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深情
“誒,睡醒了嗎。”寶寧回頭瞧見圓子身影, 招呼他一句, “餓沒餓?”
圓子搖頭, 他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神色如常,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姨姨現在有些事, 不能陪你玩。”寶寧過去將他領出來, 溫聲道,“圓子去找劉嬤嬤玩好不好?”
圓子應了聲, 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寶寧驚訝看著他像小兔子一樣歡快的背影,偏頭看裴原。他睜開了眼,和她望向同一個方向。
寶寧頓了頓,衝裴原道:“我現在覺著, 圓子其實一點都不傻, 他就是不愛說話。你瞧,剛才蹦的多高。”
裴原頷首:“這孩子有點意思。”
“我也覺得, 好像不太簡單。”寶寧坐到他腳邊, 給他上止血的藥, “但一個小孩子,又能與眾不同成什麽樣。”
寶寧邊說著, 邊往外拔藥瓶的塞子, 低頭晃動瓶裏藥粉的時候,忽然發現原本該落在被麵兒上的水蛭不見了。
“水蛭呢,哪兒去了?”寶寧詫異, 她站起來,翻來覆去地找,“咦,怎麽回事,真的不見了嗎?”
她抬頭茫然看向裴原:“阿原,我是不是傻掉了,我剛才把那隻水蛭拿走丟掉了嗎?”
裴原也覺得納悶,坐起來陪她一起找,就是不見影子。
“可能是剛才忙忘了,已經丟了。”
寶寧想起圓子剛才的神態,嘴裏鼓囊囊的,像是吃什麽東西,她心裏咯噔一下:“不是讓圓子吃了吧?”
“怎麽可能。”裴原道,“若真這樣,他剛才怎麽還會蹦,早倒在地上了。別多想。”
寶寧覺得他說得有理,點頭道:“許是我真的忘了。”
寶寧重新坐下,將裴原腿上的傷口包紮好。每次解毒都會留下一個豌豆大的傷口,現在已經一小片了,看起來密密麻麻,寶寧的心都縮起來。
“你說,等你以後七老八十了,這腿還能要嗎?”寶寧打好結,把他褲腿挽下來,勉強笑了下,“還好我比你年輕,到以後你走不了了,我還能推著輪椅帶你到處溜達。快討好我吧,以後你的小命可攥我手裏,若以後再敢對我凶巴巴的,看我怎麽報複你。”
裴原拉著寶寧到懷裏,撥弄她耳垂:“嗯?怎麽報複我?”
寶寧幻想著:“我將你推到高高山坡上,然後假裝不經意地鬆手,將你滑下去,摔得你人仰馬翻。”
“嘖,可夠壞的。”裴原低笑,他又沒正經樣子了,拉著寶寧手腕往下去,故意道,“那你可得保護好我的這兒,若損個一星半點,難過的可是你。”
“你都垂暮之年了,還想什麽葷腥之事。”寶寧把手縮回來,嗔怒看他一眼。
她剛才心裏有點難受的,一想到未來,她心裏就難受,裴原鬧她雖然煩,卻也將這種難過的情緒打消了。
寶寧起了壞心,咯吱他腰窩,笑道:“老奸巨猾,死性不改。”
“男人若看見了喜歡的女人,管他什麽年紀呢,都得想。”裴原曖昧看著她,勾她小指,“你猜我現在想不想?”
“想也不要想!”寶寧瞪大眼:“你現在身子虛的很,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躺那養病吧!”
裴原眼睛也豎起來:“若再說我身虛,我就不管你年紀小不小了,就地辦了你!”
寶寧害怕他嚴肅的樣子,蔫了一下,腦袋偏過去,小聲道:“是你非得說那些我不愛聽的話的。”
“以後就愛聽了。”裴原從身後環住她腰。他原意是逗弄她高興,扯到這事上,卻收不住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寧寧,上次說的那畫本,我給你買回來了。昨日事多忙忘了,等今晚的,咱們好好研究。”
寶寧臉頰刷的通紅,掙脫他往外走:“太陽還掛天上呢,你若非得講這事,能不能等天黑了的!光天化日,厚臉皮,不害臊。”
“學無止境,你去鑽研門以往沒接觸的技藝,怎麽就成丟人的事兒了呢?”裴原道,“你等著,我這就去把畫本給你找出來,我昨天甩哪兒去了。”
他說著就往地上走,腿還疼著,他單腿蹦,蹦得挺快,寶寧攔不住,在身後罵他:“你像隻田雞。”
裴原在抽屜裏翻來翻去:“管它什麽雞,能吃著肉就是好雞。”
寶寧道:“你就不能等到晚上嗎!”
“哪條律法規定白日不可思銀欲?”裴原很快在自己亂七八糟的雜物裏抽出一本薄薄的書,衝寶寧甩甩,“找著了。”
那本書黃撲撲的,書角都要爛了的樣子,寶寧看一眼都覺得刺的眼睛疼,捂著眼後退道:“怎麽就不能買本新的!”
“這種書就跟酒一樣,越老越值錢。”裴原扔過去給她,“快接著。”
寶寧急慌慌接住。
裴原衝她吹口哨。
寶寧抬眼掃過去,看見裴原的神情。他往後倚著櫃子,身高腿長,著實漂亮,隻是笑容不善。
單手扯自己衣襟,歪頭道:“妞兒,過來,伺候爺們寬衣。”
寶寧想衝過去一口咬死他算了。
“不過來?”裴原挑眉,“那爺過去了?”
他說著,就要往寶寧那邊走,寶寧臉紅欲滴血,裴原一路走一路扯領子,結實胸膛露出大半。寶寧忍不住別開眼,沒想到竟對上門口陳珈驚疑不定的神色。她心頭猛地跳一下,不知道陳珈在那看了多久,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推開裴原要貼過來的臉。
“怎麽的,小貓要變小豹子?”裴原渾然不知有人看著,低笑著勾寶寧下巴,“玩情趣?”
“陳珈!”寶寧大聲道。裴原愣住。
寶寧把那本小書飛快扽進袖子裏,露出妥善得體的笑容,往外走:“什麽時候來的?”
陳珈紅著臉道:“殿下剛開始脫衣裳的時候,就來了。”
裴原麵色鐵青地轉過臉。好事被打斷,又丟人,他氣得心口突突直跳,抓一把凳子就甩過去,怒罵:“那你他娘的不知道早點放個屁!等著看老子笑話?”
陳珈憋了半天:“殿下,我放不出。”
“滾!”裴原腦門青筋直蹦,指著門口大罵,“給老子滾!”
陳珈不解風情道:“魏濛將軍尋您有事,在等著呢。”
“讓他等著!”裴原咬牙切齒,“你給我滾!從現在開始,不許踏進這間屋子三丈,否則,我親自動軍棍脫你一層皮!”
陳珈沒見過如此暴怒的裴原,他害怕,連滾帶爬地溜走了。
剛才的風情一揮而散。
寶寧偷偷地笑,拿袖子擋臉,瞄著裴原難看神色,實在忍不住了,放肆地笑起來。
“住口!”裴原冷臉掃她一眼,負手往內室走,他惱羞成怒,拿住皇子的架勢來,手臂一展道,“來更衣。”
寶寧慢吞吞往他身邊走。
裴原瞥向她,語氣不善:“還不快點!”
寶寧走到他身邊,手搭在他鬆垮的腰帶上,抿唇憋笑道:“殿下,別換了吧,若不然,那會兒不是白脫了?”
裴原大驚望向她,實在想不出寶寧怎麽會說出這種話的。
他嘴唇開開合合,終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一甩袖子,羞憤地離去了。
……
魏濛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惹了這尊煞神了。
他坐在樹根底下逗羊,手裏拿一把鹽,高大凶悍的男人一臉笑盈盈,溫柔道:“吃吧阿綿,快吃吧。”
裴原走過去,扯扯嘴角:“你說話的語氣讓我感到惡心。”
“……”魏濛習慣了裴原突如其來的甩臉子,下意識忽略,站起身道:“蘇夫人的事,已查到了。”
裴原問:“這麽快?”
“查起來很簡單,蘇夫人和當時她身邊那些乞丐是一路從南逃荒過來的,口徑俱都一致,神態自然,應該是真的。”魏濛道,“至於再往前的細節,也已經在查了。”
裴原點點頭,又問道:“賈齡在盯著了嗎?”
“盯著呢。”魏濛咂咂嘴,“釘子早插進崇遠侯府了,今早上線人來報,說賈齡和他夫人又吵了一架,屋裏古董花瓶都砸了個稀巴爛,鬧著要休妻。”
“又因為沒孩子的事兒?”裴原擰眉,“還是賈齡覺著自己攀上裴霄的高枝兒了,想換個更年輕,家世更好的夫人?”
魏濛道:“都不是,是賈齡的那個外室有孕了!就青羅坊的那個外室,叫薛芙。他要將薛芙抬進賈府做貴妾,世子妃不同意,吵起來了。聽線人說,賈齡當時罵的特別難聽,什麽鄉野土話都說出來了,世子妃氣得嗚嗚直哭。”
“他瘋了?”裴原不敢相信,“一個青樓女,就算有孩子了,賈齡怎麽敢認定是他的?”
“或許是不是他的都無所謂了。”魏濛苦笑,“他隻是需要一個孩子,證明自己,也為了穩住他的世子之位。”
“簡直可笑。”裴原冷嗬一聲,“但這機會,或許可以用一用,叫薛芙是吧?”
魏濛道:“青羅坊那邊我也去問了,賈齡正要給薛芙贖身呢。隻是錢在世子妃手裏,他一時拿不出。”
裴原道:“抬價,讓他這個月都湊不出,再把薛芙控製住,別讓她跑了。”
魏濛拍著胸脯道:“辦得好,放心吧!”
裴原“嗯”了聲,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魏濛打量他神色,遲疑道:“小將軍,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裴原道:“有事就說,別磨磨唧唧的。”
“世子妃是小夫人的大姐姐。現在世子妃受這事困擾,她肯定需要有個人安慰的,小夫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之一。”魏濛拍手道,“如果這事小夫人能出馬,不就沒這麽棘手了?她衝世子妃吹一吹風,世子妃手裏關於賈齡的秘密一定很多。”
裴原抬頭:“你是想讓她挑撥她的大姐,暗算她的大姐夫?”
“話,話別說的那麽難聽嗎?”魏濛結巴了一下,“成大事者哪有不耍些陰私的,上位路上,拚的不就是誰更狠。有這樣好人脈,為何不用?”
“這事沒商量。”裴原轉身想走,“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走了?”
魏濛攔住他:“小將軍,你再考慮下吧,你們是兩口子,有什麽話不能掰開揉碎了說明白?再者說,若這事成,小夫人不也跟著風光?”
裴原深吸一口氣,擋開他的手:“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了。”
魏濛歎氣,眼睜睜看著裴原離開。
回去的路上,裴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若拋開私,於公上講,他定是希望寶寧肯幫忙的。但他舍不得寶寧為難。寶寧就是他的心肝命,他嘴上不說,但心裏很清楚,寶寧就是他的命。甚至於,如果寶寧哭鬧著和他開口了,說不喜歡他再攪和進朝堂中事來,她鬧幾場,他肯定會服軟的。
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了,就帶著她走,去過她喜歡的日子。
但裴原知道,寶寧永遠不會任性地開這樣的口,他那麽喜歡她,捧著她,寶寧的懂事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這樣想,裴原就更覺得對不起寶寧了,她為他忍受了很多不該她承擔的委屈。
裴原忽然就想起來裴霄大婚時的那件事,寶寧因為他,迫不得已地卷進來,做出兩難的選擇。還有邱靈珺對她的針對,說白了,也是因為他。裴原更覺得歉疚,急於補償。
他往屋裏走,腦子裏想的畫麵都是寶寧那時流下的淚,她說她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生活,說以後再也不要用這樣的事煩她。裴原一句都沒敢忘。
所以魏濛三番五次提出要寶寧出麵的請求,他均是毫不留情地回絕了。
他現在給不了寶寧喜歡的日子,隻能盡可能地,讓她過得愉悅一些,高興一些。
外麵那些風雨,他來遮擋就夠了。
邁進門檻的那一瞬,裴原已經下定決心。
寶寧正在屋裏逗狗,阿黃和吉祥都圍在她腳邊,寶寧喂它們吃軟豆子。看見裴原進來,她拍拍裙子站起來,笑臉去迎。裴原看著她的笑,心中想著,若她能永遠都這麽笑著,他做什麽都值了。
裴原散漫地伸開手臂,笑著道:“妞兒,來給爺更衣。”
寶寧拍他的手:“可算學會了一句話,說了八百遍,煩不煩。”
裴原大笑著摟住她,往床邊走。寶寧惦記他腿上的傷口,攙著他。她算是很了解裴原了,知道他此刻雖然在笑,但心裏肯定是藏著事的。寶寧不知道他現在想的是什麽事,但她想,如果她能把心中的那個結兒與他說明了,裴原至少會開心一些。
那日與劉嬤嬤說完話後,寶寧就想和裴原說起的,她覺得,她應該朝他的世界靠近一點。那些紛爭,她可以嚐試著接觸,就算幫不上忙,聽他傾訴,或許也能減輕裴原的負擔。
隻是當日因為種種事情耽擱了,後來她不好意思突兀提起,也就沒說。現在逮著了機會。
他們在床沿坐下。
“阿原,剛才魏將軍找你,是做什麽的?”寶寧攪弄他的袖子,仰著臉問他,笑道,“你願意和我說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