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疑點重重
9疑點重重
入夜，安塞森城開始實行宵禁，店鋪關門，家家閉戶，就連街上的乞丐也都聚集在貧民區的棚戶裏。巡邏的士兵要求必須點著火把，否則會被當做敵人的間諜處理。沒有了往日的活力與生機，整個安塞森城陷入了寂靜之中。
平靜的城市外圍是虎視眈眈的聯合王隊，他們打算利用包圍來耗盡城市中的戰鬥力，或是吸引來帝國的援軍。圍城是明智之舉，隻要耗著，自己這邊就有很大的勝算，而攻城則是最次也是最後的選擇，就算聯合王隊的統帥再傻，也不會命令手下進攻這樣一座堅城。
城堡裏，艾琳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作為教會與城堡的聯絡人，她能夠參與任何一方提供的行動任務，對於一直尋求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她來說，這個職務非常令她滿意。
艾琳的床邊擺放著她的栓動步槍和一個袋子，裏麵裝著一些鐵片和步槍子彈——這是斯普萊特帝國剛剛建成的武器工廠生產出來的，子彈的生產和檢驗方式都是劃時代的，但由於工藝精度和人力資源需求太高，產量一直沒有上去，隻生產了少部分，所以袋子裏的子彈價格很高，普通的民眾買不起也買不到。艾琳拿起一個空彈夾（橋夾），一手扶穩豎起抵在桌麵上，另一手拿起子彈，將子彈壓入彈夾中，一個彈夾可以裝入五顆子彈，袋子裏的子彈隻有二十五顆。
壓完第一組彈夾，艾琳想要去拿第二個空彈夾，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陷入了沉思，再次想起了剛才風鈴說的話……
“……疑點有很多，隻說最主要的吧。”風鈴說，借著油燈的光亮，她指著走廊裏瑞森家族成員的畫像，“你應該也注意到了，瑞森家族的領袖，會把裝飾著家紋的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因為這是家族的特殊規定。”艾琳順著風鈴指點的畫像看去，不止是麵前這幅，所有家族領袖的畫像都證明了風鈴所說的。
“你還記得遺體上的戒指在哪隻手上？”風鈴問，艾琳當然記得——是左手的無名指上。
不等艾琳回答或確認，風鈴接著說：“如果我沒猜錯，瑞森公爵是在洗澡時被殺害的，那時他脫下了衣物和戒指，在他死後，又有人幫他穿上，偽裝成了吃飯中毒的樣子。由於不知道瑞森家族戴戒指的方式，所以帶錯了手指，還因為穿衣服時身體是濕的，所以衣物有些褶皺……”艾琳也想起了當時瞻仰遺體時確實是這樣的。
“而毒藥，是人死後灌進去的，所以咽喉部分是紫色的，因為毒藥隻能到那裏，沒發咽進肚子裏。”風鈴長籲了一口氣，“為什麽樣隱瞞死法，如果是敵人派來的刺客，有必要這麽做嗎？”
“那你為什麽懷疑賽維亞？”艾琳終於回應了一句，她的語氣冰冷，仿佛是在回擊挑釁一樣，如果憤怒的目光可以殺死人，此時艾琳的目光就是最好的利器。
“你剛才說要一個人待一會兒的時候，我趁著那會兒時間去找了公爵的貼身男仆，”風鈴沒有被艾琳的氣勢嚇到，她胸有成竹地說，“他說公爵洗澡時就連仆人都不讓進，隻能從門外敲門通報消息。不過，昨晚公爵遇害前，洗澡時破例接見了一個人——”艾琳聽到這裏，嘴角開始抽動，雙手也顫栗了。
“——他的首席副官賽維亞，因為有緊急的軍情要匯報，公爵不會延誤這種緊急事情的。之後，賽維亞為公爵送去了晚飯，等到貼身男仆去收餐具時，他才看到公爵，隻不過是遺體了……”
艾琳的雙眸垂了下來，腦中反複思索著風鈴的話，她所說的沒有經過自己的證實，但瑞森公爵的遺體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如果關於貼身男仆的事情也是真的，那賽維亞確實有很大的嫌疑。
她猶豫著、懷疑著，一手拿起了空彈夾，一手開始壓子彈……一顆、兩顆、三顆……
“另外，關於敵人勸降信的內容，我懷疑是一場預謀的表演。”風鈴開始敘述她觀察到的另一個主要疑點，“在打仗的時候，我們總要思考對手的想法，如果聯合王國的軍隊得知瑞森公爵的死訊，他們最應該做的是什麽呢？是進攻，而不是勸降。”
“安塞森城的城防工事太強，他們當然不敢輕易進攻。”艾琳反駁道。
“那刺殺的意義就沒了。”風鈴說，“哪怕隻是簡單的試探性進攻，他們都沒做，如果能夠讓人潛入刺殺公爵，那進來幾個人搞搞城防破壞也不是難事。可是，公爵死後，他們幾乎是按兵不動，沒有任何動靜，從昨晚到今天，他們隻是默默地圍著，什麽也沒有做。連雙方士兵都沒有開始交戰，就先送來了勸降書，指名道姓地勸降副指揮官；何況，先殺掉這邊的領袖，激起了守城軍人的仇恨，勸降成功的幾率會更低的，聯合王隊的統帥應該不會這麽沒有邏輯吧。我覺得，外麵圍城的軍隊，甚至不知道瑞森公爵已經死了……”
第二組彈夾壓好了，艾琳將它放在了第一組旁邊。她愛賽維亞，欽佩他的勇氣與智慧，讚賞他的堅強不屈與光明磊落，但風鈴的每段話都在無形中將她心目中這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步步地削平，最後還要將之挖成溝壑，並踩上兩腳，她開始有些仇恨風鈴了，但……
艾琳又拿起了第三個空彈夾，這次她抓起了一把子彈，用手指交替地把子彈往空彈夾裏摁。她很清楚，這些小小的子彈，可以輕易取走一個人的性命。戰爭中，多少生命被輕易地取走，如果死亡一個人是一個家庭的悲劇，那麽死亡十萬、百萬人，就隻是冷冰冰的數據……三年多前，艾琳沒能在戰場上與巨靈拚殺，但她加入了帝的醫護隊，親眼見過無數生命在她手底下如草原上枯死的野草，輕易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卻沒有任何聲響。當她第一次給傷員包紮後，受到衝擊的她嘔吐不止……但當她第一百次給傷員包紮時，她卻也麻木了……
“我真的可以去麵對嗎？”艾琳詢問自己。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嗎？”艾琳氣憤地質問風鈴，她覺得風鈴的話是一派胡言，自己深愛和信任的賽維亞不會與公爵的死有關。
“我想保護你，”風鈴說，“如果賽維亞真和瑞森公爵的死有關，那麽，你可能有一天也會像工具一般，被他輕易地除掉。”
“那你也沒必要來救我，況且，你也沒有真正的證據！”艾琳強詞奪理，她不允許風鈴玷汙她對賽維亞的信任與愛慕。
“……我該走了，馬上就要宵禁了……”風鈴說，沒有回應艾琳的話。
艾琳心想“趕快滾”，目送風鈴離開。從一開始的感恩與親近，變成了現在的猜忌與憤怒，風鈴的形象在艾琳心中發生了顛覆性改變——因為她對賽維亞的愛。
風鈴在她的目光中消失後，她立刻去找到公爵的貼身男仆，確認風鈴所說的事情，但很遺憾——風鈴說的全是真的。而且貼身男仆還透露給艾琳一件事：那個刺殺公爵的罪犯，是因為調戲了城內貴族女子才被驅逐的，不光是魔法，就連格鬥、潛入都不會，敵人哪裏會讓這樣一個人來做這樣高風險的事情呢？而且他又是如何能夠再回到城裏，進入守備更加森嚴的城堡中，完成這次刺殺，還要偽裝死法呢？
疑點確實太多了……
艾琳沒有親手殺過人，她開過很多槍，但從沒確認過向人類射擊過，沙漠中那些非人類的黑影是她第一次在戰鬥中開火的目標。但她明白戰場上的殘酷，有時還要考慮政治在戰場上的影響，陰謀有時會像毒蛇一樣，穿梭於恐懼與猜忌之間，讓原本團結的軍隊瞬間土崩瓦解。她已裝完全部彈夾，將它們整齊排列在桌上，抽走其中兩顆放在衣兜裏。
“要去找他確認一下嗎？”艾琳詢問自己。
艾琳輕輕站起，走向門口，她猶豫要不要去找賽維亞。她恐懼著，心跳加快了，手指顫抖了，身體開始搖擺了……她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自己的步槍，瞬間感到一種安心與寬慰，一種安全的感覺從心底浮起，將恐懼埋在深處……
已接近午夜，艾琳提著步槍，走出了房間——在城堡裏，未經請示就攜帶武器，是可以被定罪的。但她急於找回自己對賽維亞的信任，更加恐懼於確認事實真相，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城堡的一處黑暗中，一雙眼睛正靜悄悄地盯著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