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該做的事
釋厄錄第二卷豺狼虎豹第六十二章該做的事陰山之上,本是陽光普照,可沒過多久,片片烏雲彙集,隱隱雷聲,天色也漸漸黯淡。
鐵凌霜仰頭看著半空中還在不斷積聚的雲彩,又瞥了眼靜靜盤坐在牢門口抱著那塊神獸玉卵的鐡凝眉,手中刀柄輕搖,轉身對著身邊的虎子輕聲道,
「我吩咐你的都記下了?」
虎子依然稚嫩的眼中堅毅決絕,狠狠的點頭,
「記下了,姐姐。」
「好,你現在就守著你娘和妹妹,等那群人來了,你就開始行動。」
不給虎子磕頭道謝的機會,鐵凌霜翻身從石壁間躍下,踱步到鐡凝眉面前,盤坐下來,姐妹倆雙眼相對,鐵凌霜皺著眉頭指了指上面的烏雲,
「頭上這劫雲,隱隱泛著紫氣,九重紫雷劫,是劈你的?」
凡妖獸渡劫,除卻那吞噬一滴龍鳳精血化身為魔的妖獸需過三重清雷,均要過九重紫雷劫。
人妖相合所生之子,是半妖之體,如今妖血沸騰,隨著修為逐步提升,與人血爭奪軀體,即化魔相,需過九重雷劫,平復血脈之爭后,方能平穩安然。
一重淬體,二重附靈,三重問心。
每重三道紫雷,威力遠超三重清雷,故少有能渡過九重紫雷劫而化人形之精怪妖獸。
但畏懼,並不能阻擋雷劫的降臨,修為到達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的就會引來天道窺視,從而降下劫雷,是考驗還是懲罰,就看你過不過的去了。
鐡凝眉倒沒有太多的憂慮,練成金蠶母蠱之後,這三年來,半身妖獸之血漸漸沸騰,爭奪軀體化身孔雀也越來越頻繁,最開始是十幾天一次,到了現在,基本上是兩三天,這一次,不論成功與否,都是最後一次了。
伸手左手,看著手背正中,一抹印記血色越來越濃,周身皮膚也漸漸泛起了刺癢之感,看來再過幾個時辰,劫雷就要落下來了。
「霜兒,我若渡過雷劫,也肯定會被體內的蛇蠱控制,到時候如果攻擊你,你不需要留手,我和你來陰山之前,已經拜託鍾離先生,讓他也不必管我生死。」
鐡凝眉輕拍著妹妹的手安慰著,鐵凌霜自信滿滿,瞄了眼漆黑的山洞,不耐煩的甩開手,
「行了,就見了三面,說來說去都是死活的話題,煩不煩,你就安心渡劫,等到這黑眼圈混蛋死了,有什麼想說的再說。」
說著伸手給了那安靜的呆在鐡凝眉懷裡那顆獸卵一巴掌,問道,
「說句話,不然我再拎著鎚頭砸你。」
這還未出生的神獸說來也是悲劇,本來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玉龍雪山洞底,等著這外面奇異地玉石卵自己破裂,可是遇到了鐵凌霜,還不知死活地攻擊了鐵凌霜。
恰巧鐵凌霜那時剛有所突破,興起之下,躲開那衝撞而來的氣息,撿起雙錘一頓狂轟濫炸,狀若瘋魔。
倒是沒有砸碎蛋殼,但是裡面據說是天地神韻所化的神獸也被嚇的不輕,老老實實的被鐵凌霜帶了出來,看來是平常離火修心修的還是不夠,沒見過人間真正的妖魔。
見獸卵光芒隱隱沒有反應,鐵凌霜伸手就要去身後拎出鐵鎚,雖然在山腳青棉被上開心睡覺的時候扔的不知所蹤,但這對鑌鐵博浪錘是父親遺物,最後睡醒了,還是要翻找回來的。
「別鬧了,我種下了金蠶蠱,它馬上就要出世了。」
隨著鐡凝眉提醒,鐵凌霜跟著她的指尖看了看那隱藏在玉卵正中的血紋下,泛著一抹金光色彩的印記,像是一隻胖胖的小蟲子,安安靜靜的趴著。
抬頭看見鐡凝眉面有愧色,鐵凌霜罕有的皺起了眉頭,輕聲問道,
「它要是活了下來,會不會恨我們兩個?」
這二十年,心裡都是去記恨別人,覺得什麼鍾離九朱棣姚廣孝都是亂臣賊子叛逆小人,至於那些已經死在她手下的妖魔鬼怪和依附仙山狗奴才的恨意,鐵凌霜不會在乎。
可手中玉卵,是一個懵懂的生命,氣息溫和,隱隱似天地正道,帶浩然之氣,雖還未出生,但靈智已開,被自己帶出,又被姐姐種下了蠱蟲。
不管姐妹倆這種行為用心如何,不論結果如何,已與惡人等同。最終裡面生出來的神獸難免會對姐妹二人生出恨意,待它成熟之後,不知道又會怎樣抉擇。
在姐妹倆私語后的沉默中,兩人手下玉卵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泛出熒熒白光,那玉卵上纖細的血紋,也好似有著血液在流動,伴隨著淡淡溫熱,也傳出了低低的聲音,很輕,稚嫩,卻堅定,
「恨。」
姐姐自然愧疚難當,身為妹妹的鐵凌霜好似忽然鬆了口氣,輕聲一笑,拍了拍它,
「好,你要是不恨,我反而會心中有愧,也會看不起你,所有的恨都記在我身上,等你長大了,來找我報仇,我叫鐵凌霜,鐵鉉的鐵,凌雲的凌,寒霜的霜,記住了嗎?」
玉卵上光芒越來越亮,也漸漸熾熱起來,像是思索了一會,那熒白光芒閃了兩閃,好似點頭,聲音傳出,
「記,住,了。」
鐵凌霜滿意的點點頭,搶過這個未來的仇人抱住,站起身來,對鐡凝眉說到,
「走吧,它快要出世了,我們下去,看看這代寒輿打的什麼主意,要怎麼殺我。」
瞄了眼放下書本站來身來看向自己的朱允炆,還有一旁閉目只知道睡覺的羊玄墨,鐵凌霜轉身朝著黑暗的洞口走去。
鐡凝眉轉過身來,跪伏在地,對著牢籠里的朱允炆深深一拜,
「朱叔叔,凝眉拜謝這些年您的照顧,請您一定要活下去,去看看不一樣的紅塵。」
朱允炆看著面前的女孩,不再平淡,眼中波光流轉,熱淚盈眶。
金陵皇城中,自己一頭撞向火海,被趕來的羊玄墨帶著離開了京城,一路逃竄,半途中遇到了帶著這個女孩的南疆仙人師徒,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心如死灰。
隨後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兵部尚書鐵鉉的女兒,看她這樣,那鐵尚書大約也已經被殺了吧。
家國破碎,龍墜雲巔,自己滿手親人血腥,還帶著忠臣良將家破人亡。被鎖在牢籠里的朱允炆,多少次想著一頭撞死,再也不轉世為人,生生世世淪為畜生去償還自己的罪孽。
就是面前這個平靜的女孩,一次次凄厲悲慘的吶喊,一次次鮮血淋漓的被扔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次從血腥中睜開眼睛,還是那樣平靜溫和,滿懷希望。
如果不是這個女孩,不是她眼中的光,自己,早就死了吧?
已經不是皇帝的朱允炆慢慢低下身軀,跪伏在地,對著那鐡凝眉回拜下來,聲音嗚咽,
「鐵家的血脈,不會斷絕,凝眉,朱叔叔很喜歡你做的飯,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活著,去喜歡你喜歡的人,去結婚,去生一堆和你一樣的孩子,開開心心的過完一生。」
寂靜的深坑中,已經沒有了姐妹倆的身影,被腦中飄過的幾十年人生牽扯在地上的朱允炆慢慢的站起身來,揮袖擦乾臉上的淚痕,一聲冷喝。
沒有惡狼,也沒有瘋狼,只有堅定不移,好似九五之尊,轉頭看著提劍恭候在門口的羊玄墨,輕聲吩咐道,
「隱衛左統領,羊玄墨。」
「屬下在。」
「做隱衛該做的事情。」
「是。」 ……
借著懷中獸卵越來越亮的光芒,鐵凌霜走在前頭,一路盤旋往下,打量著身前身後的漆黑壓抑,又皺著眉頭看側壁上青紅相間的石頭,忍不住奚落起來,
「眉毛。」
「嗯?」
「我看到這種昏昏沉沉藏在地底下的這個洞那個洞的,我就覺得,這人肯定不成氣候,我要是當仙人,直接找最高最大的山,在上面插滿旗子,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的人,此山是我開。」
鐡凝眉失笑,看著身邊絲毫沒有刀懸在頸之感,強盜一樣的鐵凌霜,不禁問道,
「聽說隱衛總部在雞鳴寺地底,你這些年是怎麼忍下去的?」
這個山人自有妙計,鐵凌霜臉色一黑之後,旋即開朗起來,眉飛色舞的炫耀道,
「我那床底下,堆滿了木頭小人,上面被我用針戳的都是洞,有光頭老廝的,有朱棣那廝的,最多的,還是鍾離九那廝的,最少也要有一千個。」
扎小人,民間傳言,若是記恨某人,可用紙或草,紮成人樣,寫上那人姓名和生辰八字,用鞋底拍打,或用鐵釘穿刺,那人氣運頓衰,疾厄纏身。
想來鍾離九九天真龍之身,即使氣運纏身,這些年過的也肯定不太痛快,說不定身上時時還有刺痛。
不過,扎小人多出於深閨婦人之手,心懷陰毒又束手無策,只能寄寓以縹緲無形的巫師之術,想來以內息全廢對陣君臨天下,這也是無計可施的陰損路子,鐡凝眉搖搖頭,看著妹妹臉上的疤痕,輕輕的說到,
「我渡劫時,你要仔細看著,我是風水雙行,氣息平靜,化身也是孔雀相,引下的劫雷雖然驚天動地,以我的修為也不一定渡的過去,但是你是金火雙行,本就狂暴,你不修心境,現出的是又是偏近於魔的金翅大鵬相,若是有一天,你取回了你另一半血脈,那劫雷也就跟著來了,比我的,肯定要殘酷許多。」
耳邊聽著姐姐教誨,鐵凌霜關注的可不是九重紫雷劫,想起鍾離九手心那飛舞盤旋又衝撞不出去的小小金翅,悶悶的說到,
「我又打不過那廝。」
「如果有一天,打的過了,要殺了鍾離先生嗎?」
「殺,肯定要殺。」
鐵凌霜咬牙切齒的念叨著,穿過最深處那閃著青紅光芒的石門,鐡凝眉也停下要說出的話,面前石台上站著幾道身影,都望著前方的仙山。
南疆仙人代寒輿負手而立,肩膀上趴著一隻渾身雪白的豺鼠,身邊飄舞著幾篇蝴蝶,好似枯葉飛舞。
代寒輿身邊,立著只有四尺多高渾身精幹的人,氣息凝滯沉重,正是葛青山,他腳邊還趴著一隻金毛銀斑的豹子,渾身凶氣隱隱。
至於那個傳聞被奸人擄走的韋渡河,站在代寒輿身後一步,低頭佇立。
幾人聽到聲響,都轉過身來,看向姐妹兩人。
「吆,姐姐長的這麼漂亮,怎麼妹妹是個醜八怪?」
女聲,尖利刻薄,正是那趴在代寒輿豺鼠,鐵凌霜嘴角揚起,看著她身上雖白但是皺起的老鼠皮,
「身上都是褶子的老女妖,聽說老鼠能生,怎麼你的兒子孫子沒見幾個?。」
果然,女人或者雌性的對立,先從樣貌開始,再到身材,之後年齡,最後或許還會波及家人,現在這一句話罵全了。
論牙尖嘴利,估計這幾個人獸綁到一塊,也不是鐵凌霜對手,不管那身邊血蝴蝶狂亂起來的豺鼠,輕蔑的盯著韋渡河,
「禿驢,丟下大好前程,也只能站在仙人身後,連他身邊這個半殘廢矮子腳邊的黃狗都不如,心裡是不是後悔的在吐血?」
「砰!」
吐血的倒不是韋渡河,大戰還未至,眼看鐵凌霜兩句話把自己的手下得罪光了,惹的他們軍心不穩凶性大起,代寒輿皺起眉頭隨手一揮,一道銀光閃爍,帶著洶湧勁氣,直接拍在鐵凌霜身上。
鐵凌霜雖然勉強抬起胳膊擋在胸前,還是承受不住狂暴的勁力,飛身撞在了身後的石壁上,青紅碎石紛飛,人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咳咳,呸。」
掙扎著爬起身來,鐵凌霜擦了擦嘴角血跡,揮手擋開掠到身邊的鐡凝眉,閉目內視忽然雜亂起的血脈忽,眉心蹙起,那裡漸漸浮現出一抹銀色印記,纖細盤旋,纏繞成一隻小小銀蛇,散出淡淡的溫熱氣息。
鐡凝眉盯著鐵凌霜眉心那道蛇形印記,抱著玉卵的手掌微微一顫,隨即鎮定下來,掃過笑意吟吟盯著姐妹倆的幾個人,也牙尖嘴利起來,
「代寒輿,你被前代仙人養蠱之法養大,吞食族人,又嗜殺父母,肯定也知道,自古而來,養蠱的蠱師,大多都是被自己蠱蟲反噬而死的吧?」
「畢竟,是你殺了前代代寒輿,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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