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交心
淤泥上赫然幾個指甲蓋般大的卵繭,上麵覆蓋淺褐色絨毛樣的東西, 那隻母水蛭已經不見了, 縮在泥土深處, 似是在休養。
寶寧第一次見到水蛭產卵, 她以前一直以為會是魚卵或蛙卵一樣,密麻粘稠的一團, 聽明姨娘解釋, 才知是個繭。
即便已經有心理準備,她還是覺得新奇。
卵繭一共五個, 形狀奇怪,像是小花生,寶寧用手將繭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在手心。不敢用筷子, 怕這些幼苗脆弱, 會夾破。
她途中一直擔心那隻母水蛭護子心切,鑽出來咬她一口, 但她似乎根本不關心的樣子, 一點響動都沒有。
寶寧輕呼一口氣, 捧著一把涼絲絲的卵繭,放到昨晚準備好的瓷缸裏。
裴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來了, 靠在牆壁上看著她。
寶寧一無所覺, 她現在眼裏隻有那顆繭,瓷缸比裝著母水蛭的罐子要大一些,裏頭已經鋪上了一層潮濕鬆軟的泥土。
許是喂養得好, 母水蛭這次產出的繭質量都是上乘,寶寧捏著每個卵繭分辨,將有小通氣孔的一端朝上,放在泥土裏,再覆上一層潮濕細土,最後在上頭蓋一層濕潤棉布。
每個卵繭可以孵化出十幾隻,最多二十五隻小水蛭,若她運氣好的話,半個月後,會有一百多隻。
寶寧想,到時候,她就得換一個大點兒的瓷缸了。
而裴原的毒,很快就會有救。
“起來就搗鼓這些東西,都沒和我說句話。”
正在出神,身後忽然傳來低啞的男聲,離她很近,呼出的氣都吹在寶寧耳根,寶寧一怔,剛想回頭,便覺腰間一緊。
她低頭看,裴原的胳膊正環在她小腹的地方,粗壯的。
沒得到回答,他又問:“一晚上沒和我說話了,在想什麽?”
突如其來的親密讓寶寧無措,鼻端都是他特有的味道,濃鬱特殊,像是被籠罩。
寶寧手下意識搭上裴原小臂,小聲道:“我以為你沒醒。”
“哪兒啊,一晚上沒睡。”裴原微微躬身,低下頭,唇貼在她耳邊,很曖昧的姿勢。
他微微歎氣,“我就等著你和我說句話,但你又不肯。”
寶寧心頭哆嗦下。她一早上都沉浸在喜悅中,刻意忘掉昨晚的不愉快,裴原這樣提起,那股幾乎消散的委屈感又湧上來。
她嗓子覺得噎,覺得這樣矯情,但是忍不住鼻尖的酸,說話的語氣也帶上點撒嬌的意味:“憑什麽等著我先,總要我用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這樣不公平。”
寶寧眼睛盯著桌麵上的小瓷缸,強忍著要把淚憋回去,氣氛沉默,她後悔剛才說話不得體,覺得尷尬,手頭掩飾性地瞎忙,用小簽子在泥土上瞎戳。
“你回去再睡會吧,飯還沒做,好了叫你……”說到最後,聲音越發小。
裴原察覺到她情緒不對,掰著她肩膀轉過來,果然見到淚蒙蒙的眼。
他吸口涼氣,皺眉,用手背去抹她的淚:“好好的,說哭就哭!”
寶寧抿抿唇,別開頭:“才沒有。”
她嘟囔著:“我才不那麽矯情。”
“沒人說你不好。”裴原手扶著她腦袋掰正,用額抵著她的,兩人目光相對,好半晌他開口,“那麽委屈嗎?”
寶寧兩片唇抿起,鴨子一樣,眼裏水色越來越濃。
委屈蔓延成災,心裏防線崩塌,寶寧吸兩下鼻子,終於啜泣著哭出來:“你根本就不懂我。”
“別這個表情,賊他娘的醜。”裴原心裏不是滋味,刻意逗她笑,聲音低柔,“有話好好說,哭哭啼啼像個女人一樣。”
寶寧道:“我本來就是!”
裴原盯著她沒說話。
寶寧道:“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了……”
她個子真的說不上高,挺直腰背站在那,也就不到他耳根,低頭說話太累,裴原一手提著她的腰,將她放在桌麵上坐好。
寶寧居高臨下,氣勢上強了幾分,控訴聲音更大,混著哭腔:“你心裏就隻有你自己,你都不管我。”
裴原去親她的眼睛:“怎麽不管了?我管你,我心裏都是你。”
他難得說情話,寶寧在氣頭上,根本聽不出,她胸脯起伏:“你沒有,大騙子,你就顧著自己高興,我心裏怎麽想的你根本不在意,就拿昨晚說,你想到什麽說什麽,你是痛快了,我多尷尬,多難過,你都不知道!”
裴原喉頭動動,去摸她的手指放在唇上親吻:“是我的錯。”
“還有,你都不在意我的情緒的,出了那事,我多害怕,徐廣那麽嚇人,馮永嘉那麽嚇人,我好不容易跑出來的,這兩晚我都睡不好,會做噩夢……還有,你也很嚇人……但是,你都不管我,你昨天一整日,連句安慰都沒有,就知衝我發脾氣。”
“好了,寧寧。”裴原去摟她的肩,閉著眼,聲音溫和,“是我的錯,我沒想到這些。”
寶寧哭著,眼淚鼻涕都往他肩上擦:“你總是衝我發脾氣……但是從來不道歉,我也難過的,但是我都不敢和你說。”
裴原問:“為什麽不敢?”
情緒失控,寶寧隻顧發泄,以往藏在心裏的話都口無遮攔說出來,凶他道:“你怎麽好意思問的,你可以不可以有點自知之明!”
“嗯,我的錯。”裴原撫著她的背,“我會改的,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我那天收拾你屋子,翻出了你寫給我的休書。”寶寧賭氣,“你若再對我不好,我便走了,你求我我也不回來,我們一別兩寬,好聚好散!”
裴原起初以為自己聽錯,反應過來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捏著寶寧肩膀將她拉遠,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遍?”
“我疼……”寶寧捶他的胳膊,嗚咽著哭,“我就知道你是騙子,你說話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沒想要改。”
裴原這才緩過神自己手重,趕緊鬆開,輕輕揉她的肩膀幫她放鬆,眉仍皺著:“下次別說這樣的話。”
剛才一鬧,寶寧情緒穩定許多,想起剛才說的那些話,有點後悔,又覺得痛快,心裏亂糟糟,垂著眸沒回答。
裴原衝著她放狠話:“你是爺明媒正娶回來的,按祖宗規矩,活著的時候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得埋在我的墓裏,魂飛魄散也跑不掉。”
寶寧仰頭看他,手指摳著桌沿:“你也是念過書的人,怎麽能說這麽土匪的話。”
裴原扯扯唇角,貼近她耳朵,往小洞裏吹氣:“我還能幹更土匪的事兒呢,你想體驗嗎?”
“說說就不正經……”寶寧想躲開他,偏頭要跳下去,被裴原扯住。
裴原道:“我腿傷著,昨日還吐了血,你若想讓我早點死,就繼續氣我。”
“能不能別總把死字掛在嘴邊。”寶寧瞪大眼看他,“很不吉利。”
“能。”裴原頓一下,眼神暗下去,盯著她粉嫩唇瓣,頭微低湊近,“讓我親一口。”
“別呀……”寶寧羞赧,下意識往後仰,腰帶被蹭開,外衣滑落,露出細白的鎖骨,裴原不放過機會,一手按著她背,嘴唇循過去,狠狠吸上她鎖骨上的粉色小痣。
寶寧顫抖著,不敢動。
裴原抱著她背,磨蹭好久才肯抬起頭,寶寧指尖酥麻發軟,聽裴原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寧寧,你得記住了,我是你男人。”
“你年紀小,我不動你,咱們再好好養兩年。”
“還有,我會對你好,我心思不細,若哪裏讓你不滿意,你與我說,我慢慢學。”
裴原啄吻她眼皮兒:“我最怕的,就是你和我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