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不斷
一道熟悉的氣息引起了萬物生的關注，他的目光投向一條岔路，斷臂的阿加明尊正在狹長的峽穀裏麵修行。
阿加明尊身上被濃鬱的黑色霧氣籠罩，斷臂處正在長出肉芽，這條失去的手臂正在逐漸長出來。
踏入明尊的行列，本身的軀體異常珍貴，尋常手段長出來的肢體與本體相差過於懸殊，唯有在煉獄中才可以完美修複。
阿加明尊的臉上帶著痛苦，煉獄不是好地方，實力不濟的妖魔進入這裏會在痛苦中崩潰。這是強者的聖地，還是需要有資格才能進來。
萬物生和大修羅沒有妨礙阿加明尊，他們向著更深處走去。黑色的霧氣在轉向黑紅色，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
大修羅沒有停步，萬物生也沒有停步，他們知道煉獄的核心處就在前方。忽然萬物生舉手，大修羅不明所以。
萬物生說道：「可是熟人？」
大修羅覺得毛骨悚然，這裏也有天明尊的熟人？這怎麽可能？這裏是阿加明尊也不敢靠近的核心處，這裏應該沒有人才對。
沒有任何回應，萬物生右手握住劍柄，在天誅劍即將出鞘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道：「天師竟然進入妖魔煉獄，老僧頗為意外。」
大修羅頭發快豎起來了，這裏是妖魔煉獄啊，大修羅什麽也沒感知到，而且這裏竟然真的藏著一個天明尊的熟人。
一塊黑紅色的石頭被緩緩挪開，萬物生呆滯看著一個清臒的老僧在岩石後麵的小小洞穴盤膝而坐。
斬空！
萬物生方才湧起熟悉的感覺，隻是無法確認到底是誰，現在確認了，的確是熟人，而且是那個詭異絕倫的斬空。
斬空在先庭祖地收了兩個弟子，一個是鐵檀和尚，另一個就是相玉。本以為斬空在先庭祖地戰死，但是在魔鬼星域再次遇到，他竟然一直守護聞人芳馨。
現在更是在妖魔煉獄見到了另一個斬空，斬空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沒有顯露出來啊？
斬空緩緩說道：「看來天師得到了妖魔一族的認可，老僧隨喜。」
萬物生抱著石書劍鞘說道：「大師，你帶給我的可不僅僅是驚喜，別告訴我說，你在這裏閉關許多年。」
斬空說道：「的確許多年了，本以為可以坐待生滅大限到來，沒想到天師會發現老僧。」
大修羅驚駭指著斬空，斬空說道：「當年大修羅在這裏第三次試煉，老僧曾指引大修羅在那裏參悟出《阿修羅無上密》，現在大修羅實力進展不多，看來分心了。」
大修羅身體僵硬，當年他第三次進入煉獄，的確得到了神秘力量指引，自創《阿修羅無上密》，這是大修羅最得意的地方，但是迄今也沒找到合適的傳人，因此世人根本不知道這門秘法。
大修羅聲音幹澀問道：「前輩到底是何來曆？」
大修羅看著的是萬物生，萬物生說道：「我現在也迷惑著呢，最早認識斬空前輩，是因為他是相玉的師傅，就是九子天魔的魔母相玉。」
大修羅倒吸一口冷氣，萬物生說道：「見到的第二個斬空，是在魔鬼星域，他在守護我第一世的母親，我就是在那裏得到了天誅劍和摩訶心經，這是第三個斬空了。」
鐵檀和尚抬頭，他心頭一陣迷糊，恩師怎麽憑空消失了？方才還不是在給大家講經嗎？
釋尊雙手合十說道：「善哉。」
夜芳抬頭，鐵檀和尚問道：「你知道家師去了哪裏？」
釋尊說道：「不曉得。」
鐵檀和尚他們麵前的斬空消失，煉獄中的斬空站起來，他微微歎息說道：「三世與天師結緣，看來這就是真的緣分。」
萬物生滿頭霧水，早在先庭祖地就覺得斬空神秘莫測，現在可好，一次比一次驚悚，真不知道這個老和尚到底有多大的來頭。
萬物生問道：「大師可知道煉獄由來？」
斬空說道：「世上有了妖魔，就有了煉獄；亦如同有了修行之人，就應該有地府一般。」
萬物生心有所悟，大修羅問道：「莫非妖魔不死幹淨，煉獄就永恒存在？」
斬空說道：「大修羅是抱怨天地不公？對於老僧老說，妖魔神鬼人仙，本就隻是表象，是大修羅過於在意了。」
大修羅一直很忌諱別人瞧不起妖魔，因此好不容易遇到對妖魔不排斥的萬物生，他覺得極為投緣。
斬空說道：「正因為有了煉獄，妖魔才能不被天地淘汰。煉獄苦，承受煉獄磨礪的妖魔，可以褪去暴躁驕狂，這是福緣。」
大修羅心中頗以為然，煉獄痛苦不堪，這是機緣也是痛苦的煎熬，就看自己怎麽理解。
不過能夠承受得起煉獄煎熬的妖魔，心性的確會提升許多，正因為有了煉獄存在，妖魔才一直自強不息。
大修羅想到這裏，客氣說道：「大師為何要在煉獄閉關？」
斬空說道：「末日劫難來臨，老僧不得不躲在這裏避難。躲進來，就不想出去了，分出了分身到處看看，沒想到與天師三世結緣。」
先庭祖地的斬空是一世、魔鬼星域的斬空是另一世、藏在煉獄的斬空則是第三世。
萬物生問道：「現在劫難可曾過去？」
斬空說道：「不曾，無數劫，讓老僧不堪其擾，不勝其煩，隻是被天師點破了行藏，不離開也不行了。」
萬物生說道：「我心中謎團太多，大師可願指點？」
斬空說道：「步子急了會扯到蛋，天師可以徐徐圖之。」
大修羅臉皮抽搐，萬物生哈哈大笑，他和斬空不陌生，甚至說淵源極深。不提相玉和鐵檀和尚，單憑斬空庇護了聞人芳馨那麽多年，萬物生就不懷疑斬空。
萬物生說道：「大師明心見性，果然高明，既然是徐徐圖之，那我就可以慢慢來。」
斬空說道：「理當如此，隻爭朝夕那是螻蟻，天師聲威過剩，需要韜光隱晦。」
大修羅微微沉吟說道：「的確是風頭太強勁，天明尊來到大世界，反手之間平定百戰星域，來到總盟讓法則恭迎，進入摩羅關口牽引法則，構建傳送陣，無一不是驚世駭俗之舉，要不然道憂子也不會這麽提防。」
萬物生深以為然，的確是過於招搖了，不是萬物生喜歡這樣，而是一步步走來，不知不覺就引發了這麽大的風頭。
萬物生做個請的手勢說道：「大師認為此刻是否應該有法則？」
斬空說道：「我又不是天師，咋搞得懂這個？」
萬物生微笑，說道：「受教。」
萬物生伸手指著幽暗虛空，一個法則符文在阿加明尊的上空緩緩出現。承受著痛苦煎熬的阿加明尊抬頭，法則符文降臨，阿加明尊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天明尊進來了。
這裏是煉獄，妖魔煉獄的名字由來的聖地，天明尊怎麽會進入這裏？誰有資格……一定是大修羅聖者認可，否則人族沒辦法進入此地。
阿加明尊轉頭，大修羅陪著萬物生和一個清臒和尚從煉獄深處走出來，阿加明尊睜大眼睛，不僅僅是天明尊進來了，還有其他人？
妖魔煉獄是禁地，天明尊勞苦功高，他進來沒有誰有意見，但是這個清臒的和尚是什麽來頭？
斬空緩步而行，經過阿加明尊修行的峽穀，斬空說道：「何為妖魔，何為神仙？」
阿加明尊皺眉，斬空說道：「心中無分別之心，此為大善。」
隨著斬空的聲音，阿加明尊的斷臂迅速生長出來。阿加明尊驚駭欲絕，一句話，就讓自己的斷臂重生？
大修羅眼皮跳動，高手，斬空絕對是深不可測的那種絕頂高手，隻是不明白他和天明尊之間的淵源到底有何目的。
走出煉獄的入口，斬空低聲宣佛號，外麵的星光灑落，斬空身體虛幻起來。萬物生叱道：「斬！」
天誅劍斬在虛空，恐怖的反噬傳來，萬物生仿佛有人在自己腦門劈了一劍，痛不可擋。萬物生彈指，天誅劍綻放出無盡神光準備再次斬過去。
斬空說道：「諸法為空，萬界為空，天師可斬得斷？」
萬物生沒有回答，不擅長打禪機，不過該斬就斬，斬斷多少算多少，至少應該盡自己一份力。
斬空的身體不再虛幻，他雙手合十說道：「無量法界，無量眾生，盡在混沌，此為一界。」
萬物生轉頭看著斬空，斬空說道：「無量可懂？」
萬物生說道：「略知一二。」
斬空說道：「不入混沌，就無法理解無量真意；進入混沌，再出來千難萬難。一如紅塵俗世，沾染因果就無法掙脫。」
斬空的身體重新凝實，不是因為天誅劍而是他自己願意留下。這是紅塵，亦是苦海，當局者迷，甚至樂在其中。
斬空原本想要就此消散，終究放棄了這個想法。煉獄是苦痛之地，對於妖魔來說則是磨礪道心的寶地。
滾滾紅塵，看似汙濁，卻有諸般眷戀讓人無法割舍，哪怕是高僧也無法斬斷塵心。
斬空看著遠方說道：「或許不斷才是我佛真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