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討好

  孟凡也笑了:“年紀輕輕的,口氣倒不小, 你知我是誰嗎?”


  麵前男人二十四五的年紀, 長相很端正, 許是因為常年與爐火為伴, 臉是古銅色的,眼神裏幾分狂妄。


  寶寧想, 這許是一些事業上較為成功男人的通病, 總是目中無人。


  她問:“你是誰?”


  孟凡眯眼道:“京城連恒軒你可知曉?本朝最大的金店,宮中娘娘所戴的發簪首飾也多為我店打造, 由我畫圖設計。我六歲時便開始與金打交道,十五出師,到如今做這行當已經十九年,整個大周朝, 若你能找出哪個強於我的人, 我叫你一聲祖奶奶。”


  寶寧笑著搖頭:“那怕是找不出的。”


  孟凡眉梢挑了挑。


  裴原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簡直有病, 與寶寧較這個真做什麽?

  她昨晚不高興了耍脾氣, 那就由著她耍, 過了勁兒就好了,還真帶著她來做什麽虎符。明知道這是沒可能的事兒, 反倒讓她在外人麵前平白受了委屈。


  裴原站起身, 拉著寶寧手腕要往外走,低聲道:“咱不弄這個了,回家, 我帶你買好吃的去。”


  寶寧沒動,反問裴原:“這虎符是用來做什麽的?”


  孟凡哈哈大笑起來:“果真無知女眷,此物自是領兵之用!虎符本是一塊,一刀砍下分為二,一半在聖上手中,一半在將領手中。若有敵情,兩塊虎符合為一,便可調動數萬大軍。”


  他繼續道:“但為防偽造,虎符製造一向有玄機,其原漿由金與青銅混合而成,比例稍微調整,做出成色便大不一樣。再加上上頭符文與刻意的磨損,使得每塊虎符都是獨一無二的,一旦丟失,再難做出原樣虎符。"

  孟凡皺眉:“我已用盡畢生所學,但仿造之物,畢竟做不得真。”


  屋內靜默一瞬,寶寧忽然開口:“所以……”


  寶寧問:“既然每塊都是獨一無二的,自然就不會有人記得未丟失虎符是什麽樣,我們為什麽一定非要做出另一半,來與其配對呢?”


  孟凡愣住。


  裴原也愣住,看向她。


  寶寧道:“把聖上賜下的那半藏起來,我們重新打一對就好了呀,兩天就可以做好了吧。”


  她說完,孟凡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裴原猛地緩過神,眼睛亮起,目光灼灼看向寶寧。


  一直以來,他們想到的都是要鍛造一塊與原本那半一樣的虎符,這就像是一個怪圈,他們被鎖在裏麵,用盡了各種各樣的方法。卻沒想到,如果跳出這個圈,事情會變得這樣容易。


  所有人在焦躁中努力了大半個月,到了最後關頭,隻有寶寧跳出來了,她隻用了眨眨眼皮兒的功夫。


  寶寧還被裴原拽著手腕,她躊躇一下,問:“這樣簡單方法,你們從未想到過嗎?”


  裴原看向孟凡,見他臉色脹紅,不似剛才神氣揚揚,很尷尬神色,忽的笑了。


  他上前一步,拳頭狠狠錘了下孟凡肩頭,冷聲道:“快叫人。”


  孟凡嗓音粗噶:“叫什麽?”


  裴原不語。


  孟凡驟然明白過來,裴原指的是那會他口出狂言,說若能找出強於他的人,叫寶寧一聲祖奶奶。


  孟凡隻比裴原矮一指,站在那魁梧像座山,寶寧仰頭盯著他看。


  “祖……”孟凡咬著牙,極不情願的,好半晌憋出一句,“祖奶奶,我錯了!”


  寶寧笑起來,隻覺昨晚被裴原氣出的那股火消散許多,心情暢快。


  裴原眼神溫柔,垂著眼睛看她,伸出手指想碰她臉頰,寶寧注意到,閃身躲開。


  她低低地威脅:“回家再和你算賬。”


  裴原啞然。


  ……


  寶寧在這裏小鋪子裏待到晚上,孟凡手藝精湛,後期根本用不到她,寶寧心裏惦記著她家裏的那窩活物,天黑後便回了家。


  裴原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寶寧從沒和他生過這麽長時間的氣,裴原最開始時還算是氣定神閑,但今日寶寧還是一句話不肯和他講,裴原是真的慌了。


  馬車就停在外頭,寶寧手扶著橫木想上去,她累了一天,胳膊有些軟,險些沒抓住,踉蹌了一下。


  裴原後麵扶住她的腰:“慢點。”


  寶寧扭動著掙紮一下:“不要你碰我。”


  “你自己不好上去。”裴原哄她,“我抱著你。”


  寶寧嘟囔道:“用不著,我以往也是自己上車的。”


  裴原沒說話。過一會,他低低“嗯”了聲:“怪我,我對你關切不周。”


  寶寧有些意外,她說這話和裴原沒關係,她是想說,原本在國公府的時候,她也是自己上馬車的。


  裴原現在好像有點草木皆兵,無論她說點什麽,他都往反省的方麵去想,有點刻意的討好。


  寶寧抿唇笑了下,覺得這樣挺好,男人果真不能太慣著。


  “那不抱了。”裴原蹲下身,拉著她的腳腕踩在自己肩膀上,“你拿我當階子,看看這樣行不行?”


  寶寧垂眼看著他,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她狠狠心,踩著上去,到車廂裏穩穩坐好,裴原很快也上來,坐在她旁邊。


  車裏黑漆漆的,寶寧靠著牆角地方,閉著眼養神。她能聽見裴原的呼吸,他應該一直在盯著她看。


  寶寧決意要給裴原一點教訓。


  “寧寧。”裴原開口,輕聲喚她,帶一點試探意味,手也伸過去,要攬她脖子,“別靠在那裏,很累,你靠我身上。”


  寶寧睜開眼。裴原手停在半空不動了。


  他縮回去摸了摸鼻子。


  過一會,又覺得這樣畏畏縮縮的不像他,自己女人,怎麽就摟摟抱抱都不行了呢?裴原心一橫,腆著臉湊過去,一把將寶寧攬進懷裏。


  寶寧偏頭,狠狠咬在他肩膀上,裴原忍著,不鬆手。


  寶寧這一口咬得實實在在,她氣裴原總是隻想著自己,不知道考慮她意見。這人脾氣又硬又倔,像塊臭石頭,寶寧忍他許久,終於逮著機會能好好教訓他一頓。


  她不鬆口,虎牙的牙尖印進裴原皮肉裏,嚐到淡淡血腥味了,才抬起頭。


  “疼嗎?”


  裴原麵無表情地看向前方,一手還按著她後腦,語氣淡淡:“不疼。”


  寶寧磨磨牙齒,心中那點對他的心疼也散去,還想再咬一口,被裴原掐住下巴。


  “這世上,你是第一個敢咬我的人。”


  寶寧問:“然後呢?”


  裴原看著她的眼睛,清澈水亮的,瞳仁倒映著他小小的影子。


  裴原軟下來,道了句:“算了。”


  他托著寶寧膝彎,將她從自己的左邊調到了右邊,肩膀湊過去:“你若喜歡,換一邊咬。”


  寶寧無話可說。


  裴原這人,作為丈夫,缺點太多。他不夠貼心,脾氣急躁,很少溫情小意,一旦發起火來,訓你像是訓他手底下的兵。


  但他優點也很明顯。在他圈起的領地裏,是隨意你胡鬧的。他也會低頭,但隻是在行動上,嘴硬的像是隻鴨子,頑強地守著他身為男人的尊嚴。


  寶寧隻是想聽幾句姑娘家都愛聽的,軟和的話。


  裴原看著她,見寶寧垂著腦袋一聲不吱,比她剛才狠狠咬他時還慌:“不想咬肩膀了?”


  他把臉湊過去,難得主動地做這樣對他來說有些羞恥的舉動:“要不你換個地方咬。”


  裴原親了下她唇角的位置:“這裏軟,不廢你的力。”


  寶寧推開他的臉,羞惱道:“你現在不覺得與我親近是丟人了,昨日在書房,不是還刻意與我拉開距離了嗎?”


  “你都罰過我了,冷麵相對這麽長時間,怪傷我心的。”裴原蹭她的臉,恬不知恥的,像隻討嫌的狗。


  “隻是怕你不長記性。”寶寧板著臉。


  “我長了,以後再不會了。”裴原道,“再給次機會。”


  寶寧小小一團,被裴原揉搓著抱在懷裏,他力氣大,一隻手就按得住她,存心要哄她的樣子,不住地親吻她臉頰,從下巴往上,順著鼻梁親到眼皮。他嘴唇糙,寶寧皮膚嫩,被刮得生疼,但也推不開,情急之下,手伸到他腰間去撓癢。


  裴原果真身形一頓,停住手,寶寧已經被他糊得滿臉是口水,趕緊從他身上跳下來,袖子抹了一把臉。


  “你可真討厭。”


  “我又討厭了。”裴原重複了遍她的話,他有些焦躁,更多的是無措。


  麵對寶寧,他沒辦法了,小心地去哄:“那我怎麽辦才是對的呢?”


  說完,又覺得太有損男人威嚴,裴原麵色一沉,試圖通過恐嚇的方式達到目的,語氣嚴厲一些:“你聽話,不要再鬧了。”


  寶寧瞪大眼:“你還說你長記性了,忘了早上的約定了嗎?”


  裴原閉嘴。


  寶寧學著裴原嗬斥她的樣子,嗬斥道:“收起你那副討厭的做派,從現在開始,這個家裏,我才是最大的那個,你要聽我的,無條件的!”


  裴原一臉震驚。


  馬車停下。車夫聽見裏頭的動靜,他知曉裴原脾氣,不敢讓裴原知道他見了他出醜,不敢開門,隻敲了敲:“四皇子,皇子妃,到了。”


  寶寧指了指車門,衝裴原道:“快去開門,扶我回屋子。然後去廚房煮飯,我餓了,阿黃也餓了,還有小羊。我要吃素餡包子和水晶蝦餃,阿黃要吃雞肝粥,小羊要喝加了骨粉的奶。對了,還有瓷缸裏的小水蛭,它們要吃田螺。睡前我要吃一百顆瓜子仁,你來剝,我還要漱口,要洗臉,洗腳,洗腳水裏要有玫瑰花瓣,還要加茉莉精油。嗯,鋪床也是你的活兒,睡前記得擦一遍地,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屋子,所以要你來擦。”


  裴原的手搭在膝上,已經攥成拳。


  寶寧眼睛彎彎:“還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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