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天不巧是個星期一, 時夜一大早便要去晨練然後上課。
楚英縱假裝自己沒有睡醒,偷偷聽著他出了門,就立刻一骨碌爬起來, 親自做起了甜點。
然後他打電話給自己忠愛的一家牛排餐廳,預約了今晚7點的一個情侶包間。
接著, 他又向電台打電話, 想要預約一首歌;還打算請到一位小提琴手,到時候在餐廳的包間裏麵演奏一下昨天電影的主題曲。
那是不是再幹脆訂做幾個煙花吧, 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唉,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中午午休的時候, 楚英縱實在是忍不住了,又跑來時夜的班級外麵找他。
學生們也漸漸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不再時時地側目。
下課鈴聲一響, 楚英縱就直接登堂入室,一手抄起了時夜桌上的書,替他夾在了自己手肘間, 又笑道:“走了走了,今天中午吃什麽?我帶了好吃的哦。”
時夜“嗯”了一聲, 慢悠悠起身向外走, 也不回答。
然而楚英縱現在隻覺得這小冰山萌的不像樣子,跟在後頭簡直想要搖尾巴:“晚上我們出去吃吧?我連車都安排好了, 保證你滿意。”
兩人並肩往食堂的方向走著,一路上避開人流密集的路線。
就在楚英縱一手勾搭在時夜肩上, 想要偷親小學弟的時候, 他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
楚英縱遺憾地接起手機,發現是餘景樹打來的電話。
餘景樹道:“英縱,你現在能找到時夜嗎?我給他發短信沒有回複。”
楚英縱看了一眼時夜, 說:“我現在就在他旁邊……你找他是什麽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餘景樹說:“牧教授昨天經曆了一次搶救,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他讓我不要通知時夜,但我想……時夜最好來一趟醫院,老師應該會很高興。”
楚英縱不覺間放下了手,看向了時夜。
他低聲地把事情向時夜說了一遍,聽見後者淡淡地“嗯”了一聲。
楚英縱說:“我……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下午也沒有課。”
時夜沒有說什麽,叫了輛車,便和楚英縱一起來到醫院。
下午1點左右,兩人趕到部隊醫院。
牧教授正躺在高級病房裏,似乎是中午吃了藥以後,就陷入了午睡。
餘景樹退出病房外,小心地帶上門,就看見時夜和楚英縱一同趕到了。
他簡單地交代了一下牧教授的病情,說:“……已經是擴散的晚期了,各個髒器的情況都不太好,昨天是緊急搶救,雖然搶救回來,但是老師精神頭不大好,說話也有些糊塗了。阿夜,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時夜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一會兒,又有工作人員上前低聲和餘景樹談話。
楚英縱隱約能聽見他們在商量:“……治喪委員會的成立……”
“……準備好過幾天的事吧……”
“……主席也來電慰問了,那邊把花圈備好……”
時夜並沒有去聽那邊的說話,隻是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隻見牧江天躺在病床上,身體因常年病痛的折磨而顯得瘦弱,脊柱微彎、眉頭留著深深的一個“川”字。
他隻有睡著的時候,看不出平日裏和藹又慈祥的模樣。
身上拖出各種醫療導管,通向旁邊器械上,心跳曲線也在慢慢地起伏,昭示著生命最後的跡象。
時夜坐到床邊,始終沒有說話。
他自年幼起被牧許國收養,而後就跟隨牧江天生活,算來其實也隻有寥寥幾年時光。
牧江天在他的生活裏留下的痕跡,卻遠遠多過於牧許國。
一會兒,楚英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坐在時夜的身邊。
他臉上也帶著顯而易見的抱歉,輕輕伸手,握住了時夜的手掌。
時夜回頭看了一眼,反手將楚英縱的手指倒扣住,然後說:“不用說。”
楚英縱搜腸刮肚的安慰之詞,就這樣停留住了。
他們隻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卻見牧江天眼皮微微顫動。
一會兒,牧江天醒了過來,渾濁的眼神首先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楚英縱驀然驚醒一樣,連忙將手抽了出來,站起身小聲道:“牧教授您醒了?我和時夜過來看看您……要叫醫護人員嗎?”
牧江天眯了兩下眼睛,好像才慢慢醒過來,搖了下頭。
他一看到時夜,眉頭就舒展開,恢複了慈眉善目的模樣,啞聲說:“阿夜來啦。讓我單獨和他說會兒話吧。”
楚英縱聽了,點點頭,就向門外走去。
病房門合上,室內又恢複了平靜。
牧江天閉了閉眼睛,說:“阿夜。”
時夜:“嗯。”
牧江天說:“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剩下可能還有幾天,我想……有很多事情還要安排。阿夜,我還有一個問題,我需要問問你。”
時夜:“嗯。”
他們稍微安靜了那麽一會兒。
牧江天問:“你是不是Signale?”
……
楚英縱退出病房門外,見到外麵走廊的長椅上,坐著一個餘景樹。
每次出場,餘景樹好像永遠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兩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痕跡,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爭分奪秒地補著覺。
楚英縱看了他一陣,在他身上能看到父親的影子。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媽媽會受這樣的人吸引,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楚英縱已經很小心地坐下了,不過還是驚醒了餘景樹。
後者看了一眼病房內,並不知道牧江天在和時夜說些什麽。
楚英縱就問:“牧教授怎麽了,昨天突然要搶救?”
餘景樹深深吐了口氣,說:“最近出了些事情,老師很不放心,一定要跟來處理。昨天因為太累直接昏了過去,如果不是醫生一直跟著他,恐怕已經不好了。”
楚英縱聽著有些難過,問:“什麽事情這麽重要,一定要牧教授處理嗎?”
“你應該看到新聞了吧。一個黑客組織成立了MiKi解密網站,竊取了不少機密情報,而且公開發布到了網上。”餘景樹說,“……我們的一份文檔也被偷了。”
楚英縱聽到這裏,就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深問下去。
事情就發生在幾天前。
華國相關部門的一位技術專家前往米字國交流訪學,參加一個國際學術會議,期間由米字國的TOP2大學進行交代。
這位專家在大學圖書館內休息了15分鍾,使用了他們的公共WIFI進行聯網。
而在他的郵箱裏,剛剛收到了一份華國航空航天局的重要情報,事關今年剛剛上天的北鬥衛星係列最後一環的機密內容。
在技術專家離國之前,他的所有電子設備都因保密條例而被檢查、甚至格式化過,在簽證期間也不應該訪問任何內網。
但就是這15分鍾的無心之失,讓他通過大學圖書館WIFI聯網,登陸了自己的郵箱。
——這份情報被竊取了,被登記在了MiKi網站公開的“機密文件”目錄當中,很快就將出現在這個公共網站上。
機密情報外泄,所有人難辭其咎,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設法解決這件事。
牧教授試圖和Epiphany組織進行交涉,對方同意進行“等價交換”,然而在用以交換的內容上卻始終沒有達成共識。
——Epiphany獅子大開口,想要華國的軍事情報機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牧教授提議過其他內容,其中不乏極具商業價值的高新技術,但都一一被Fennel拒絕了。
根據對方的原話:“我們現在隻對國家機密感興趣……哦,還有Signale。”
連日來,相關部門為了這件事處置了很多人,也調來了很多專家成立專案小組。
牧教授就是在這個時候累倒了。
餘景樹眉頭緊皺,思緒不停打轉。
正在這個時候,他見到病房門被打開,時夜從裏麵走了出來,看著餘景樹。
時夜依舊麵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內心在想些什麽。
隻聽他道:“他找你。”
餘景樹走進了病房,坐到了牧江天的身旁。
現在病房裏隻剩下師徒倆了。
餘景樹見到牧江天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眉眼都舒展開,仿佛解決了壓在心頭的一件大事,又好像是做下了一個重要決定後,便顯得格外輕鬆。
餘景樹輕聲呼喚道:“老師?”
牧江天說:“景樹啊,我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還剩下最後兩個牽掛……就是阿夜,還有北鬥那張設計圖。”
餘景樹難掩羞愧,說:“老師,您不要太擔心,我們一定會盡力解決問題,絕不讓機密文件外流。”
牧江天輕輕歎了口氣,說:“景樹,我剛才和阿夜也談了這個問題。”
餘景樹抬起頭,嘴唇一動,卻最終沒有說話。
他隻是覺得這件事不該告知外人。
牧江天的目光渺渺然落在了病房外,仿佛在尋找時夜的身影。
他的嗓音低低地,可是攥著餘景樹的手卻非常有力,幾乎像是竭盡了剩餘所有的力量:“阿夜答應我,會全力協助你解決北鬥文件外流的問題。景樹,現在我也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不答應我,那麽這三十來年師徒恩情就當作沒有過,以後在我的墳前,你終生都不要來見我。”
餘景樹心中巨震,喉頭幹澀的不像樣子,良久才說:“老師,我知道,我……我答應你。”
牧江天笑了笑,閉上眼睛,這才又說道:“——好好照顧阿夜。就當作是一個交易,景樹,他會幫助你,而你也要保護他,就像一家人那樣。我希望你能代替我保護好阿夜,永遠不再懷疑他,讓他可以安安心心、快快樂樂地做一個最普通的學生,永遠……永遠都不需要為現實世界妥協。這就是我最後的私心,景樹,希望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