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群星計劃 20 臘八粥
20 臘八粥
「在為『新生文明』製造危機的階段，驅使不同星球的文明相互殘殺是使控制指令開發效率最大化的重要方式。」這就是N星人意識對「群星計劃」提出的改良建議。
此時，米勒和高潔兩人已經告別「管家」來到指令長室。對於N星人意識的建議，高潔沒有感謝，只以一句「再見」作為會談結束語。
「可惜，以地球目前的科技做不到這一點，成本也不允許。」高潔顯然不認同外星人的想法，「我之前模擬過這種設想，需要耗費太多的資源才能實現，傳統方法行不通。」
「你太可怕了！」米勒說，「甚至都超越了外星人的想法，你到底考慮了多少種可能性？你說傳統方法行不通，難道有別的方法？」
「先不說這個，現在咱們需要趕快整理一下當前的幾種方式……」高潔指著PDA上面一條條信息說道，此時的她顯得非常急切。米勒發現了高潔的急躁，他本想安撫，但他也明白即將大功告成的那種著急心態——即使是高潔這樣心理素質過硬的人也無法避免，何況以米勒本人的經歷來看他也沒有資格說什麼。
高潔忙碌地查看著PDA上的每一條信息，這些信息都是研究小組和技術小組提交的方案具體實施的設想，尤其包括「如何孕育新生人類」、「新生人類使用哪種語言」、「如何測定新生人類文明的發展程度」、「如何製造危機」以及最關鍵的「如何收割控制指令」，每一個待處理的問題框架下，都有數條來自專業人士的提案草案，供高潔和米勒參考、篩選。
米勒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眉目間打了個結，用懷疑的口吻對高潔說：「這些留給地球那些傢伙來挑選不行嗎？」
「如果你還想救自己的兒子，我建議你還是配合我趕快看完這些，再篩選出幾個最優選項比較好。」高潔的回應直接乾脆且不留情面，讓米勒不由得身體一顫，就在他將要懷疑對方是否要蔑視他身為指令長的最高權威時，高潔及時解釋：「咱們做這些，就是向別人展示主動承擔責任的意願，好讓他們在做決定或執行方案的時候沒有那麼大的心理壓力，這樣『群星計劃』成功的概率就會加大。」高潔說完后，立刻埋下頭繼續閱覽PDA上的信息。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米勒不由得心服口服，也埋下頭，盯著PDA上的各種信息陷入思考，心中的不安也漸漸散去。
……
接下來的五天里，高潔和米勒兩人為上百個提案做了評估，每個問題框架都選取了三到五個實施草案作為優先選項，並聲明最終的決定權在地球方面手裡。
時間來到第六天——1月14日。米勒勉強撐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再一次把PDA的界面拉回到方案目錄，詢問道：「……檢查的工作交給AI了……那接下來還要做什麼？目前已經沒有任何新的提案了。」
「睡上兩天吧，這是應得的，」高潔打了個呵欠說，「把頭腦放空，不要想這些事情了。」說完，她關閉自己的PDA，離開指令長室向自己的艙房走去。在高潔離開房間不久，米勒終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在走廊中行進的高潔，碰到了眾多忙碌的身影，也與他們的眼神擦肩而過，同時放空的大腦也感受到了這些眼神中所包含的溫度——羨慕、嫉妒、同情、憤恨、冷漠、嘲諷……高潔都絲毫沒有在意，不過還是有一個獨特的眼神表現出了與其他人的明顯區別：無視——來自匆匆消失在轉角處的王晨。
高潔還來不及細想那個無視的眼神是不是因為真沒有看到自己，她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艙室。關上門，拉上簾，再次打開PDA，瀏覽「群星計劃」的大體內容……
「近乎完成了呢……」
矇矓的睡眼再也經不住困意的挑戰，只不過是看完目錄的功夫，高潔就抱著PDA入睡了——這一覺，她一直睡了三天。
……
2100年1月17日，清脆鈴聲提示有人來訪，高潔打開艙門后，迎面撲來一陣獨特的香氣。
「Long time no see！Gao.」瑞安那特有的磁性聲調傳來，伴隨著一團白霧。
「啊，你好，瑞安……這、這個不會是？」高潔打過招呼后，看著瑞安手裡端的東西不禁有些吃驚——那居然是一碗臘八粥。「對啊，正好是今天呢。」感嘆后，便把瑞安迎進艙室。
「之前送來的補給正好有材料，我就按照王（晨）教給我的方法試著做了。」
「謝謝，想不到在空間站還能吃到這個。」高潔喝了一小口臘八粥，「味道挺正的，好手藝啊，瑞安！」
「榮幸之至！王（晨）說，現在沒多少中國人在意這天應該吃什麼了。」
「嗯，他說的沒錯。不過我先生還是很重視這些傳統的習俗，以前臘八的時候他都是給我買飯店裡的粥喝。」說著，她又喝了一口，「對了，你提到王晨，他這幾天怎麼樣？我有些擔心他的狀態。」這話不假，不過更讓高潔擔心的是王晨對她自己的態度。
瑞安的臉慢慢地沉下來，但高潔判斷應該沒有發生什麼壞事，果然，他說道：「他也研發了一個解決五年後危機的方案，希望能和你的方案競爭。」
「這不像他的風格，有人幫他出的主意嗎？等等……莫非是你？」高潔聽到后沒有吃驚，反而目光一下子犀利起來。
瑞安聳聳肩：「啊——被你發現了。是，我幫他出的主意，但這也是為了他好。」
「理解。」高潔明白瑞安的用心，若是沒有他的協助，王晨肯定會陷入非常極端的狀態。
「不過我和他說，如果他的方案競爭不過你的，就要和我一起全力支持『群星計劃』，做好後援工作，而且他同意了！」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少了一個後顧之憂。」高潔由衷地感謝道，「但你為什麼也要把自己卷進來全力支持我呢？我總感覺你不認可我的方案。」
瑞安苦笑道：「啊，你看出來了……我最近幫助王（晨）準備材料的時候想了不少事情，包括『定期清理新生人類文明』這個殘酷的做法，我記得你的解釋是『不讓他們無節制發展下去』，還是有道理的。我記得有個電影還是漫畫講的就是人類把蟑螂送到火星，然後放縱它們發展，最後蟑螂不斷進化還反攻地球……叫什麼名字來著……」
「《火星異種（Terra formars）》。」
「對對，還有個遊戲也是說：有個古老神秘機械文明每隔幾萬年就到銀河系清除所有智慧文明，為的是阻止智慧文明最終研製出能毀滅全宇宙的智能機械，那個叫……」
「《質量效應（Mass Effect）》。」
瑞安滿意地笑了：「哈哈……唉，看樣子你比我考慮得更早更全面，所以你看，我對你的方案完全不會懷疑了。」
高潔也笑了，謙遜地說：「還是要感謝你開導王晨，還勸他協助我。」
臘八粥慢慢見底，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內容，瑞安告辭離開。
「看來你確實想到我們前面去了……我哪裡懂什麼遊戲和電影……」高潔自言自語道，手裡拿著那本「PDC研究項目的資料」，裡面是她丈夫和她小學至大學所有研究項目的內容整理。
——
2100年1月20日，對密涅瓦號空間站上的許多人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我們開始吧。」通訊室中，三名通訊員一起見證了指令長按下傳輸按鈕的瞬間，不過他們沒注意到米粒那有些憂愁的臉，彷彿在說「這個預定的不太一樣」。
「預計需要42分鐘。」通訊員彙報傳輸時長。
進度條緩慢地填充著長條框，逐漸將其塗滿，在這緩慢、靜謐的42分鐘里，四人的眼睛始終跟隨者進度條，如同孩童盯著泳池蓄水一般，期待、緊張、著急、興奮……終於……
「傳輸結束……咳……」通訊員說，嗓音有些沙啞。又是靜謐，三名通訊員等待指令長的回應。
良久，米勒的視線終於離開屏幕：「各位辛苦了。繼續做好通訊管制工作。如果有回應立刻通知我，優先順序為最高。」
「「「明白。」」」
這42分鐘所傳輸的，就是高潔和王晨兩人的方案——用以拯救人類文明的方案。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米勒離開通訊室時小聲地說。
另一邊，高潔正在親自感謝每一個為「群星計劃」給出建議和提案的工作人員，作為方案的主策劃人，她提出的框架設想充滿創意卻又落在實處，堪稱不可思議，收穫了空間站大多數成員的肯定和支持，身為「外交」成員，做到了其他專業人士沒能做到的事情，證明了自身的實力。
至於王晨的方案，雖然不被看好，但據看過的人說那份方案也是萬里挑一一般的優秀水準，如果不是和高潔的「群星計劃」做對比，他的方案也有相當多的可取之處，只不過細節之處實現難度要大很多，少量環節經不起推敲。考慮到王晨只用了一周便完成了方案設計，有這樣的成果算得上奇迹。
密涅瓦號空間站上的兩名中國人用他們的行動和成果，再次證明了教育強國的真理，不論最終誰的方案將被執行和運用——或都被淘汰，他們都是為全人類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當兩份方案傳至地球后，相應的簡報很快被送到了聯合國太空指揮部，諷刺的是，他們中一些人一度以為自己拿到了錯誤的簡報。在很多決策者的意識中，他們從沒預料到會密涅瓦號空間站——這偏安一隅的地方收到一份為地球命運出謀劃策的計劃，在逃亡主義思想愈佔上風的當下，密涅瓦號空間站才是距離逃亡地點最近的地方，本可以安於現狀的人卻突然發來拯救地球文明的方案——還是兩份，可以說是狠狠地扇了逃亡主義者的嘴臉。
很快，全世界頂尖的科學家被召集在一起對兩份方案進行了小範圍討論，決策者和軍方代表旁聽，討論持續了10天，其結果於1月31日發送至密涅瓦號空間站。
——
「高，地球那邊對咱們的方案回信了。」米勒找到高潔，後者從他的表情和語調上判斷，來的絕對不是壞消息。
「他們的決定是什麼？」高潔問，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結果。
「『群星計劃』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尤其軍方代表一邊倒地支持。王（晨）的計劃也收穫很多誇獎，但我想最終競爭不過你的。」米勒回答，「他們決定半個月後做最後的商議，受你們的鼓勵，地球上的一些智庫也在做自己的方案。」
「看來進展不錯。」高潔點點頭說，「還有其它信息嗎？」
「有，而且是咱們最關心的。」米勒把自己的PDA遞給高潔，「這是他們發來的信息，你看一下這兩條。」
高潔默讀米勒所指的文字：「……聯合國太空指揮部將對方案的策劃人予以最高級別的褒獎……承諾保證其家屬的安全，並在可能來臨的逃亡行動中優先撤離其家屬……」另一條是：「……聯合國太空指揮部可適當滿足方案策劃人於地球上的個人、家庭、產業的經濟需求……」
米勒見高潔讀完后悶悶不樂，有些詫異：「不太高興？」
「不，不是。」高潔否定，「總覺得……我們被看穿了。」
「你這麼想嗎？」
「嗯……沒事，接下來咱們切記不能傲慢。」
「你還是那麼謹慎……」米勒佩服地說，「但現在還是先放鬆一下吧。」
「是啊，終於能放鬆下來了……」高潔伸了個懶腰，身上緊繃的肌肉鬆垮下來，「不得不說，這麼長時間的努力終於有回報了。」高潔盯著那條「承諾保證其家屬的安全，並在可能來臨的逃亡行動中優先撤離其家屬」的承諾，露出了久違的、自然的、欣慰的笑容。她慢慢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仰著頭望向天花板，心情舒暢地對米勒說：
「我們的家人……終於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