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絕色

  回到家裏時天都快黑了,今天第一天開業, 店裏客人多, 賺的錢也不少。


  寶寧看著夥計送走最後一個客人, 打掃屋子, 上窗板,鎖門, 一切都弄好了, 她拎著下午時買的五斤棒骨走出門,裴原跨馬在門口等著她。


  “回家就一刻鍾路, 別坐馬車了,帶你騎馬兜風。”


  寶寧站在台階上,新奇地看著賽風,她認識這匹馬的時間也不短了, 卻是從來沒騎過, 有點害怕。


  裴原將大腿拍的啪啪響,衝她勾手指:“站在那呆什麽, 快點上來, 要不然那些差役又來罰你的錢了。”


  又提被罰錢的事, 寶寧瞪他一眼。


  下午圓子走了後,寶寧難過了半晌, 分神沒看住店裏客人, 有人將馬匹拴在了廊柱上,差役看見,罰了她三錢銀子。一連串糟心事, 寶寧之後的心情就沒好過,裴原還非要多嘴提起,更憋屈了。


  寶寧低頭看看手上布兜中肥美的豬腿骨,想著晚上熬出骨湯的美味,心中好受一點。


  “我坐前麵還是後麵?”


  “上前麵來。”裴原伸手拉她,“還想坐後頭?你那點小力氣,萬一抱不緊我的腰掉下去,都沒法救你。”


  寶寧低頭嘟囔:“話不能好好說,怎麽就是學不會人家溫言軟語。”


  “在那嘀咕什麽呢。”裴原瞟她一眼,摟著寶寧的腰讓她坐好。


  晚上風涼,他把臂彎裏挎著的披風拿出來,抖一抖蓋她肩上:“罵我呢?”


  寶寧目視前方:“我在罵豬。”


  “哦。”裴原應了聲,他催馬讓賽風跑起來,走兩步,低頭衝寶寧道,“我剛才一直思考一個問題,想不明白,問問你。”


  寶寧斜坐著,懷裏抱著布兜子,感受第一次騎馬的新奇,漫不經心道:“什麽?”


  “有一家農戶,家裏養了一隻豬,和一頭驢子,養了小半年,到過年的時候農夫犯愁了。他家窮,買不起肉,但孩子想吃,豬和驢都沒長開,隻能殺一隻。農夫看著圈裏的豬和驢,不知道是吃紅燒肉好,還是吃驢肉火燒好。”裴原問,“你說殺哪隻?”


  寶寧蹙眉深思,過一會道:“還是吃豬肉,豬過了半年已經長得很大了,驢還小。而且驢可以拉磨,可以犁地,留下來比豬賺錢。”


  裴原深表讚同地點頭:“對,驢子就是這麽想的。”


  寶寧愣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諷她是驢,這人可真幼稚。


  裴原大笑起來,寶寧哼哼兩聲,看他笑得高興,也跟著笑起來。這笑話屬實沒什麽意思,但這樣一鬧,圓子離開帶給她的那點失落心情竟消散了許多。


  莊子在城郊,出了溧湖的城門,要走一條山間小路。晚風拂麵,颯爽宜人。旁邊山上種著許多野石榴樹,開出的花蓬鬆嬌豔,很漂亮的橘紅色。馬兒跑的很快,石榴花的殘影重疊在一起,像一道紅色的光。


  寶寧一路看過去,心想著,這就是真正的“走馬觀花”吧!


  快到莊子門口的時候,寶寧忽的想起了蘇明釉,問裴原:“大嫂什麽時候回去的?”


  中午時候,他們在二樓吵架,回來蘇明釉就不見了,寶寧心裏裝著別的事,也忘了問。


  裴原道:“不知道,許是累了就回去了,莊子裏有人照顧看管她,不是新買了個叫喜兒的丫頭。”


  他收緊韁繩勒住馬,穩穩停在莊子門口,自己先下去,再扶著寶寧下去,這才看見她懷裏鼓囊囊的布袋子,一拎到手裏,挺沉。


  寶寧站在馬旁邊拍裙子,她心想著,蘇明釉身邊隻有一個喜兒夠不夠?她原來高門出身,身邊仆妾侍奉成群,現在隻剩一個丫鬟,真的有點寒酸了。她晚上得吩咐劉嬤嬤,明日再給蘇明釉買一個回來。


  裴原解開袋子往裏看:“這裏頭弄點什麽玩意兒,讓你提了一路。”


  撲鼻一陣生豬肉的味道,又腥又難聞,裴原嫌棄地又係上:“你提著大骨頭幹什麽,也不嫌麻煩,怎麽不給陳珈?”


  “讓陳珈提還有什麽意思。”寶寧挽靠著裴原手臂,笑眯眯道,“我提著棒骨,你騎馬,我們一起回家,不覺得這樣才像是甜蜜恩愛的兩口子嗎?”


  裴原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挑眉不語。


  他背手踱到門旁,拱手行個禮:“到家了,夫人,您先進。”


  寶寧配合他,福身溫聲道:“夫君先進。”


  “夫人先進。”裴原抖抖袖子,“舉案齊眉,這樣才顯得咱們恩愛。”


  阿黃和吉祥在院裏瘋跑瘋鬧,聽見他們聲音都衝過來,圍在布兜子旁邊轉,跳著要舔。


  寶寧沒心思和他演了,焦急道:“護著我的骨頭,不要被狗吃了!”


  “還不是你養的兩條好狗!”裴原嘶聲將吉祥踢開,“看好你的狗!”


  ……


  蘇明釉手裏捏著白日常喜交給她的紙條,手心裏滲出的汗把字都浸濕了。她站在隱秘的牆角處,看門口寶寧與裴原的嬉鬧,覺得羨慕,嘴裏發苦。


  他們的感情怎麽可以那麽好呢,那麽真實,那麽簡單,充滿煙火氣。


  不像是她和裴澈,麵上笑著的,噓寒問暖,知冷知熱。對外如同模範,但內中的虛假隻有自己知道。逢場作戲而已。


  就連吃飯的時候也要端著自己的麵孔,不敢大聲,不敢掉飯粒,維持著自己高貴的樣子。見到他就覺得累。


  蘇明釉又想起了趙前來。趙前是個瘦弱白淨的少年郎,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約莫就十五六歲,在太子府做一個普通的小侍衛,蘇明釉第一眼就看中他。她大起膽子,勾引著趙前做了她的“外室”。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怕的,但是趙前那樣主動,會給她送花,給她寫信,她也是個女人,每日麵對著冷冰冰的丈夫,再看著體貼的趙前,怎麽能不動心呢?

  蘇明釉覺得自己不傻,趙前想要什麽,她都知道,他圖錢圖權勢,她饞他的身子。


  男人可以養外室,裴澈可以有鍾意的醜丫鬟,她憑什麽就不可以,憑什麽非得守著自己的清白?


  後來顛鸞倒鳳,一夜溫情,她懷了孩子。是裴澈的,還是趙前的,蘇明釉不知道。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到底是誰的孩子,她也不關心了。隻是怕有人認出來,知道她端莊的外表下竟藏著這樣的心。蘇明釉是真的害怕,她鼓起勇氣將這事告訴了娘家,但是父親竟然將她趕出來了,就連父母都是如此,還有誰會真心的接納她呢?隻有趙前。


  裴澈肯定也會怪罪她的,蘇明釉慶幸那件投毒案的發生,讓裴澈和那個醜丫鬟一起失蹤了。他們最好再也不要回來!

  其實,在溧湖住的這段時間,她隱隱約約是想開了點的。將孩子生下來,無風無浪地度過餘生,寂寞了些,但也不算太差。


  如果今天沒有收到趙前的信的話……


  趙前的信是裴霄身旁的大太監送來的,意味著什麽,蘇明釉當然明白。


  蘇明釉知道自己或許做的不對,但人都是自私的,有人愛錢財,有人愛權勢,有人愛江山,她最愛自己。愛江山的人可以犧牲千萬人的性命,隻為了自己的周全,她怎麽就不能為了自己,犧牲掉別人的利益呢?

  況且,她也不算太壞。蘇明釉想,如果裴霄想對裴原或寶寧不利,她是不會同意的,但如果是些無傷大雅的事,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決定去赴約了!

  ……


  在離莊子不遠的隱秘樹林間,裴霄看著麵前眉清目秀的少年。或者說是少女?

  趙前被打扮成了個丫鬟的樣子,他骨相優越,無論扮男扮女都很漂亮,穿一身淡黃色布衣襦裙,清秀的像是清晨帶著露水的花苞。


  常喜暗自咂舌,怪不得前太子妃會對他青睞成這樣,果真絕色。


  裴霄打量著他,過很久,開口道:“我知道你的野心。”


  趙前抬起頭。


  “你想要富貴對嗎?”裴霄彎唇,“你可真是沒有良心,蘇明釉那樣誠意待你,她失勢後,你轉眼就將她丟了,來我這裏,還將與她曾經的那段情緣當作你的宏偉經曆一樣,盼著我因此對你高看一眼。”


  趙前垂眼道:“我沒良心,也不要臉,如果殿下給了我想要的,我便是殿下手中的槍頭,您讓我指向誰,我便指向誰。趙前沒有出口成章的本領,也練不成好武藝,唯獨一副好身子,能勾得女人心。男人或許會瞧不起我,但我相信,我這樣的本領,總會有用武之地。”


  常喜不忍聽他的闊論,心想這人怎麽這樣……很有自知之明,但是太過不知廉恥!


  裴霄卻笑起來,撫掌道:“很好。我喜歡聰明的人,你很聰明。”


  趙前問:“殿下讓我入莊,是伺候前太子妃嗎?”


  “她有什麽用處,不過一個廢人而已。”裴霄收起笑,“我要你抓住的是另一個女人的心。第一,勾住她,讓她離開四皇子。第二,借她的力,我要知道裴原所有的最新動向。你聽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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