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歸途 1

  ……燈火?

  若是說到這荒蕪大漠之中的燈火, 夏知桃第一時間想到的, 便是貿易商隊的指路燈。


  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狂風吹得人東倒西歪,什麽商隊膽子這麽大, 還敢在荒漠之中趕路?

  張狂這樣一說, 夏知桃頓時有些好奇,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奈何不知是自己視力不好, 還是風迷了眼睛, 夏知桃認真看了半天, 都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頂多是近處淡一點,遠處深一點,深深淺淺晦暗不明, 完全沒有張狂所說的燈火。


  夏知桃稍有點失落,轉頭望向張狂, 坦然道:“我看不見。”


  張狂很是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忽然將身子湊了過來。夏知桃沒料到這一出, 神色僵了僵。好似被定住了一遍, 一動也不敢動。


  “頭稍稍抬高一點。”


  她聲音平穩而淺淡, 輕似呢喃, 溫潤呼吸湧入耳廓,蔓開一片炙熱的燙,連帶著心跳都快了幾分。


  “差不多在那個方向,稍稍靠右。”


  烏發柔軟垂落,搭在夏知桃肩上, 落下零星花香。張狂伸手托起她的手腕,輕聲道:“這邊。”


  她指尖微有些沁涼,輕輕搭在手腕脈絡時,寒意便猛地湧入肌骨,又被滾燙血液撞成四溢火星。


  張狂扶著夏知桃手腕,牽引著她指了一個方向,然後回過頭來,很是認真地問道:“現在有看到嗎?”


  夏知桃茫然:“……什、什麽?”


  剛才張狂一靠過來,她便徹底分心了,腦子變成一團亂麻,心幾欲躍出胸腔,根本就無暇顧及什麽燈火。


  張狂還以為夏知桃看不到,有些失落站回原先位置,還是有些不死心。


  她執拗地指了指之前的方向,看著寂然黑夜,小聲嘟囔道:“確實是有的,但一明一滅,有些恍惚。”


  夏知桃完全看不到,但見張狂信誓旦旦的模樣,躊躇片刻,忽然道:“要不要過去看看?”


  張狂一愣:“誒?”


  夏知桃認真道:“大漠不似中原地區的山巒層疊、人煙聚集,大多是相似的沙丘與沙嶺,無地標可尋。”


  她頓了頓,神色凝重:“西域大漠渺無人煙,流沙漫天的,別說深夜了,就是白日行走都十分危險,很容易便會失了方向。”


  夏知桃什麽都分析完了,麵麵俱到、有理有據,張狂傻乎乎地聽了半天,心中很是佩服,卻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崇拜之情,就剩了幹巴巴的一聲:“有理。”


  張狂小聲道:“既然這麽危險,那這支商隊還在深夜行走……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夏知桃道:“我也是這麽想的,與其在這邊思慮,不如直接過去。”


  張狂微一頷首,她向前踏了幾步,黑靴踩在城牆邊緣,黑袍之中湧入了風,一如墨滴入水,描開連綿山河。


  她向夏知桃伸出手:“來。”


  夏知桃伸手搭上張狂五指,而對方順勢將她攏緊,兩人十指相扣,連帶著身子都一並拉近了幾分。


  。


  繁花紛湧而至,在漆黑夜空中,好似綴上點點星芒,輕輕踩上去,便好似墜入雲中,被極其溫柔地托舉起來。


  張狂伸手攬住她的腰際,五指極為克製地搭在腰間,恪守著分寸、保持著距離,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兩人騰空而起,夏知桃來玄幻這麽久,還是第一次不用耗費心思禦劍。


  比起她禦劍時的歪歪扭扭,張狂要穩重許多,浩湯靈力奔湧而來,荒漠自腳下快速蔓延,不過倏忽之間,便已將燈火通明的雲笈城拋之身後。


  “我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能判斷出那應當是燭燈,”張狂道,“約摸有十幾盞,沿著沙嶺緩慢前行。”


  約莫十幾分鍾後,夏知桃終於隱隱約約地在漫天沙塵之中,看到了張狂所說的燈火。


  那燭火極為微弱,點在晦暗不明的荒漠中,被大風吹得歪斜,影影綽綽、一明一滅,好似馬上要被熄滅。


  確實有些像商隊點的引路燈,看底下這群人規模,又比尋常貿易商隊大上些許。


  但這支隊伍也太過莽撞,西域半夜狂風呼嘯,竟然還敢繼續在荒漠之中趕路,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夏知桃回頭看了一眼,雲竺宮已經變成了一個極小的光點,孤零零地綴在夜幕中,幾乎要看不到了。


  ……所以說,張狂究竟是怎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重重沙嶺的阻礙下,一眼瞅見這隊伍燈光的?


  夏知桃佩服不已,心下肅然起敬:“小狂你視力真好,要是有機會可以去考個飛行員,開戰鬥機轉個十八圈的那種。”


  張狂一愣:“飛行…員?”


  夏知桃看她神色迷茫,點點對方鼻尖,道:“之後再和你仔細說,我們先下去看看。”


  張狂道:“好。”


  她們倒也沒忌憚什麽,直接自雲端輕軟落地,站在隊伍前方不遠處。繁厚花瓣悄然散開,化為芒星落入黑暗,勾勒出兩道身形。


  領頭車隊何曾見過此般場景,不由得一下子呆住了,整個車隊也跟著駐留不前。


  靠近一看,數輛做工精美,裝潢細致的馬車陷落在砂礫之中,車頭點著的燭光搖曳不止,好似馬上要被風湮沒一般。


  “看著不太像是商隊,”夏知桃與張狂低語道,“規模較之更大些,而且沒有運送貨物的車輛。”


  張狂認真地點點頭。


  兩人自雲端而來,周身靈氣繚繞,眉目清雅,一望便不是凡人。許多侍衛模樣的人提著燈,翻身下了馬匹,向兩人靠攏過來。


  夏知桃看著他們身上的緄金白錦,還有長袍後的祥雲徽紋,總覺得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裏見過,卻始終想不起來。


  寒風蕭瑟,侍從提著燈在黃沙中走得艱難,還被站著後麵些,一身漆墨黑衣的女子悚了片刻,猶猶豫豫地不敢靠近了。


  夏知桃還沒說話,張狂低下點頭,小聲道:“要不你過去和他們說,我在這裏等等好了。”


  夏知桃心中默歎,感覺這孩子對自己也太沒自信了,直接將她五指輕輕攏住,笑道:“一起去。”


  她牽著張狂來到眾人麵前,侍從們提著燈,麵麵相覷,都有些不太敢靠近,最終還是一名看上去稍年長的侍衛向前走了一步。


  年長侍衛彎下身子,極恭敬地鞠了一躬,向兩人道:“二位仙人這是……”


  夏知桃向張狂微微點了下頭,不緊不慢地走上前,淡聲道:“不必多禮。我們在遠處看到車隊燈火,心中生疑,便過來查看一二。”


  她詢問道:“諸位為何要半夜行路,而不尋地方歇息片刻?”


  年長侍衛頓了頓,歎氣道:“仙人有所不知,我們本應該照著路線前往西域首都,不料中途遭遇沙暴,裝著物資的馬車陷落流沙,隨身水袋也被礫石劃破口子。”


  一名年輕侍衛點點頭,啞聲道:“不僅如此,我們的司南與指路圖卷也一並陷落流沙之中,隻能勉強依照星鬥位置辨別方向。”


  幾人應當是許久沒喝過水了,吐字都稍有模糊,聲音十分幹啞,幾乎是用喉腔發著氣。


  “所有剩下的水袋與幹糧,不夠我們撐過兩日,”婢女以袖拭著淚,哽咽道,“如若明日尋不到方向,我們就……”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所有人已是心知肚明。


  沒有食物,沒有水源,在生死攸關的情況下,哪怕明知深夜趕路不是明智之選,卻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若是停留在原地的話,隻有死路一條,而深夜趕路哪怕極其危險,卻還有一線生機。


  夏知桃與他們簡略說了自己的來意,並且表示可以幫忙指示方向。眾人又驚又喜、不住道謝,感恩兩位仙君的幫助。


  之前那位婢女更是喜極而泣,一邊用袖子抹著眼淚,一邊小步跑進了身後的馬車中。


  “這裏離雲笈不算很遠,”張狂斜斜站在一旁,思索道,“要不順便送他們回去?”


  夏知桃對位置估計不太準,再加上天色黯淡,很難分辨雲笈離這裏到底有多遠。


  她詢問道:“若是以車隊尋常速度行駛,大概多久能到雲笈?”


  “車隊啊,”張狂道,“不眠不休行路的話,估計五六個時辰。”


  夏知桃剛想著五六個時辰也不算太久,也就差不多半天時間,可以稍微護一下車隊,讓他們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在深夜行路。


  結果剛把想法說出口,張狂悠悠添了一句:“何必護著他們這麽麻煩。”


  她理直氣壯道:“我直接把他們帶回去不就行了,連人帶車一起,半柱香就能到,根本不必你奔波。”


  夏知桃:“……”


  這十幾輛馬車,接近半百的人數,看張狂一副悠悠閑閑、輕鬆自如的口吻,好像捎上的不是整個車隊,而是一根輕飄飄的絨羽。


  見夏知桃沒說話,張狂還以為她不信,小步湊了過來,信誓旦旦道:“別說車隊了,我現在把岐陵移過來都行。”


  夏知桃:“…………”


  她好擔心下一秒,自己麵前就會驀然砸下一堆浩然山峰、漆黑大殿,還有亂七八糟的天財異寶,把整個車隊給嚇得魂飛魄散。


  岐陵五六座山頭,數十所恢弘大殿,敢如此淡然說出“全部移過來”這種話的,天下怕是隻有張狂一個了。


  “不,你千萬別移岐陵,”夏知桃抬手摩挲眉梢,“我待會去和車隊商議一下,看看他們想法如何。”


  張狂“唔”了聲,還是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知桃你若有什麽需求,直說便是。”


  她小聲解釋道:“我靈力真的已經完全恢複了,雖然離巔峰時期差了一點,但很多事情都不過輕而易舉,你瞧我剛跑了妖林又跑回來一趟……”


  夏知桃哭笑不得,伸手點了她軟軟的麵頰,道:“好好,會和你說的。”


  兩人正說著,車隊中裝飾最為精美,體格也相對較大的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個人。


  見那人出來,議論著的侍從婢女們瞬間便斂了聲息,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微微彎下了些身子。


  一名女子被婢女輕扶著,自馬車上緩緩走落。她身披一件月白紗衣,褐色長發悉心挽起,高鼻深目,似一位自西域傳說中走出的古雅美人。


  夏知桃望著那女子,總覺得對方莫名看起來有些眼熟,心中忽然“咯噔”一聲。她驀然之間便明白了,自己之前那股怪異之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你們是哪個城的隊伍,”夏知桃強作鎮定,輕聲詢問道,“又是去往何處?”


  女子麵色微有蒼白,卻難掩昳麗容顏,她先是微微鞠了一躬,接著以指挽開些許麵紗,露出雙覆著血絲的淺色瞳孔。


  她道:“吾為西域皇後。”


  “自雲笈出發,往禪雨城而去。”


  。


  所有不合理之處都解釋的通了,夏知桃隨便找個了理由,讓車隊在原地等候片刻。


  她急忙地拽著張狂手腕,將教主帶到一塊巨大砂石後,神色凝重了幾分。


  張狂疑惑不解,詢問道:“知桃,發生什麽了?”


  夏知桃穩下繁雜心神,瞥了眼不遠處的車隊,神色鄭重了幾分:“我接下來要和你說一件事情,你千萬不要害怕。”


  張狂點點頭,嘀咕道:“我堂堂魔教教主,說闖崖山就闖崖山,從來都是隻有別人怕我的份,還沒什麽東西能讓我害怕——”


  夏知桃:“這隊人是鬼。”


  張狂:“…………”


  夏知桃就看著這小孩臉霎時蒼白,神色驚恐地看了看不遠處的車隊,然後倉皇失措地轉過頭來,聲音帶著點顫音:“什、什麽?”


  “張狂,你冷靜地聽我說幾句,不用太過驚慌害怕,也別扔十幾道靈力暴擊去打人。”


  夏知桃鎮定道:“元如翡的母親,也就是西域皇後,早在十五年前一次出行便迷失在了荒漠之中,再也沒有過任何消息。”


  她極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車隊裏的所有人,都已經死了,”夏知桃道,“死在了十五年前。”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夏知桃無從知曉,但可以從他們的狀態,以及遭遇中窺見一絲輪廓。


  十五年前,皇後的車隊從雲笈城出發,原本計劃前往身為西域首都的禪雨城,半途卻不料遭遇了沙暴。


  車輛陷於流沙,水袋盡數破裂,指路地圖不知所蹤,剩下的物資不足以撐過兩天。


  所以,車隊在近乎於絕望的情況下,隻能選擇深夜行路。


  但無論是皇後也好,無名旅人也罷,這荒蕪大漠一視同仁,又何曾憐憫過任何人?

  他們可能被流沙淹沒,可能被野獸吞噬,可能失去方向後迷失於荒漠深處。也可能耗盡所有物資後,於漫天黃沙間絕望地死去。


  ……再也沒有回來。


  就如同西域傳說中傳唱的一般,如果在深夜荒漠中行上許久,能在極為遙遠的山脈處望見蹣跚燈火。


  那些便是在大漠之中遺失方向,茫然無措、不知疲倦地走下去的魂魄。


  張狂稍有些局促不安地攏著五指,向著夏知桃那邊靠了靠,小聲道:“那怎麽辦?”


  如果是活人反而還簡單,張狂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整隊人盡數帶回雲笈城中去。


  可是,他們都已經死了。


  張狂就是再厲害,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幹涉到亡魂的活動與狀態,哪怕扔上幾百道靈力暴擊過去,怕是也無法觸到他們一絲一毫。


  兩人有些一籌莫展,夏知桃思索片刻,猶豫道:“在西域傳說中,亡魂會循著流溢燈火,在荒漠之中尋到歸途。”


  她稍稍抬起頭,目光落在漆黑夜色中,天幕一絲星子也無,一輪彎月便顯得格外孤寂。


  “之前滿城天燈都望不到了,應該是被風卷去了別處,”夏知桃悄聲道,“我們若是想引領魂魄回去的話,可能要想些其他方法。”


  她還在思忖著,一旁的張狂忽然想到了什麽,她眨了眨眼睛,輕聲道:


  “……天燈?”


  。


  夏知桃偏頭去看她,道:“你想到了什麽?”


  “我有個法子,”張狂站起身來,她抬手攏了攏黑袍,輕聲道,“知桃,你稍微等一下。”


  張狂說走就走,幹脆利落,她給夏知桃留下幾片花瓣後,身形即刻消散在凜凜寒風中。


  夏知桃也不知這孩子打得什麽主意,隻希望她別一個衝動,真把自己岐陵給搬過來就好了……


  張狂說她很快回來,夏知桃從那擋身砂石出來,見隊伍還在原地等候,便走了過去。


  元如翡與她母後生得有幾分相像,不過多了幾分年少稚氣,沒有皇後的雍容古雅。


  被大漠困了多日,皇後唇角稍有幹裂,眉目也覆上些許倦容,聲音卻依舊溫雅:“吾等於荒漠行走多日,原以為道盡途窮——”


  她頓了頓,釋然道:“能夠遇上兩位心善仙君,當真是三生有幸。”


  夏知桃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隻能輕聲與皇後說了幾句,心中卻苦澀不已。


  皇後慶幸遇到了她們,以為車隊終於能夠走出荒漠。可事實上,兩人來的太晚了,晚了整整十五年。


  “……快、快看那邊!”


  夏知桃正和皇後坐著,一名侍從驀然開口,他神色激動地指著遠處,喊道:“是燈火!”


  她猛地抬起頭來。


  原本漆黑的天幕上,此時此刻綴上了無數璀璨光點。


  成千上萬、不計其數的天燈升起,燭光點開夜色,一盞接著一盞,層層疊疊,匯連成一道流溢而溫暖的金色長河。


  皇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來,婢女想去扶她,她卻猶自踏下了馬車,身形踉蹌,步伐稍有不穩,抬手接下一盞飄至身前的天燈。


  那盞燈似孩子一般,乖巧地停在手中,其中燭火細細地燃著,像是在與她低語。


  皇後低下頭,五指捧起燈下束著的月白緞帶,驀然愣住了。


  淚水砸落緞帶,洇開一朵極小的蕊,皇後分明在笑,眼角卻不住淌下淚來。


  緞帶邊角處繡著一個小小的“翡”字,歪歪扭扭、手法稚嫩,卻用足了心思。


  皇後捧著那盞燈,稍稍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之間,看到一盞、兩盞、三盞……加上她手中捧著的,一共十五盞天燈落於身側,


  十五盞一模一樣的天燈,一模一樣的緞帶,繡著的“翡”字卻逐漸明晰,不複最開始的歪斜,透著點少年人的鋒芒。


  夏知桃靜靜站在一旁,看著皇後靜靜地捧著天燈,似是明白了什麽事情,許久都未曾開口。


  她忽然就有點難過。


  夏知桃也不清楚為什麽,但就是沒來由地覺得有些難過。就像是小時候,覺得整片天河都是自己的,長大後卻發現連一枚星子都不曾擁有,不過是蒼茫人海中的渺小一點。


  “……知桃?”


  她聽見有人喚自己,轉過頭去,便見張狂站在燈火之中,身形被光暈得模糊,對著她笑:“你看,我把天燈都帶過來了。”


  夏知桃撲上前去,雙手攬過張狂腰際,將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裏。


  張狂興衝衝帶著一堆天燈回來,本來高興地想和夏知桃炫耀一下,卻驀然被她抱在了懷中。


  她一下子愣住了,雙手滯在空中,都不知道該怎麽放,結結巴巴道:“知、知桃?”


  “嗯,看到了。”


  夏知桃抱著她,將頭靠在肩膀處,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啜泣一般,“我看到了。”


  張狂伸手環抱住她,動作極輕極柔,安撫似的輕拍了拍她的脊背,小聲道:“怎麽了?”


  夏知桃深吸一口氣,她直起身子來,抬手揉了揉泛紅眼角,綻出個笑來:“沒事。”


  她想明白了。


  她喜歡的人,很傻很乖,呆呆的不會說話,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很厲害很強大,卻也很脆弱。


  她放不下自己在現代的家人,她也放不下麵前的人,假如真的有什麽方法,假如真的能辦到的話——


  她想將她帶走。


  。


  既然自己能夠穿越到這裏,那必定會有穿越回去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將張狂帶走。


  小說原著結局中,張狂被正道圍剿力竭身亡,她一直努力規避、逃離這個結局,卻未曾想過若事情早已既定,不可更改,她是否可能將對方帶去自己世界。


  夏知桃雖然想了許多,但她現在能做到的事情寥寥無幾。玄幻並沒有現代的規章製度,她還得提防著點,別在穿回現代前便被一刀殺了。


  天燈匯連成線,好似奔湧光河般自天際而來,指引出極為遙遠的一座城池。


  張狂稍稍偏過頭去,細白五指於風中拾起一片花瓣,輕聲道:

  “……走吧。”


  車隊重新行進,循著那流溢奔湧的燈火,輒過寒軟砂礫,駛過荒蕪大漠。


  張狂行在稍前方的位置,纖細花瓣散落四周,天燈好似受到指引一般,悄然跟在她身後不遠,為車隊點亮漆然夜色。


  不知行了多久、走了多久,沙嶺層層向後退去,顯露出其後遮掩著的一座城池。


  城池之中燈光通明,於整片大漠之中,好似一盞晝夜不滅的長明燈。


  有隊人候在城池麵前,其中一名女子站在人群最前方,披著件藏藍疊紗,手中提著一盞搖曳燈籠。


  天即破曉,大漠寒風降去了幾分,元如翡正欲帶著眾人回城,沙嶺之上卻影影綽綽出現了一隊身影。


  管事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小郡主已然奔了出去,靴底踏過綿軟黃沙,抱住了一個近乎於透明,好似月光凝成的輪廓。


  皇後伸出手,覆上她麵頰。


  懷中擁入了萬千星子,元如翡抬起頭來,雙臂間微芒散落,零星地升上天際。


  旭日初升、雲霧彌散。


  月光與萬千天燈一齊,化為天際升起的漫天火光。


  元如翡怔怔地跪坐在沙地之上,她抬頭望向那炙熱日輪,聽到一個極輕極柔的聲音,在耳畔喚她的小名:

  “阿翡。”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今天幫忙引來千盞天燈,知桃還抱我了,開心高興。


  【特殊嘉賓】


  小劇場:前幾章因為作者沉迷摸魚把我忘了,沒想到大家居然記得我,真的太感動了,就算這個高危工作時刻有被某張姓教主拆遷的風險,我還是會勤勤懇懇支棚子的——


  張狂:今天就拆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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