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異域星空的守望者 24 我們幸福，且不怕死
24 我們幸福，且不怕死
帝國曆1807年2月2日，有兩個明顯是外地人的訪客來到了沃爾城麥洛所居住的地方，由於城市實行軍管，兩人進城時接受了多次檢查——其實不僅是沃爾城，幾乎所有國家的大城市也都是如此，自從去年的和平儀式上斯普萊特皇帝號召所有國家一同對抗「群星詛咒」后，全世界都動員起來了，將每一天都當作是開戰前一天對待。
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只剩下軍隊後勤在城市之間來迴流動，早已不見一般旅行者的身影——因為所有的普通市民，不是響應徵召加入軍隊，就是加入城防建設的隊伍，根本無暇離開自己居住的地方。
兩名訪客的到來，多少讓人懷念城門口熙熙攘攘且不用擔驚受怕的日子。兩人循著街道找到了行宮的位置，只見大門敞開，裡面好像沒有人的樣子。兩人沒有躊躇，直接進入房間，查看著室內的陳設：簡單的傢具、簡樸的裝飾讓人完全想不到這裡曾是皇帝的行宮，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卧房裡也沒有多餘的擺設，顯得溫馨、愜意，充滿生活的氣息，看得出主人的勤勞和對生活的熱愛。
訪客無意中看到書桌上擺放著一封書信，雖然偷看信件不好，但兩人似乎是為了確定是否找對地方粗略地讀了讀信件的內容：大體是感謝收信人從迷霧叢林中把霞飛拯救出來，落款是帝國軍統帥烏爾夫，收信人是麥洛。
「沒錯，是這裡。」女性訪客說，另一名男性訪客則點頭示意——突然，門外傳來聲音：「什麼人？！」語氣十分警覺。
女性訪客連忙回應：「別緊張麥洛，是我們——」話音未落，麥洛和艾琳已經擺好架勢進入房間，終於看清了兩人的面孔——
「夜雀姐姐！還有雪犬大哥！」艾琳驚喜地叫道，然後撲到夜雀面前。
「哦哦哦，是你們！真是好久沒見了！」麥洛也鬆了口氣，「可是嚇死我了！」
雪犬十分冤枉，用手勢比劃著「門沒鎖」。
許久未見的朋友到訪，讓麥洛和艾琳興奮異常，趕忙招呼夫婦二人坐下，艾琳親自下廚弄出一桌好飯，在飯桌上終於可以交流下各自的近況，麥洛和艾琳當然十分關注風行鎮的情況，催著夜雀趕快說說。
「去年子爵收到麥洛報平安的信后，本來想親自過來祝福你們新婚的，但——」夜雀面露難色，聳了聳肩繼續說，「但兩天後就收到皇帝關於動員所有人對抗『詛咒』的號召，所以風行鎮也要儘快轉型，我們之後就忙得不可開交的……畢竟是地處於兩塊大陸唯一連接處上，絕對會成為要衝之地，所以斯普萊特這邊資助了相當多的物資，現在的風行鎮已經變成巨大的軍事要塞，而且還在不斷建設中……不過從年初開始就是帝國軍接管大部分工作了，子爵終於有時間處理其它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倆過來看望你們了。」
聽到風行鎮已經大變樣，麥洛和艾琳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又無可奈何——類似的事情也在世界各地發生著，畢竟大家都有相應的覺悟，明白這些變化背後的無辜與無奈。
夜雀指著書桌上的信問道：「你們呢？我看那信上說你去迷霧叢林了？麥洛你怎麼做到的？」
於是，麥洛和艾琳就慢慢地把他們之前的所有經歷——綠龍堡壘中的夢境、半途島與巨龍也就是烏米•流會面、突襲沃爾港平定叛亂、海獅堡中探尋賽維亞的記憶等等都交代清楚。夜雀夫婦也只能聽個一知半解，但還是大體明白了麥洛為何不再懼怕迷霧叢林，也為何能成為破除「群星詛咒」的人。
至於信上的內容，則是在麥洛艾琳新婚一個月後，二人沿著主幹道依次向西、向北走，在圖姆城憑弔亡靈成名的戰場；造訪安塞森城，祭奠對麥洛有知遇之恩的瑞森侯爵；到達舊都•巴特勒城，拜訪和看望了艾琳的家人，以及問候麥洛之前犧牲在風行鎮的戰友親屬……
最後麥洛進入迷霧叢林，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終於找到了賽維亞計劃用來逃回宇宙的「膠囊艙」，在標記位置做記號的時候，麥洛機緣巧合地遇到了被流放到這裡的霞飛——曾經害死海蒂的主犯……
「所以你寬恕了他？還把他救了出來？」夜雀趁機問道，因為艾琳此時正在廚房收拾碗筷，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麥洛點了點頭說：「帝國軍統帥認為他能為對抗群星詛咒出一份力。」他的表情十分平靜，這讓夜雀佩服地點點頭，雪犬也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你們在說什麼？」艾琳擦著手重新加入對話。
「子爵托我倆給你們帶了一些東西……」夜雀說，然後打開自己的包袱，取出一張小小的淡黃色羊皮紙，「麥洛，這是從風行鎮你房間的書桌里找到的，總覺得它很不一般……」
「哦哦，這個——」麥洛趕忙接過羊皮紙，仔細端詳著，「這是風鈴給我的魔法信箋……不過現在用不到了……」
我們還記得這是風鈴協助麥洛解決禁衛軍與風行鎮衝突危機后，為防止發生不測，風鈴交給麥洛的魔法信箋，其作用就如風鈴所說「如果有什麼請求，只需要寫在上面，我就能知道」。四人都清楚，現在的風鈴和她的戀人莉莉絲公主一同被冰封在絕境沙漠的黑色建築下，雖然不是死亡，但也讓人惋惜……
「如果風鈴沒有冰封自己，一定會成為對抗『詛咒』的強大支援。」夜雀若有所思地說著，眼眸垂了下來。
「謝謝你們把它帶給我，」麥洛小心地疊好魔法信箋，將它夾在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中，「我會收好它……為了風鈴。」
雪犬看到麥洛貼身的那雄鹿封面的記事本后，朝妻子使了個眼色——夜雀連忙拉著艾琳的手：「妹妹，我還給你帶了好東西，咱們去那邊，不讓這兩個臭男人看見。」
「誒？是什麼？」艾琳被這麼突然地拉開，既好奇又驚訝。
雪犬見兩位女士離開房間，從懷中掏出一封發黃的信紙交給麥洛——後者一看就知道，那是海蒂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這封信曾經代表著麥洛對海蒂最後的懷念，也是這封信讓麥洛與艾琳的關係一度遊走在破裂的邊緣，現在這封信就呈現在他的面前……
「謝謝你。」麥洛深沉地感謝道，但沒有伸手去拿那封信。
雪犬低下頭，又把手上的信抬了抬，似乎是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但麥洛還是沒有去拿，而是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出神。
良久，雪犬終於收回那封信，小心疊好放到懷裡，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幫你處理。」他用手勢比劃著，「還有好好珍惜她。」
麥洛看到了雪犬的手勢，點了點頭，已經沒有任何迷惘與糾結，他也暢快地笑了出來。
這時，夜雀也拉著艾琳回來了，艾琳的臉通紅通紅的，不知夜雀給她帶了什麼東西。
「保……保密！」當麥洛詢問的時候，艾琳吞吞吐吐地回答，臉燒得像紅番茄一樣。
必須要說明一下：剛才麥洛出神的時候，腦中浮現出了兩張臉——海蒂•特瑞斯特與赫姆•貝恩，他曾經愛過的和嫉妒過的兩人，早已不會再來攪亂他與艾琳的感情了。
……
夜雀夫婦住了兩天後就要離開這裡返迴風行鎮，臨行前兩對夫婦相互擁抱告別，免不了眼淚與關照的話語，以及麥洛和艾琳託付他們對風行鎮和李子爵的問候。
這是麥洛和艾琳最後一次與夜雀和雪犬見面。
之後的日子，麥洛和艾琳過得精打細算，每天都會嘗試體驗不一樣的事物和感覺，兩人都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兩人都知道未來將會發生什麼，兩人都心照不宣。
幸福的時間匆匆而逝，轉眼間來到了5月20日。這一天，烏爾夫前來拜訪麥洛夫婦，他只說了兩件事：可蘭和帕瑞特預計將於兩天後抵達；不出意外，5月25日一早，麥洛、艾琳、可蘭、帕瑞特四人將在帝國軍的護送下直達迷霧叢林，在7月8日的「群星詛咒」正式開始時登上「膠囊艙」，背負著數以億計人們的希望，去破除這本不該降臨在他們頭上的滅頂之災。
這天晚上，兩人都失眠了。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這是咱們第幾次說這話了？」
「絕對不是最後一次……」
兩人肩並肩坐在屋頂上，望著閃爍的星光。
「星星會殺死人們。」
「對，他們會殺死人們，所以我們也能殺死星星。」
「星星死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呢？」
「和現在一樣，充滿生機，又充滿未知。」
手挽著手，心連著心，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下跳動。
「我們不怕死，對嗎？」
「是的，我們不怕死。」
「聽說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會怕死。」
「我們現在就是最幸福的人……但我們也不怕死，因為我們的犧牲會換來更多人的幸福。」
……
一切如烏爾夫所說，可蘭和帕瑞特在第二天抵達，四人開始做出發前最後的準備。
麥洛攜帶好自己的劍齒虎皮衣，挑選了一把順手的鐵劍作為武器，那從未離身的雄鹿封面的記事本自然也帶在身上。艾琳也帶好自己的劍齒虎皮衣，找了一把短劍插在腰間，至於火槍，是不能在守望者號空間站那種富氧環境下使用的，這是麥洛從賽維亞的記憶中得知的，所以她不得不放棄自己最喜歡的武器。帕瑞特穿了身輕裝鎧甲，拿著削短錘柄的鐵鎚，便於在狹窄的空間站內揮舞。可蘭則還是什麼武器都沒帶，或者說帶了，只不過沒拿出來。
終於到了出發的日子，麥洛和艾琳告別二人的住所，與可蘭和帕瑞特匯合后，在帝國軍的護衛下離開了沃爾城。由於忙於其它工作，烏爾夫沒有來送行。
路途中，麥洛等人看到了武裝到牙齒的帝國新式軍隊向著未知目的地行軍，也看到了僅用幾個月便拔地而起的巨大要塞，還看到了如同牢籠一樣的被反覆加固的城市圍牆……戰爭的氣息充斥著整個世界——這次，他們是為星球文明的生存和延續而戰。
一路上沒有見到普通平民，可能是被安排到了避難設施當中。麥洛大體猜出了烏爾夫等軍隊統帥對抗「群星詛咒」的思路——就是「拖」。軍隊利用巨大的城市防禦系統或顯眼的堅固要塞，吸引敵人來進攻，爭取時間，保全隱藏在各處避難的民眾——最終拖到麥洛等人摧毀守望者號。但是，在這場實力完全不對稱的戰爭中，實施這種戰略，軍隊勢必將付出巨大的犧牲。
為了破除詛咒，所有人都堵上了生命。
行程十分順利，麥洛等人按時到達迷霧叢林的邊緣地帶。7月6日拂曉，麥洛、艾琳、可蘭、帕瑞特進入迷霧叢林，護送他們的帝國軍列隊向四人敬禮。
與此同時，斯普萊特帝國皇帝在位於帝都安萊斯特的城堡中給帝國全軍發出了最後一道命令：
「——各位，請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