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東鱗,西爪
釋厄錄第八十六章東鱗,西爪「沒有想到,鮫人族還有這種手段,不過你精血寥寥無幾,氣息更是半點也不剩,接下來,你想好了嗎?投降還是,死?」
深海海底,皮開肉綻渾身龜裂的北極陽神睜開眼睛,目光陰沉,死水一樣,盯著嬴若洲。
他身上滲出的鮮血沒有隨著海水翻滾消散,反而絲線般團團圍繞著他,如同他手中的拂塵。
纖細的血線沿著道道斑駁裂開的傷口爬回體內,不過呼吸間,北極陽符身上的裂紋就已經合攏,只留下淺淺細細的紅色疤痕,而精血回到體內,他的氣息也逐步攀升,更勝以往。
大海鯨落看似沒有作用,嬴若洲沒有半點灰心,她冷笑到,
「高高在上的天神,竟然也會受傷?」
「哈哈~」
北極陽符仰天大笑,勁氣激蕩,海水隨之翻騰,
「雕蟲小技,這些傷,算是你臨死之前的慰藉吧。」
身上重傷,扛不住海浪中的勁氣,嬴若洲只能搖擺魚尾,後退著卸去力道。
遠處的鐵凌霜看不出來,可嬴若洲身為海底通靈的鮫人,修為直達君臨境,雖然對手境界更高,但她只是通過氣息就能判定,面前的天神氣息依然浩瀚渾厚,但卻沒有了剛剛交手時的精純,有了細微的瑕疵。
巨鯨死亡,血肉凋零,骨骼成灰。
此招,是鮫人族以自身全部內息作為代價,把幾乎所有的精血轉化為天地間至暗至柔的純陰之氣凝聚成鯨。
孤陰不長,最終必然走向凋零,所以中原大地歷來將陰氣和死亡緊緊關聯。
陰氣,即是死氣。
二百多年前,徐福的後人徐我意,就是葬生在此招之下。
這麼多年過來,嬴若洲呆在這暗無天日的海底,通過海中魚蝦妖怪探測到的零星信息,大概推測,這徐我意之上的北天陽神,既然被稱為陽神,那他或許正是因為他以純陽之氣作為修鍊根基。
陰陽相生,陰陽亦相剋。
如今以此招交手,果然有效果,嬴若洲心中沒有片刻歡喜,只是失落。
他說的沒錯,在絕對力量的壓制之下,這些招數,的確是雕蟲小技,雖然能以陰氣撼動他的氣息,但猶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只能對他造成細微的影響,卻撼動不了根基。
為什麼?
同是修行者,仙門中人甚至是隱衛,不管有沒有完全的陰陽氣息修練秘籍,絕對不可能練出來這麼龐大又精純的陽氣,他為什麼可以?
除了天地,那裡有這麼多純粹的陰陽氣息?
難道君臨境之上,真的有一層境界,可以掌控這天地間陰陽氣息為已所用?
心中疑惑,嬴若洲手中卻沒有停滯,渾身重傷又失了全部內息和大半的精血,她乘著水流避開翻滾的勁氣,雙手交疊胸前,微微張開,如藏在大海深處老蚌迎著月光張開貝殼,原本昏暗的海底忽然之間明亮起來,好似有道道清冷光輝穿過層層海浪,直射入海底。
鮫人,從來就不是憑藉這肉身和內息,他們的能力,傳承於血脈和心。
「哼!」
嬴若洲手勢剛起,北極陽符一聲冷哼,身行如電,閃身出現在她的身後,拂塵飛速旋轉,如傘一般,耀眼的光芒中,勁氣傾斜而下,籠罩著嬴若洲身邊的海水忽然沸騰。
熾熱陽氣襲身,嬴若洲魚尾輕擺,靈動無比,轉瞬間脫離拂塵下一方海水,不過還是遲了些許,尾巴的下半部已經變的,招式被打斷,她身邊剛生出的一絲冷意也消散於無形。
身形還未站定,鋒利的勁氣四面八方切割而來,抬頭看去,才發現已經在牢籠之中。
纖細的拂塵絲線暴漲,上下左右前後早就被條條絲線籠罩,北極陽符輕握拂塵,輕蔑的盯著牢籠中的嬴若洲,
「和神主作對,就是這種下場。」
手腕輕搖動,拂塵飛速的旋轉,這次沒有熾熱的氣息,但纖細的拂塵變成了鋒銳的刀刃,快速收攏。
和真正的仙人對陣,嬴若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拂塵化作的纖細刀刃已經割到了身上,刺痛臨身,方才知道已經陷入絕地。
可是,實在太快,來不及。
「東鱗!」
刀刃臨身,嬴若洲正要不甘的大喊,清澈中帶著一絲虛弱的聲音響起,白色鱗甲忽然出現在拂塵切割的牢籠中,只是一片鱗甲,卻似盾牌,把她護在其中,抵擋絲線利刃的切割。
鋒利的絲線切割之下,這片鱗甲也只堅持了短短一瞬,邊緣已經開始崩碎。
就是這一瞬,已經足夠。
「西爪。」
白影一閃而過,深海龍游,龍爪閃電般探入牢籠之中,連鱗帶人一併抓出,隨後龍影消散,再出現已經在蜃樓門口。
九天真龍,常隱於雲端悠然曬鱗,偶爾東邊露出一片鱗甲,西方探出龍爪,人往往看不到真龍全身,只能以這東鱗西爪拼湊推測真龍模樣。
真龍決,東鱗西爪。
鍾離九周身傷痕纍纍,氣息潰散,尤其是扣著嬴若洲肩膀的左臂,遍布密密麻麻割裂的傷口,若不是還有一口真氣附著,恐怕皮肉都會剝落下來,只能白森森的骨頭。
看來剛剛東鱗西爪看似輕巧,實則是拼了半條臂膀。
放開嬴若洲肩膀,壓制著身體劇痛和氣息的衝撞,鍾離九看著緊追而來,停在不遠處的天神化身,還有那踏水而來的白須白髮的老頭。
此人,就是北極天神,名為北極陽符。
真的是嗎?
不由得他不懷疑,因為那道紅色的天神化身手中長刀的揮舞之下,和當初在三山門之下遇到的那道抵擋不住的裂縫一般,鍾離九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偶爾拼盡全力的反擊,即使能打在化身的身上,也只是一道傷痕,對他招式威力並沒有半點影響。
化身都有如此的能力,那本體只會更強,遠超過化身的強悍,甚至,鍾離九曾經想過,當九天陽神降臨后,或許只是揮揮手,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到九幽黃泉。
可現實和想象中的差別很大。
雖然嬴若洲依然遠遠不是這白髮老頭的對手,但在鍾離九的直覺之中,此人的危險程度遠遠不及這一道化身。
莫非?
鍾離九瞥了眼嬴若洲,忍著沒有說出心底的疑問。
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嬴若洲內息全失去,血氣衰敗,早已是重傷之軀,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脈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她命火將熄,要死了。
如果現在脫離戰場,找到最好的醫家,竭盡全力,或許能救她一命,鮫人的血脈也有可能會讓她強撐著再活幾年。
可是不行,如今這片戰場,不能逃,鄭和就在二百裡外,自己若是逃了,就是他這個右統領對陣兩人,鄭和之後,就是大明隱衛。
絕對不能逃。
更何況,即使現在拉著這個瀛洲山的宗主,她也不會走。
她全然沒有關注自身傷勢,放在胸前的手掌微微顫抖著張開,沒有轉身,輕聲又決絕的說到,
「你開九龍拖棺,把他們兩個鎖住,我可以殺了他們!」
鍾離九回身看向鐵凌霜,鐵凌霜出奇的轉頭看向一邊,避開了他的目光。
嘆了口氣,鍾離九搖頭苦笑,
「早知道這次來是找死的,就多喝點酒了。」
話音落下,深深吸氣,身上龍鳴嘶吼,響徹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