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伏雨 1
平心而論, 張狂認為自己還是給了千仞鐧一點麵子, 手上好歹留了幾分力道。
不然她若是全力一擊的話, 不止武器鋪,怕是半個截西江運河都能被直接轟飛。
但留情歸留情,
柳綾還是摔得很慘。
她整個人栽倒在刀具店鋪中, 衣領都被鋒寒刀刃劃破了幾道口子,整個人望著狼狽不堪, 哪還有一丁點千仞鐧少主的尊嚴。
張狂伸手將衣袖拽緊一點, 烏墨長發以一道黑綾鬆鬆纏著, 柔軟地垂於身後。
不同於之前張斕的微弱靈刃,方才的一擊起碼要厲害上幾百倍,黑霧遮雲蔽日、周身飛砂轉石, 聲勢浩大地仿佛要把城給拆了。
再加上標誌性的黑衣黑發獸牙項鏈三件套,傻子才認不出這就是傳說中的魔教教主, 周圍群眾全部退避三舍,堅決不肯靠近一步。
張狂悠閑地踱近幾步, 頗有些高居臨下地望著柳綾, 不緊不慢道:“你找本座?”
柳綾搖晃地直起身子, 周身骨骼被摔得生疼不已。她捂著隱隱作痛的手肘, 深紫皮靴踩著地麵刀刃,蹙眉看了張狂一眼,道:“你——”
她神色忽然有點疑惑,反複打量著張狂,道:“你不是張狂。”
柳綾詫異道:“我幽州時有見過你一麵, 你是崖山之人,夏姑娘的白衣同僚。為什麽會在不知閣所說的客棧?”
她感覺自己世界觀受到了衝擊,先看看張狂一身黑衣,再看看後方的一片狼藉,徹底震驚了:“這到底怎麽回事?”
“之前幽州確實見過一麵,”張狂嘀咕道,“怎麽,還不許本座穿白衣了?”
柳綾不可置信,驚異道:“不,這——你到底是不是張狂,你到底是何人?!”
不知閣所有情報都經過專人檢驗,極少有紕漏差錯,可正道將張狂視作洪水猛獸,見麵必得撕咬一番不死不休,她怎麽可能會和崖山在一處?
柳綾越想越懵,快暈了。
張狂懶得理她,一轉頭便瞥見站在不遠處的夏知桃,忙不迭小步跑了過去,道:“知桃。”
這人切號切得還真快,總得來算,張斕消失還不到一柱□□夫,教主大人已經衝上街頭揍人了。
夏知桃笑笑,道:“沒想到你還真在這附近,怎麽會忽然想著過來?”
張狂沒有絲毫隱瞞之意,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兩天前到的,沒人喊我,我隻是自己想過來。”
夏知桃細細思忖片刻,兩天前倒回去,可不正好就是,君嶽侯下達命令,讓三位峰主選弟子,一齊前往鑄劍山莊的時間點麽。
看來在張斕得知自己要跟去鑄劍山莊後,她便提前以教主身份偷偷跑了過來,這幾天怕是一直躲著,以備不時之需。
但不巧的是,張狂不僅讓千仞鐧眼線注意到了行蹤,還讓不知閣辨出了身份。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直接當街暴露,順帶把柳綾揍了一頓報仇。
張狂懊悔道:“我這次吸取教訓,冪籬又加了十層,但不知怎麽回事,還是讓不知閣給發現了。”
夏知桃心中歎口氣。
這不是給冪籬加多少層的問題了,別說二十層黑羅紗,就是一百層黑羅紗,張狂怕是都能被認出來。
“安心靠譜的教主大人來了,真好呀,”錦漓興高采烈,“咱們還跟著柳少主幹啥,跟教主啊!”
看到對方如此識時務,張狂心中很滿意,附和著錦漓說道:“你們準備去哪?我跟著你們。”
柳綾:“?”
情況已經徹底超出掌控,她不過是從不知閣獲取了張狂位置,結果這疑似‘魔教教主’的黑衣女子,一見麵二話不說,先把自己狠狠揍了一頓。
世人皆知張狂性情陰晴不定,但她可從未聽說過,張狂與崖山有過來往,更別說對個金丹修士言聽計從、有問必答了。
。
街道畢竟人多眼雜,張狂又著實高調,難免有些不安全。
夏知桃沒有絲毫猶豫,隨意給躲在桌下的武器鋪掌門塞了十幾銀銖,便帶著幾人離開了街道。
離開人煙之處,蔥鬱枝葉遮蔽了日光,四周隻餘了幾聲蟬鳴,再加上某人設下的鋪天禁製,著實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怎麽這人也跟來了。”
張狂望著一旁的柳綾,聲音頗有幾分委屈,不甘心道:“我會護住你們的,哪還輪的到她。”
柳綾此時望著有些狼狽,束起的齊整長發散落肩上,紫蝶發簪歪歪斜斜,衣衫也被劃開數道口子。
她神色複雜,道:“你真是張狂?岐陵的魔教教主?”
張狂瞥了她一眼,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柳綾沉默不語,五指卻不自覺地攢緊衣衫,垂首望著地麵,掩了挫敗目光。
她身為千仞鐧少主,雖並非百戰百勝,卻也心高氣傲,仗著自身資質少年得誌,何曾落到此等狼狽境界。
原本總覺得張狂冠反道第一有失公平,私下總是不太服氣,覺得千仞鐧怎麽也能排前幾位。而今日一比,才發現自己目光狹隘,自視甚高。
她使出渾身解數,奮力抗擊之下,張狂卻隻用了虛虛一擊,便將所有紫蝶盡數擊潰,將自己轟開十幾尺遠。
雖然心中頗為不甘,但如此懸殊實力之下,她必須承認自己敗得徹底,輸得一塌塗地。
短短一小會的功夫,柳綾心中便過了萬般思緒,而張狂懶洋洋地站著一旁,道:“聽說千仞鐧在尋我?”
她嗤笑一聲,道:“不知千仞鐧埋了諸多眼線,想要尋到本座有何用意;而你心中打得什麽算盤,本座也對此毫無興趣。”
張狂五指掂著片花瓣,漫不經心道:“但奉勸你惜下命,什麽小心思都收一收,別礙著本座的事。”
她聲音很輕,氣勢卻重重壓下,好似磐石般砸在心底。
柳綾的話一下子卡在嗓子眼,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齒貝將蒼白下唇咬出幾分殷紅,五指攢得死緊。
夏知桃見狀,連忙過來打圓場,衝張狂眨眨眼,笑道:“教主大人千裏迢迢跑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事實證明,在夏知桃麵前,張狂滿打滿算撐不過三秒。
她不過含笑望了對方一眼,張狂便顧不得嚇唬柳綾了,小動物般小心地湊了過來,高高興興地靠著她。
“哪有什麽事情,我隨口亂說的。左右也沒什麽人找我,經常都閑著發慌。”
張狂軟聲道:“你們若不覺得麻煩、礙事的話,我便跟著你們,平時也能幫上些忙。”
柳綾:“……”
剛才那冷著臉放狠話,不可一世的魔教教主哪去了,誰來給我解釋一下現在這個眼巴巴的小朋友是誰?!
夏知桃還沒回話,錦漓樂嗬地湊上前,恬不知恥道:“我們想在不知閣買情報,得十萬多金株,教主大人你有嗎?”
張狂點頭:“有。”
“不過之前出來的匆忙,帶的有些不夠,”張狂思忖片刻,小聲道,“其實你們去不知閣,隨便賣幾個關於我的情報,應該就足夠了。”
錦漓一下子沒明白,有點茫然地詢問道:“什麽意思?”
張狂道:“雖然不知道為何,但不知閣高價收取關於我的所有消息,一點小事都能賣到幾萬金銖,還挺值錢的。”
“一天到晚想什麽呢,”夏知桃瞥了她一眼,道,“我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張狂歪頭看她,柔順長發將日光裁得疏漏,落進烏墨眼瞳之中,將她眉眼輪廓描上一層金芒。
“既然鑄劍山莊以萬金為礙,費力保下不知閣消息,定然心中有愧,”夏知桃思忖道,“我們不一定要走這條路子。”
她道:“天道恢恢、疏而不漏,他們再怎麽小心謹慎,也不可能一清二白撇開所有,定然會有紕漏之處。”
張狂道:“都聽你的。”
柳綾:“……”
“若不是方才慘敗於你手,”柳綾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神色十分複雜,“我不會相信你真是魔教教主。”
張狂不可置否,她微微側過些頭,身子半倚靠在樹旁,五指間攢著幾片花瓣,輕聲道:“不過一個虛名,又有什麽真假之分。”
“再者,你為了複仇都不惜嫁予所恨之人,”張狂淡聲道,“就不許本座有多幾個身份了?”
柳綾失笑,道:“是了。”
。
雖然教主大人十分殷勤,想要她們幾人去不知閣賣自己消息賺錢,但被夏知桃義正言辭地給拒絕了。
就算是看起來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若是放到不知閣龐大情報網之中,極有可能會似蛛網般牽扯出無數隱秘,甚至可能會危及到教主安危。
所以信息是絕對不可能賣的,錢財不夠的情況下,隻能拋棄不知閣另想辦法。
但三人沒想到是,柳綾竟然沒計較之前被張狂揍了一頓的事情,主動提出要幫忙調查鑄劍之事。
“之前多有失禮,”柳綾甩著手中刀刃,道,“千仞鐧不願與岐陵為敵,我埋眼線尋你是為了些私事。”
張狂道:“哦,本座不幫。”
柳綾:“……”
她深吸一口氣,道:“崖山這兩小姑娘為了鑄劍之事而來,我帶你們回千仞鐧據點,說不定我們眼線會有關於鑄劍之事的線索。”
“不過,”柳綾話鋒一轉,“鑄劍兩名莊主皆是悄無聲息地遭人扼殺,而有能力在劍莊諸多侍衛,無數劍靈防備之下全身而退的,這世上怕是寥寥無幾。”
她也不掩飾了,當著夏知桃與錦漓的麵,與張狂正麵對上:“當真不是你所為?”
張狂好冤枉,道:“不是我!”
“鑄劍莊主遇害那幾天,我根本不在水鄉,而是在千裏之外的妖林附近,是聽說了事情之後,才從那邊趕過來的。”
她有點小委屈,嘀咕道:“鑄劍與我無冤無仇,就算我看他們不順眼,直接夷為平地一了百了,何必費心潛入山莊暗殺。”
柳綾:“……是這個理。”
柳綾到最後也沒說出,千仞鐧尋張狂究竟是為了何事,而是默默貢獻出了兩張人.皮.麵.具,讓夏知桃和錦漓換了墨黑衣衫與麵具後跟上她。
麵.具緊貼著皮膚,有種悶悶的奇怪觸感,夏知桃抬手碰了碰,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張狂見對方稍有不適,十分殷勤地把掛了二十層黑羅紗的冪籬拿出來,夏知桃哭笑不得,委婉地拒絕了。
且不說夏季天氣稍為炎熱,這二十層黑羅紗層層疊疊地罩下來,將人包裹得跟個黑皮粽子一般,在街上走著怕不是會成為眾人焦點。
“崖山老是一水淺色,”錦漓拽了拽衣袂,興高采烈道,“其實黑衣很帥啊!對吧!”
張狂道:“知桃穿什麽都好看。”
錦漓倒也不覺得麵.具不適,神采奕奕地轉了幾圈,用手肘推了推夏知桃,道:“你看咱倆有模有樣的,像不像魔教小弟啊?”
夏知桃失笑,故意清了清嗓子,與張狂道:“教主大人,我們這是要上哪去?”
張狂慌忙道:“不用這麽說。”
她小聲道:“若是你願意,這教主之位送你都行,反正岐陵滿打滿算就我一個,十幾所大殿都是我說了算,天下也沒幾人能攔得住我。”
柳綾:“…………”
之前還吐槽說柳綾這千少主太過隨意,千仞鐧的閻王之位跟批發似的說給就給,現在張狂竟然更勝一籌,連教主之位都敢直接送。
錦漓吐吐舌頭,道:“張妹你還真是太沒有原則了,這可是反道第一的教主之位誒,那豈不是以後要喊夏教主大人了!”
夏知桃一個踉蹌:“千萬別。”
她一個毫不起眼,隨時都有被炮灰危險的金丹小修士,真要把教主之位給她,別說守不守得住了,怕不是上任第一天岐陵十幾座山頭便盡數淪陷。
張狂站在她身前,很是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小聲道:“麵容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若不是知道是知桃,我還真有點認不出。”
夏知桃笑道:“聲音呢?”
張狂點點頭,道:“聲音倒是可以聽出來,但頂著個陌生麵孔,總覺得有些古怪。”
“你原先比這好看一千一萬倍,”張狂認真道,還不忘對柳綾嫌棄一番,“柳少主你怎麽尋的麵具,簡直侮辱了知桃美貌。”
柳綾:“……你行行好,閉嘴吧。”
柳綾心力交瘁,要不是自己完全打不過張狂隻能被對方按在地上揍,她非得衝上前去把對方嘴給堵了,這樣還能留下幾分關於魔教教主的神秘色彩。
幾人行出樹林,柳綾和張狂都沒有做掩飾,不過在街頭出現片刻,河道旁霎時便空無一人,連運船都顧不上,全部回家關窗掩門避難去了。
整個街道空空蕩蕩,寒風卷著水汽而過,將青磚階石覆上幾分涼意。
柳綾吹了個口哨,雙手悠閑地背在腦後,道:“還挺識相,不必我親自動手。”
在街道盡頭一個裝潢精美的客棧之外,極為囂張地停靠著數輛白骨馬車,而客棧大門之外還有數名黑衣使徒守著,見到柳綾之後,便恭恭敬敬地跪下了身子。
黑衣順著手腕垂落,掩了黑紋遍布的蒼白肌膚,使徒聲音嘶啞,虔誠道:“少主。”
柳綾一擺手,跪著的使徒便站起身子來,恭謹地低垂著頭顱,為幾人將客棧木門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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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鐧果真囂張,明知崖山派了人去不遠處的鑄劍山莊,卻還是霸道至極地占了整個客棧。
不止門口用馬車與使徒堵著,大廳之中也站著不少千仞鐧使徒,原先的小二掌櫃們戰戰兢兢地伺候著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何必把整個客棧都占了,”錦漓不解道,“你不過二十幾人,又不是出不起房錢。”
柳綾瞥了她一眼:“反道罪惡昭彰、殘暴無仁的名頭又不是光嘴上說說,為什麽要循規蹈矩?”
三人被使徒領著進入大廳之中,中間位置坐著位唉聲歎氣、愁容滿麵的老人。
他見了柳綾之後,劈頭蓋臉就是一聲罵:“姑奶奶唷,你這是上哪去了啊?!”
“五閻老——”
柳綾話剛說了一半,就被老人給打斷了,不由分說地斥責道:“小時後你天天跟在個凡人姑娘後頭跑也就罷了,之前還莫名其妙要嫁個混賬男的,心兒裏頭到底想的什麽?”
“老子一把年紀了,煞費苦心幫你瞞著鐧主,好不容易把那男的打斷腿扔了,又把一眾人叫到水鄉來?”
五閻老恨鐵不成鋼,痛心道:“你知不知道崖山就在附近,千仞鐧擂台馬上要開了,能不能省點心——”
一大堆話嘮嘮叨叨的砸下來,柳綾麵色鐵青,伸手一拍桌子,“嘭”地攔住了老人言語,不耐煩道:“說夠了沒有!!”
五閻老這才悻悻住了嘴。
他拾起桌上茶盞憤憤飲了口,這才把目光放到其餘三人身上,道:“這些是誰?”
柳綾頗有幾分不情願地往旁邊站了站,露出背後皆是一身黑衣的三人,用手隨意指了下中間,道:“魔教教主,張狂。”
張狂道:“你好。”
“啊?!”五閻老驚慌失措,身子一個踉蹌差點從椅上摔下來,被好幾個使徒戰戰兢兢地給扶住了。
“我的姑奶奶啊,你帶來了誰?!”
他也顧不得方才失態,身子立馬站直,慌張道:“真給你找到魔教教主了?快,快去把鐧主喊過來……”
“喊什麽喊,老頭不是去魔域了嗎,訊息被屏障攔著又傳不過去,你還能瞬息毀了所有六爻封印不成?”
柳綾沒好氣道:“之前我傳信讓你們調查鑄劍山莊,眼線捎回什麽線索了?”
五閻老很是謹慎地看了張狂好幾眼,見對方隻是平靜地站著那邊,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緊繃神經才放鬆些許。
“依你意思去查了。”
五閻老扶著木桌,緩聲道:“真別說,正道同盟把這消息埋得死死的,老子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挖出幾分掩埋之事。”
張斕說的一分也沒有錯,鑄劍山莊還真是有五位莊主的,依照鑄劍步驟分為“製範、冶金、熔煉、澆鑄、修濯”五項。
他們皆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彼此扶持,五人之間極少有爭執,兄弟之間感情特別要好。
而就在十五年前,五名兄弟的父親薨於病榻,將山莊交付給兄弟五人。
原本不過是個尋常的權利交替,但古怪之處便在於,就在前任莊主逝去三日後,負責“製範”的長子莫名劍煞入體,不甚走火入魔,接連殺了山莊之中數名侍從婢女。
其他四名兄弟不得已,在正道同盟的幫助下,殺死了喪失理智的長兄。為了緬懷長子,將其遺骨埋於劍莊背後的葬劍塚之中。
“但依老子看啊,這走火入魔的由頭用得可真是荒謬至極,令人發笑!”
五閻老嗤笑道:“那四兄弟埋了大哥之後,一年時間不到,長子之妻因病逝世,獨女下落不明,而所有服侍過他的仆役也逃不過,要麽暴斃街頭,要麽死於非命。”
“僥幸活下來的幾個也瘋的瘋,傻的傻,被劍莊驅逐去了城外,”五閻老將茶盞放下,給眾人指了條線索。
“——若你們真不死心,可以去城外亂墳崗附近瞧瞧,那頭聚集了不少流離失所、漂泊無依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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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墳崗真如其名,是堆積屍骨,埋葬無名無姓之人的地方。
幾人來到之時,便見滿目瘡痍,四望陰氣森森、北芒壘壘,皆是無人看管、祭拜清掃的墳頭木陵。
而就在這寸草不生,荒蕪可怖的地方,竟然還真聚集著不少乞兒,皆是席地而坐、枕墳而眠,似乎並不在意這是個亂墳崗一般。
錦漓有點慫,躲在夏知桃身後一點,小聲道:“怎麽會有人願意睡在這裏啊?”
“俗話說‘寧睡孤墳,不睡廟宇’,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夏知桃輕聲道,“亂墳崗看似可怕,但說不定較之要更安全些。”
很難相信山清水秀的東域城池外邊,也會有這樣一個荒涼可怖的地方。四人踩著腐朽土壤,向亂墳崗深處走去。
墳頭隨處可見,有新有舊,而四周躺著的人對她們的到來毫無反應,雙目茫然地望著天際,也不知是死了,還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這怎麽找?”
張狂有點發愁,就連柳綾也搖著頭,蹙眉道:“就算能找到,估計也問不出什麽。”
一片澄澈花瓣被枯風卷著,柔柔飄落張狂麵前,被她以指尖拾起。
“沒探到任何靈氣痕跡,”張狂回頭望向眾人,建議道,“要不回城中找找?”
雖然線索忽然中斷讓人有些不甘,但眼下也沒了其他方法,隻能暫且回去。
但就在眾人往回走了幾步時,躺臥路旁抱著酒缸,滿臉通紅的醉漢忽然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攔住了四人去路。
一道刀疤自額角劈下,斬斷了右邊眼瞳,他便用那唯一的眼珠子,定定地望著張狂,聲音嘶啞而混濁:
“……魔教教主?”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從妖獸森林到白鶴幻境,從楊家血池到黃沙荒漠,現在亂墳崗都出來了,為什麽每次和知桃約會的地方,都有點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