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盈袖 4
由於張狂最近神出鬼沒, 大半天不見人影的情形, 夏知桃老是找不到她,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尋了個天蒙蒙將亮未亮的清晨, 敲醒了張狂房門。
張狂也不知怎麽想的, 將所有人都安排在了不同的大殿之中,雖說位置夠大東西夠多, 但之間都隔得頗遠, 來往談事稍有麻煩。
不知夏知桃所料, 清晨時張狂必定是沒睡醒了,自己敲了好幾下,後頭才傳來個軟糯聲音:“來了來了……”
也隻有在早上, 自己有機會堵到她了。夏知桃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等在門口。
“咯吱”一聲輕響, 張狂身上就隻有件黑色褻衣,細白指尖揉著眼角, 聲音蒙著層困意:“知桃…你怎麽來了……”
“自然是尋你有事情, ”夏知桃歪歪頭, “最近一直找不到你, 隻能這個時間來了。”
張狂呆呆地“哦”了聲,她打開門讓夏知桃進來,偷偷摸摸地打了個哈欠,將門輕輕關上。
“知桃,你坐這裏。”張狂拖來個精雕細琢, 還鋪著鴨絨墊子檀木椅來。
寢室之內隻剩了兩人,夏知桃在椅子上坐下,而張狂用清水拍了拍麵頰,終於清醒了幾分。
她自己又爬回了床榻,坐在床沿處,乖乖地等著夏知桃說話。
夏知桃也不繞彎子,她先是詳細地與張狂分析了一通天下局勢,說了點自己的看法,接著道:“小狂,你對四大反道怎麽看?”
“除了你的岐陵之外,另外的三個。”夏知桃輕點著下頜,思索道,“依排名來說:酈穀、千仞鐧、延陵毒府。”
張狂之前一直在認真地聽著她,沒怎麽說過話,夏知桃這樣問後,她沉默了一會,眉睫微微壓下,答道:“不足為懼。”
夏知桃失笑,倒也料到這小孩會這麽回答,她正準備與張狂商議計劃時,對方卻忽然又開口了。
“雖對外實力排名如此,但酈穀與崖山積怨已久,又與老爺同樣是妖族,應該很好拉攏。”
張狂繼續道:“而延陵毒府行事低調,極為精明,擅審時度勢,想必當危及自身安危時,也不會袖手旁觀。”
她靠著床沿,細白指尖卷起一縷長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輕聲道:“這樣看來,最為捉摸不定,也是最難拉攏的——應該是千仞鐧。”
拉攏四大反道,確實在夏知桃計劃之內。但她沒想到,自己不過試探般問了一個問題,這小孩便全部猜出來她的意思了。
之前自己老覺得這孩子傻乎乎的沒心思,但現在看來,指不定心思挺活絡,經常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打著小算盤。
夏知桃笑了笑,也不繼續問了,踱步走了過來,傾下身子去看張狂。
陰影落在麵孔上,張狂稍有迷茫地抬起頭,五指便已經覆了上來,輕輕滑落麵頰,將她下頜挑起。
張狂仰著頭,身子驀然僵住。
她慌亂無措地看著夏知桃,方才的從容鎮定全沒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躲去。
“我就是個不足為奇的金丹小修士,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還能吃了你不錯?”夏知桃柔聲道,“這麽害怕,躲什麽呢?”
“沒、沒…我沒躲,”張狂結結巴巴道,“我們不是正經談事情麽,知桃你怎麽忽然過來了?”
夏知桃稍稍側過頭去瞧她,惹得張狂又是一陣緊張,身子偷偷地向後挪去,手心都沁出點薄汗來。
這人像是做了虧心事般,看見自己就這麽緊張幹什麽?
夏知桃彎下身子,指尖摩挲著她的麵頰,道:“誰說是正經談事了?”
指腹下肌膚細膩柔軟,沁著點令人眷戀的暖意。她眉眼間含著笑意,聲音輕細:“我忽然想‘談’點其他的。”
兩人一時離得極近,張狂屏著呼吸,瘋狂向後挪,結果一個沒注意,脊背“哐當”撞到床沿,疼的她眼角都紅了。
“你啊……”夏知桃歎口氣,指尖立刻下頜,順勢攢住了手腕,將她往床沿抵去。
她抵著張狂額頭,輕聲道:“我之前啊,老覺得你是小孩子。不過現在覺得,不能這樣看了。”
夏知桃壓著張狂手腕,身子欺了上來,是個極為放肆、極為霸道的姿勢,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逼得張狂無路可退。
她高居臨下地望著對方,聲音不急不緩:“說,自浴池那天以來,這都過了五六日了,為什麽一直故意躲著我?”
張狂支吾道:“我沒有……”
“這還說沒有,”夏知桃反問道,“往日恨不得粘過來,哭哭啼啼地不願我走,這幾天人影不見一個,還說沒躲著我?”
夏知桃其實沒用多少力,張狂手腕隻是被鬆鬆按著,輕易便可以掙脫,但夏知桃一看她,她便潰不成軍,心中亂得不得了。
不知道該做什麽,說什麽好,整個人就僵在那裏,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夏知桃,動彈不得。
就這麽強撐了十幾秒,張狂敗下陣來。她盯著個床榻邊的青花瓷瓶,一邊數著上邊有幾片花瓣,一邊小聲道:“我不是故意躲著你的。”
“躲著我就是躲著我,”夏知桃鬆開她,任由張狂又縮到角落去,好氣又好笑,“還能分無意和有意?”
張狂雙手間抱著被褥,麵孔埋在裏頭,就露出一雙幹幹淨淨,極黑極亮的眼睛來。
“無垢蕊之後,我想了很多,我覺得自己太沒用了,差點就讓知桃你……”她聲音越小,都快聽不見了,“所以在靈氣徹底穩定前,我不敢去找你。”
夏知桃也猜到了約莫是這個原因,但當著小孩親口說出來時,之前積攢的一點脾氣霎時煙消雲散,打也不舍得,罵也不舍得,隻餘了心疼。
她歎口氣:“怎麽會這麽想?你瞧,我好好的根本沒事,巴不得你尋過來。”
“可是,我沒法原諒自己。”張狂低垂著頭,長睫掩住了眼中的光,聲音一字字湧著苦意。
“修羅道、水鏡湖、妖林、白鶴堂……還有這次,”她泄憤一般,用力拽著自己長發,“我害你太多次了,我數不過來。”
夏知桃愣了片刻,她本來還隻是坐在床沿,驀然便欺了上來,膝蓋抵在被褥中間,伸手去摟她的脖頸。
她一手搭在張狂肩膀上,另一手垂在身側,安靜地看著她。長發絲縷垂落,柔柔地掠過麵頰,留下幾絲摸不著的癢意。
張狂被她這突然舉動嚇到了,耳廓已經紅透,現麵頰騰上點紅暈,結結巴巴道:“知、知桃……”
夏知桃貼著她耳廓,聲音輕細入呢喃,熱氣一絲絲湧入,緩緩地融在耳廓內:“我覺得,我得主動點,不然你那木頭腦袋可能覺察不到。”
張狂隻覺得腰際一癢,黑色褻衣上便覆上了她的手,指尖被修建地整整齊齊,一點點攀上來,勾著綿軟緞布,輕輕柔柔地向下拽去。
重量越壓越下,張狂已經徹底慌了,她狠狠抵著床欄,連聲道:“等等等等一下——”
“怎麽,躲我時候心安理得,”夏知桃悠悠道,“現在知道慌了?”
褻衣被拽得鬆垮了幾分,她骨骼纖長,肌膚柔白細膩,透著點淺淡的粉,叫人想咬上一口。
“知桃知桃知桃——”
張狂慌不擇路,雙手虛虛抵在麵前,盯著床邊的青瓷瓶,幾乎要把對方盯出個洞來。
她胡言亂語道:“之前說到哪兒了?四大反道是不是?我覺得如果真要拉攏的話,可以從延陵毒府開始。”
“延陵毒府雖然反道最末,但其毒術天下無雙,巫蠱殺人與無形之中,而且與凡間朝廷頗有牽連,勢力可謂是深藏不露,值得拉攏。”
張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脫口而出道:“而且他們家有個獨女,次次美人排行榜第一的,生得根本沒知桃你萬分之一好看。”
夏知桃:“…………”
自己不過壓了上來,還什麽都沒做呢,張狂就徹底慌了。烏瞳水汪汪的,就連細白脖頸也染著紅暈,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
平時話少的可憐,如今為了轉移注意力,這麽努力地扯了一大段,倒也難為她了。
夏知桃歎口氣,將手收了回來,身子也坐回一尺開外。她疊著雙腿,五指托著下頜,道:
“好了,放你一馬。”
見張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夏知桃聳聳肩,但是補充道:“以後不許故意躲我了,知道沒?”
張狂忙不迭點頭,她將鬆垮的黑色褻衣緊了緊,抱著被褥爬過來了幾分,偷偷去看夏知桃。
見對方也望過來,她麵頰又紅了下,小心翼翼道:“那,那拉攏的事情?”
夏知桃剛進來時,確實是想要說正事的,但不知怎麽地心神一亂,就把對方壓上了。
現在又回歸正題,她其實是沒幾分心思的,不自在地卷著自己長發,道:“其實除了四大…三大反道,其他勢力我也有考慮過。”
“譬如鬼市,不知閣這種中立方,”夏知桃思忖著,歎了口氣,“隻是自己勢單力薄,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張狂點點頭,又湊過來一點,用手指點了點自己,殷勤道:“有我啊,我帶你去。”
夏知桃彎眉笑笑,道:“那便倚仗教主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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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狂平時看著懶懶散散,不務正業的,但關鍵時候卻又特別靠譜。
她和夏知桃商議過後,最終兩人選定了四大反道中最為低調的延陵毒府,打算先去探探對方口風。
酈穀妖族的話,便等玄虛老爺恢複些許後,幾人一齊前往;而其他譬如不知閣、千仞鐧之類的稍麻煩的勢力,便先往後推一推,不著急拉攏。
張狂辦事向來幹脆利落,說走就走,第二天一早,她便與夏知桃兩人,一齊來到了延陵毒府之前。
不同於其他反道,延陵毒府當真是低調到了極點,盡管門生眾多,但都分散在外,融入了民間勢力中。
這府邸規模與凡間大戶差不多,萬萬比不得其他反道的浩大,後邊依靠著連綿山脈,遠遠望去,好似煙海中的渺小一點。
夏知桃瞧了兩眼外景,五指輕輕搭在腰際的暮月劍上,輕聲道:“深不可測。”
府主想必是個極為精明之人,行事作風與不知閣有幾分相似,深知韜光養晦、韞櫝藏珠的道理。
這府邸坐落於山林指尖,四周群山環繞,位置又選得極為巧妙,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再加上毒蠱本身的特性,想必是用足了心思。
由於夏知桃再次,張狂十分矜持地沒有踢門,而是上前屈指敲了兩下,末了還偷偷看夏知桃一眼,滿臉求誇獎的表情。
夏知桃揉揉她長發,彎眉笑了下。
兩人沒等多久,大門便“吱呀”一聲開了,身著墨綠衣裳的小廝探出頭來,目光落在張狂神色,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雖然張狂目前風頭不如以往,被漠無聲打敗,囚禁於水牢之事傳得沸沸揚揚,但毒府的小廝卻沒有絲毫怠慢之意。
他恭敬地將兩人帶入府中,端來最好的茶水點心,接著一路跑一路喊,驚動了整個府邸的人。
婢女們蜂擁而至,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兩人,管家擦著汗,解釋了府主恰好今日不在,夫人也去南嶺抓蠍子的事情。
好在張狂也不甚在意,端著茶抿了口,道:“既然如此不湊巧,我們要不要先去尋少府主,延陵紅玦問一下?”
她與夏知桃解釋道:“那兩人寵女兒寵的厲害,若是紅玦肯點頭,不愁延陵毒府不會答應。”
夏知桃點點頭,好奇道:“去哪找?”
張狂道:“青樓。”
作者有話要說:夏知桃:之前醉酒後,還有水下時不挺主動的麽,你還是魔教教主嗎這麽慫?
張狂:那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