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撿來的
馬屁拍錯了位置,賈齡頓覺尷尬, 急忙補救:“殿下與太子妃夫妻和睦, 琴瑟和鳴, 早晚會兒女成群的。”
裴霄笑道:“世子又不是不知, 夫妻和睦是做給外人看的。世子的家宅裏不是也沒鬧出醜事來?”
“說的也是。”賈齡歎口氣,“日子不就湊合著過, 琴瑟和不和鳴倒也無所謂, 又不差那一個女人。說起來,我近日在青羅坊新養了個姑娘, 那一手好腰肢,還會唱曲兒,百靈鳥一樣婉囀動聽。”
賈齡嬉笑著:“若殿下喜歡,不如晚上移步青羅坊, 咱們一試?”
“做生意做到咱們家頭上了?”那邊, 魏濛一口茶險些沒噴出來,低低又道一句, “真他娘的沒想到, 崇遠侯世子還有這樣癖好, 嫖妓還要三五成群一起去,不膈應嗎?”
裴原踹他一腳, 下頜微揚, 示意繼續聽。
裴霄婉拒了賈齡,淡聲道:“世子盡興便可,本宮便不參與了。”
賈齡惋惜地點點頭, 但不想放過討好裴霄的機會。想要討好男人,要麽送錢,要麽送女人。哪個男人不好色呢,若不然做皇帝的為什麽廣開後宮。
賈齡想了想,湊近裴霄道:“太子殿下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最近可是乏了,要解解乏?不是我吹噓,京中的美貌姑娘,十個裏有七個我都知曉,環肥燕瘦,貂蟬西施,無論太子喜歡什麽,我都能給你找來!”
裴霄低頭飲茶,聽見他的話,腦子裏忽的就浮出了一張臉來。
那日在小淩河的斷橋旁,一個清麗素淨的姑娘,踮著腳朝河裏吹葉子,吹完了,她回頭彎著眼睛笑。就是普通的一個畫麵,但他偏偏記了很久,想忘都忘不掉。還有那夜在太子府,她茫然地坐在地上,要哭不哭,含淚望向他的樣子。找不到理由,但就是忘不掉。
本來印象已經很淡了,賈齡提起這事,裴霄又想起來。他手指攥緊了茶杯的把。
賈齡等著他回答,半晌沉默,本以為等不到了,正絞盡腦汁想換個話題,忽聽裴霄開口:“每日在外奔波,是挺乏的。”
他把茶盞放下:“喜歡輕鬆些的姑娘,回家之後,能讓我有些愜意,就好。”
賈齡僵硬地笑:“殿下說笑了,您這是什麽描述,怕是尋不來。”
裴霄頓一瞬,拳抵著唇,輕咳兩聲,望向窗外。
“沒關係。”
賈齡覺得這個太子真是不好相處,少言寡語的,又冷淡,不知道心裏想些什麽,拍馬屁都尋不著方向。
他醞釀了一下,大笑著舉杯:“殿下不必為此掛懷,等殿下日後坐擁江山,美人自然也紛至遝來了。齡在此以茶代酒,祝殿下得償所願!”
……
“他腦子裏肯定有點毛病。”
等裴霄與賈齡先後離開,裴霄留在茶樓放風的侍衛也離開後,裴原和魏濛從後門走,擰眉道:“說的一句句都是什麽屁話,聽著犯惡心。”
魏濛問:“小將軍,你說的是賈齡還是裴霄?”
“一丘之貉,都差不多。”裴原撣撣衣擺,偏頭問,“後來點的那個豬蹄帶走了嗎,別落下,還有那幾碟子桂花糕、小甜團兒什麽的,我得帶家去。”
魏濛拍拍手裏鼓囊囊的袋子:“放心吧,都帶走了!”
裴原點點頭,想起什麽,又道:“你說那個裴霄,他是不是快死了?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我聽他咳了不下七次。當初那件事發時候,是裴霄以身試毒將聖上救下的,難不成這毒沒去根兒?”
魏濛思忖一瞬:“不能吧?毒是公孫竹的,解藥肯定也在他手裏,裴霄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冒著危險喝下沒解藥的毒。”
裴原冷嗬一聲:“倒也不一定。他那個性子,死也要爬到高位上去的,要不要命,誰知道?再說了,公孫竹也不一定肯把解藥都給他不是,裴霄拿著孫子威脅人家,又不是誰都任人宰割的,說不準就籌算著要殺了他。”
魏濛道:“我真是奇怪,裴霄到底把這孫子藏到哪裏去了?怎麽說也是個活人,一點風聲都不露,也是厲害。”
裴原道:“不急,慢慢找,總會找得到。”
魏濛不提這話茬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還早著呢,找個地方喝點酒去?看你平時被管的嚴,也該饞了,這次我請你。”
“急著回家,你自己去吧。”裴原到馬廄牽馬,看見賽風鬃毛打結,捋一把,心中暗道該給它洗個澡了。
魏濛吹個口哨,陰陽怪氣譏諷:“成了親的就是不一樣,放以前,不是你求著我要去喝酒的?因為這事,好像還和你大哥吵過一架,將禦賜的血珊瑚給摔了,現在倒改邪歸正了。”
聽他提起裴澈,裴原上馬的動作頓了下。
魏濛自知失言,摸摸鼻子:“說起來,前太子失蹤這事也是個迷,他到底去了哪裏了?但依我猜測,前太子肯定還活著,他不是個隨便就會死的人,他不聯係你,應是情勢所迫,小將軍,你不用過於擔憂。”
裴原扯著韁繩躍上馬:“我知道。”
魏濛也不好意思自己去喝酒了,將自己坐騎牽來:“我和你一起回去。”
裴原點點頭,魏濛上馬,兩人並肩上路。
出城的一路上,魏濛心裏都琢磨著裴澈的事。
和裴原不同,裴澈自小就是個規矩守禮的,正經的皇子樣子,待人溫潤儒雅,也很有手段。隻是裴澈與聖上政見相佐,聖上以鐵腕著稱,重典治世,裴澈更傾向於無為而治,以文禮度化百姓。所以聖上對他一直頗有不滿,裴澈曾被貶到蜀地三年,就是因政見分歧與聖上起了口角。
魏濛想起什麽,忽的開口道:“前太子失蹤了大半年了,原先府邸被封,現在也該長滿草了吧。不知他原先那些後院女眷都流落到何方了。”
裴原眼睛盯著不遠處城門:“被發賣了吧。”
“那前太子妃呢?”魏濛道,“我有所耳聞,前太子妃事發後就投奔娘家去了,但沒待了幾天,她就被趕出來。蘇尚書那個老頑固也真是心狠,直接宣布與她斷絕關係,現在也不知流落到何方了,露宿街頭也不一定。”
裴原偏頭:“為什麽趕出來?”
“這我怎知,反正就是攆出來了。”魏濛一哂:“太子妃和前太子感情還是很好的,萬一以後前太子回京,見到跟著他的那些女人都成了現在這樣光景,該多傷心。”
裴原沒搭話。城門就在前麵了,角落裏許多沿街乞討的乞丐在要飯,衣裳破敗,味道也難聞,稍走近點就聞見臭氣熏天。
守城的士兵嫌煩,拿著矛叉趕人。
有的女人叫的太慘,魏濛偏頭看過去,本隨意一瞟,待瞧見某張臉,瞪大眼睛。
裴原毫不知情,夾腿收緊馬肚子,正欲加速離去,忽被身後魏濛扯了一下。
裴原倒吸一口氣:“你他娘的有毛病?”
魏濛指著其中一個被攆的摔在地上的大肚子女人,不可置信問:“那個,那個人長得怎麽像前太子妃?”
裴原順著他手指望去,瞳仁一縮。
……
裴原帶著蘇明釉回到溧湖的莊子時候,已經日暮時分了。
蘇明釉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算時間,是裴澈剛剛入獄的時候懷的,為了照顧她,馬車走得很慢。
裴原騎著馬走在車旁,聽蘇明釉嗚嗚地哭了一路,板著臉。
對這個大嫂,裴原沒見過幾次,隻是隱約記得臉,知道她書香世家出身,因著儀容氣度被選為太子妃,其餘的印象便沒了。
路上碰見,實在巧合,魏濛那張嘴像開過光似的,但到底是件好事。裴澈不知在哪裏,說句難聽的話,萬一他以後不回來了,這個大嫂生下的孩子就是裴澈唯一的血脈,他於情於理應該照顧,並感到高興。
蘇明釉有些狼狽,和她簡短交談,知道被蘇家趕出來後,她曾經下江南去投奔遠嫁的妹妹,但還是被趕出來。她一個弱女子,身上的錢又在路上花光了,後來日子不如人意。約莫上個月,她才又挺著肚子回了京,想碰碰運氣再回蘇家一趟的,又被趕出來。這才在城門口遇見的裴原。
裴原有些疑慮。蘇尚書一家仁德廉正,就算覺得蘇明釉身份特殊,可能給家裏帶來禍事,也不該如此絕情。
“大嫂,你可不要有事瞞我。”
到莊子門口,看侍從扶著蘇明釉下車,裴原捏著馬鞭站在一旁,躊躇一瞬,還是冷著臉開口道。
“你若瞞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這個四弟就像是裴澈所說的那樣,不講情麵,犯起渾來六親不認,蘇明釉早有耳聞,但對上他審視目光,心頭還是一哆嗦。
但蘇明釉很快鎮定下來,她又沒做過對不起裴原的事,不虧心,不必害怕。
她福了個禮,語氣疲憊,淡笑道:“四弟說笑了,我怎麽會有事瞞你。過往經曆落魄丟人,但也都如實說了,你大可放心。若覺得存疑,去查便是。”
裴原頷首道:“我會去查的。”
蘇明釉被他直白回答噎得一梗。
裴原找來仆侍給她安置房間,與蘇明釉相隔一步,前方帶路:“大嫂累了,先到房中歇歇吧,熱水飯菜很快備好,以後就在莊子裏安心住下。等明日大嫂歇息好了,我帶妻子再來看你。”
蘇明釉應是,一行人慢慢往莊裏走。
領回來的那個小孩餓了,但是挑食得很,不吃飯。陳珈受寶寧吩咐,蹲在菜園子裏摘韭菜,待會回院子裏烤韭菜吃。他遠遠看見裴原領著個女人過來,心中疑惑。
裴原也看見他,停住腳,讓蘇明釉先走,他招手吩咐陳珈過來,問道:“你怎麽自己在這裏,沒守著夫人?夫人在做什麽,睡覺嗎?”
陳珈道:“夫人在帶孩子。”
裴原愣住:“孩子,哪來的孩子,誰家的孩子?”
陳珈道:“街上撿來的。”
裴原擰眉:“哪條街?”
陳珈回答:“不認識,不認路,不知道。”
裴原覺得他簡直就是個傻子。當初看中的是他木訥不會說話,現在看來,木訥得有些過分了。
裴原回頭看了眼寶寧院子的方向,擺擺手趕陳珈走:“告訴夫人,我一刻鍾內就回來。”
陳珈提著一把韭菜回去了。
院裏,撿來的小孩被劉嬤嬤洗了澡,他還是那副蔫噠噠不說話樣子,坐在院裏小馬紮上發呆。
寶寧靠牆看著他,邊和劉嬤嬤抱怨:“四皇子還不回來,答應了要早些的,眼瞧著都吃晚飯了,我擔心他遇著事。”
陳珈聽見,將韭菜恭敬地遞給寶寧:“四皇子已回來了。”
寶寧驚喜地站直:“你瞧見他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剛剛,說一刻鍾內進院。”陳珈把看到的情況都說出來,“還帶著個女人。”
寶寧一滯:“哪來的女人?”
陳珈回想起蘇明釉穿的破爛肮髒,略一分析,回答道:“或許也是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