃沙漫天,就連空氣中都好似淬著火星兒。


  張狂倒好,從頭到尾包得嚴嚴實實,冪籬黑紗墜了一層又一層,直愣愣地杵在太陽底下,怕不是被悶得難受。


  正午太陽毒辣,望煙抬手扇了扇,皺眉道:“教主,你不熱嗎?”


  黑紗晃了晃,但其實分不清是搖頭還是點頭,後頭傳來個清冷聲線:“不熱。”


  錦漓佩服道:“這大太陽天的,您穿了多少層啊,就這還不會熱,不愧是您!不愧是教主大人!”


  她身旁的小紅魚也跟著晃了晃,似乎鄭重其事地在點頭。


  張狂:“……被迫。”


  拍賣行門口買東西的小販見三人走出來,眼睛一亮,忙不迭架著他的兩個小籮筐,晃悠晃悠湊過來,道:“三位天仙姑娘,還有——”


  他目光落在鋪了整十層黑羅紗,渾身上下被遮得嚴嚴實實,如同一個瘦長黑柱子站在那裏的張狂,一下子頓住了。


  遮成這鬼樣,該怎麽稱呼?


  小販不愧是小販,打滾摸爬多年,人練得鬼精鬼精的,迅速反應過來,麵不改色道:“還有這位英姿颯爽的黑衣俠士,要不要買點什麽?”


  然後,他看著眼前“黑柱子”搖了搖,層疊羅紗簇簇作響,後麵傳來個清冷聲線:“……不用。”


  聽聲音終於聽出是個女的了,小販熱淚盈眶,鍥而不舍地湊上前,將籮筐遞到幾人麵前,熱情道:“看看這個!”


  “魔教教主張狂的同款項鏈,上等狼牙雕刻而成,純銀的圓環鏈子,做工精細、款式新穎。”


  小販一通胡天海吹,末了殷勤道:“看姑娘你們生得這麽美,我虧本十枚銅緇賣給你們如何?”


  張狂剛想冷淡地回絕掉他,驀然見走在前方的夏知桃頓了頓,低下頭似乎像是在看那鏈子的模樣,喉嚨中的話轉了轉,變成了:“你想要麽?”


  夏知桃不過是因著好奇才停下,隨意看兩眼而已,笑著擺擺手,道:“不用。”


  張狂像是鬆了口氣,她小步跟上夏知桃,在耳旁小聲道:“手給我一下。”


  夏知桃心中好奇,挑眉看了張狂兩眼,不知這家夥又在想什麽,依言伸出手來,道:“要給我什麽?”


  因為被黑紗擋住了的緣故,夏知桃根本看不清對方神情,也不知道對方動作,隻能看見那十幾層黑紗簇簇響動,然後伸出一隻合攏的手來。


  張狂走近幾步,稍稍挨著夏知桃,將合攏五指放到她掌心間,再小心鬆開,往她手中塞了一個微有些沁冷的東西。


  ……給了我什麽?

  夏知桃接過來一看,撲哧笑了。


  她手心躺著一條細環相扣的銀鏈,下端穿過了一枚慘白獸牙,正是之前張狂自己戴在脖頸上的吊墜。


  比起小販那個嶄新光亮的銀鏈,張狂這條確實稍顯陳舊,鍍銀剝落些許,露出其後的生鏽銅環,看著微微發灰。


  而那獸牙上好似籠了一層白霧,尖頭彎彎勾起,即使是在正午的炎陽之下,也顯得有些陰寒。


  張狂認真解釋道:“雖然有一點點舊了,但是這個是真的。”


  夏知桃仔細看了兩眼,笑著把項鏈塞回給她,道:“你自己好好收著,你戴著好看。”


  看張狂晃晃悠悠的模樣,夏知桃忽然想起件另外的事來,道:“我之前在街上遇見了靈童,他在找你,你之後有見到他麽?”


  “啊,他啊。”


  黑紗後麵的聲音頗為嫌棄,碎碎嘀咕道:“遇見了。”


  當時夏知桃讓她出去走一圈,她便乖乖地出去走了一圈,順手買了個糖葫蘆在啃。


  結果一轉頭,便看見靈童揪了個路人袖子,一臉認真地問道:“喂,你見過張狂嗎?”


  要不是自己把靈童及時拎走,張狂懷疑他會鍥而不舍地從街頭問到街尾,惹得崖山驚慌失措,到時候又是一口黑鍋砸自己頭上。


  她斜斜倚靠在牆邊,懶聲道:“老爺子尋我,我便回了妖林一趟,此番過來是要尋一朵澄澈剔透,花蕊似金的……叫什麽來著?”


  “——無垢蕊?”


  張狂的描述太過熟悉,而那花朵特征絕無僅有,夏知桃幾乎是瞬間便反應過來,驚訝道:“你是為了無垢蕊而來?”


  張狂“唔”了聲,道:“對,就是這個。我在雲笈武行等了三日左右,但一直沒有消息。”


  無垢蕊能夠凝聚天地靈氣,護住瀕死之人心脈,無論是對於凡人,亦或是對於修道者,都是個不可多得的救命之物。


  夏知桃此行的目的,便想要依靠自己身為讀者的“優勢”,嚐試取到這本應屬於女主的機緣。


  但她沒想到的是,張狂竟然也是為無垢蕊而來,而且聽對方所說,似乎是玄虛老爺需要的東西。


  ……無垢蕊隻能護住心脈,對後天化作人形的妖族並無作用,但既然玄虛老爺自己無法使用,那他又是為何需要這救命之物?

  夏知桃有些想不通。


  張狂這孩子就更別說了,老爺子讓她出來她就出來了,乖的不行,壓根就沒想著問理由。


  原著中能夠使用的信息還是太少了,夏知桃分析著各種可能性,卻始終沒有個確切的答案,不免有些焦慮起來。


  三人離拍賣行不遠,剛走出幾米的距離,身後一陣步伐走動聲,數人從門口處衝了出來。


  “就是那三個小娘們!”


  為首之人身材瘦削,正是方前的北嶼蠍王,他目光陰毒,身後湧出一堆身著同樣服飾的魔修。


  一眾人解釋麵目猙獰,氣勢洶洶,站在最前端的蠍王微微眯起眼,厲聲吩咐道:“別讓她們跑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偽裝我嗜血教教徒!”


  作者有話要說:錦漓:萬萬沒想到,我們崖山三人組的馬甲,竟然比教主的先掉?!

  夏知桃:太丟臉了,真的太丟臉了。


  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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