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醒悟

  寶寧用兩個時辰將行禮細軟都收拾好,帶著一羊一狗和劉嬤嬤, 動身去了溧湖的莊子。


  劉嬤嬤的賣身契在她的手裏, 寶寧本不想帶她的, 但想了想, 路途遠,她一人走也危險, 多個人多分保障。


  寶寧沒叫將軍府裏的馬車, 天蒙蒙亮時,他們從後門出去。劉嬤嬤找了一個相熟的車夫, 一行人走得悄無聲息,沒人知道。


  ……


  裴原這一夜睡在魏濛那裏。


  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小床上,根本睡不開。裴原本就心裏有事,難以入睡, 魏濛又打呼嚕, 他更睡不著,輾轉反側半宿, 一腳將魏濛踹到了地上。


  “有敵人!”魏濛立刻驚醒, 抽出枕底的劍, 警惕地望向周圍。


  裴原目光沉沉地看著他。過好半晌魏濛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什麽,他打了個哈欠, 想抱怨兩句, 但看著裴原那副燥鬱樣子,不敢說話,悶悶地抱著被子鋪到地上:“趕緊睡吧, 一會兒天就亮了。”


  裴原道:“我睡不著。”


  魏濛困著,隨口敷衍道:“那你就再喝點酒,那玩意助眠。”


  裴原的麵色不很好看。


  魏濛忽的想起來,裴原就是喝了酒回了家一趟,然後被人趕出來,才和他睡到一起的。


  “……”魏濛歎氣坐起來,“那你倒是說說,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裴原也坐起來,手掌攥拳放在膝上:“我說不出口。”


  這讓他怎麽說?說他看見自己妻子與別人幽會,他去質問,反被甩了一巴掌?簡直奇恥大辱!

  裴原越想心裏越冒火,他忽的跳起來,抓起魏濛的劍就要往外走:“我去殺了他!”


  “小將軍,這大半夜的,你殺誰去!”魏濛大驚失色,趕緊攔腰抱住裴原,“你冷靜一點!”


  裴原眼裏凶光畢露:“我冷靜個屁,沒法冷靜,我他娘的今晚一定要宰了那個畜生!”


  “得了得了,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魏濛哀歎一聲,知道今晚這覺肯定是睡不成了,他拉著裴原坐在地上,去開了兩壇子酒,“你說句話行嗎,兄弟開導開導你。”


  裴原臉色青黑,咬牙坐著,仍舊是一句話沒有。


  魏濛小聲嘀咕:“瘦驢拉硬屎,真他娘的費勁。不知你媳婦怎麽忍的你,要老子早一巴掌甩過去了。”


  裴原聽清楚,刷的甩頭看向他,眸色森然。


  魏濛打了個哆嗦,他覺得他隻要再多說一句話,裴原能衝過來撕了他。


  魏濛歎口氣,剛想說些什麽,忽的瞧見裴原的臉,話生生憋了回去。


  借著月光,他這才看清裴原臉上的傷,被寶寧扇的,紅腫了,還帶著指甲刮擦過的血痕。看出來下了狠手的,他那半邊臉腫得挺高。


  魏濛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媳婦真的打你了?”


  他回憶著寶寧嬌弱的樣子,瞧著就弱不禁風一姑娘,脾氣還挺好的,下手這麽重?

  裴原再忍不住了,他一拳捶上床柱,整個床都晃了幾下,大喝一聲:“奇恥大辱!”


  他豁出去了,臉也不要了,簡短幾句跟魏濛複述了今日發生的事,略過了寶寧打他的部分。


  “……我摔門出去了,我立誓,除非她來求我,否則我是不會再踏進她的門半步的!”


  “我想不通,我待她那樣好。出了這事,也就是她,若是換成別人,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但她根本不念著我的好。她就算是跟我掉兩滴淚,討饒兩句,我也不至於如此。她在我心裏分量那樣重,明知道的,無論她做什麽事,我都不會拿她怎麽樣。可她偏就那麽硬氣……”


  裴原酒意仍在,絮絮叨叨的,話匣子打開收不住,一晚上說的話比平時一個月和魏濛說的話都多。


  魏濛實在聽不下去,打斷他:“小將軍,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怎麽就認定了小夫人一定做了那事的。”


  裴原愣住。


  魏濛道:“我活了快三十年,閱人也算是無數,依我對小夫人的觀察,她不會做。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你問過她嗎?”


  裴原抿緊了唇。


  他沒問過,他沒敢問過。他害怕從寶寧口中聽到不想聽的東西。其實,從事情發生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去問問寶寧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像是在刻意的逃避,或者是過於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


  又或者,他是不自信的,不是對寶寧的不自信,是對自己的。


  有時候他也會想,寶寧憑什麽就認定了他呢?寶寧是那樣好的,他又有什麽配得上她的地方,她當初嫁他其實名不正言不順,是被逼的。所以,如果有哪天她不願意這樣了,她想走了,該怎麽辦?

  孟凡的出現,隻是恰巧擊中了裴原心中的這方弱點,隻一個畫麵,就足夠他方寸大亂、潰不成軍。


  直到魏濛說起,裴原才福至心靈般的,他忽然想到,若寶寧真的沒做過,一直是他冤枉了她,該怎麽辦?

  裴原覺得自己要瘋了。


  魏濛喝了口酒,拍拍裴原的肩道:“我覺得小夫人說的挺對的,夫妻間要坦誠,有話直說就成了。小將軍,你一直都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啊,怎麽一到這事上,婆媽成這樣。說白了,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你看你……沒出息,還到人家麵前去耍潑。”


  裴原的視線落在魏濛的酒碗上,魏濛被他看得發毛,把碗往他嘴邊遞了遞:“想來口?”


  裴原呆滯半晌,忽的道:“我後悔了。”


  “你後悔什麽?”


  “那天晚上,見到那柄簪子的時候,我就該直接問她的。”裴原喃喃自語,“是我疑神疑鬼,寶寧說的沒錯,我心眼小,心思重,幾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


  魏濛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小夫人說你打不出屁?”


  他咂咂嘴:“不可能吧,小夫人看起來讀過書的,哪能說這麽粗俗的話。”


  裴原奪過他身邊酒壇子,仰著脖子往嘴裏灌。


  喝完了,他抹抹嘴,眼神越發清亮了,重複道:“我就該直接問她的!不對,我就不該不信她,寶寧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有什麽可懷疑的,簡簡單單一件破事兒,不堪入目的小技倆,把我們折騰成這個樣子!關心則亂,我早就該想明白的!”


  “這不就對了!”魏濛拍一下大腿,“你想明白了就好。”


  他看了看外頭天色,蒙蒙亮,太陽快出來了。


  魏濛困得眼皮黏在一起,就想著快點將裴原趕走,他好睡一個回籠覺,指著門口道:“小將軍,你快回家去,和小夫人好好把話說明白了。你道個歉,小夫人脾性好,你哄哄,她一高興,立馬就原諒你了。”


  裴原把空壇子甩到一邊去,興奮地站起身,剛要邁開步子,驀的想起他與寶寧說的那些渾話。


  他說什麽來著?說他們狗男女,野男人,後來他喝多了,又跑到寶寧麵前腆著臉說他要納妾。


  裴原頓覺想死。


  魏濛看著他在那站了會,沒往門口走,反而到床邊去又躺下了。


  魏濛大驚:“你怎麽還不走?”


  “喝多了,腦子發木,你讓我睡一覺緩緩。”裴原仰躺在床上,闔著眼。


  他不會告訴魏濛他是不敢回去的,太丟人了。寶寧平時脾氣好,但生起氣來連裴原都害怕,一想起那會被甩的那巴掌,裴原覺得心肝脾肺擰在一起疼。他說了那些屁話,他可怎麽圓回來啊?


  他會再被打嗎?


  他是不是還說自己若回去找她,他就是狗來著?


  裴原又退縮了。他在心裏琢磨著,怎麽才能在寶寧麵前稍微扳回一成。


  他現在相信那是個誤會了,但寶寧證明不了不是?他可以稍微拿捏一下,擺一個姿態,到寶寧麵前去,說一些寬容大度的話,再表下忠心。大概是什麽意思呢?就算你無法證明你沒做過這件事,我還是會選擇相信你的。


  寶寧會感動吧?她那麽心軟的。


  裴原腦袋裏胡思亂想,自我安慰。


  他不知道,就在他躊躇的這段時間裏,寶寧早就帶著家當離開了將軍府,到別的地方去了。


  ……


  兩人喝了半宿的酒,宿醉,第二天是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喚醒時,已經日上三竿。


  一道細弱的女聲在外頭喚:“四皇子,四皇子,您在裏麵嗎?”


  裴原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踹魏濛一腳去開門。


  魏濛低咒一聲,搖搖晃晃往門口去,握著門把手往回一拉。邱靈雁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剽悍身影,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差點摔倒。


  “七姑娘?”魏濛詫異看著她,“您跑這來做什麽?”


  邱靈雁無心與他解釋,她踮著腳往屋裏張望,看見背身睡著的裴原,心一橫,推開魏濛跑過去,撲通一聲跪下。


  “四皇子,我知錯了,您快去找找姐姐吧!”


  裴原被她淒厲聲音喊的一哆嗦,猛地坐起來,不解看著這個隻見過一麵的小姑娘:“你什麽意思?”


  邱靈雁哭著將昨天的事與裴原說了遍,最後捂著臉道:“是我不好,我不該做那樣錯事,害你們變成這樣。我昨個想了一夜,我害怕了,若你們真的因為這事出了嫌隙,我該怎麽辦呀,我對不起寶寧姐姐……”


  裴原昨夜和衣而睡,現在隻是衣衫褶皺而已,他耐著性子聽邱靈雁把話說完,越聽越覺得自己昨日簡直瘋魔,奇蠢無比,罪無可赦。他怎麽能被兩個女人一些連計謀都稱不上的小技倆騙成這樣呢?還對著寶寧說了那麽多傷她心的話!

  邱靈雁伏在地上嗚嗚的哭。裴原站起身繞開她,疾步往外走:“我現在回去找她。”


  “姐姐已經走了呀!”邱靈雁回身去拽他褲腳,“屋子空了,阿黃走了,阿綿也走了,什麽都沒了,連窗戶底下的花都沒了……她全都帶走了。”


  裴原大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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