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夕月閉了閉眼睛,幹咽了口唾沫,想:穎貴人,你腦袋裏添補得太多了!
皇帝在穎貴人趕上去給他擦衣襟的時候又問:“穎貴人,你父親好像在安徽那裏當差,是誰麾下的武將?”
穎貴人猜也猜到自己剛剛的回答錯到離譜,都快急哭了,此刻再不敢稍有怠慢,低聲說:“奴才的父親是安徽巡撫吳中丞麾下一名守備。”
頓時,皇帝眼輪緊縮了一匝,立刻低頭喝了一口茶,茶略有些燙,而他喝得略有些急,頓時舌尖上一陣刺痛,他轉臉罵李夕月:“水怎麽用這麽燙的?!”
李夕月剛剛偷瞄著他的神色,此刻感覺他是拿自己“作筏子”,不管怎麽樣,此刻“撲通”一跪肯定沒錯,跪下來再連連認錯,先把這難伺候的主子一口氣平了再說。
皇帝確實是找人“作筏子”,亦即是在情急時,假作惱怒,把罪責外推出去,掩飾剛剛他瞬間的警覺神色。
穎貴人也想找人作筏子呢,剛想著也罵李夕月一頓,到底又一想:不對,現在李夕月是養心殿的人,輪不著她來罵,隻能“哎呀呀”一臉無奈的惱怒:“萬歲爺燙著了?奴才給您取點蒸酥酪來解解熱氣?”
皇帝黑沉著臉點點頭。
李夕月低頭跪著,聽著穎貴人的花盆底鞋“噔噔噔”踏到門外,找太監問蒸酥酪了。
皇帝低聲說:“她是吳唐麾下武將的女兒?”
李夕月意識到是在問她,可惜她並不清楚,隻能低聲說:“奴才隻知道穎貴人是守備家的小姐。”
皇帝點點頭:“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概無可酬庸,能叫他這樣的下等武官送個女孩兒進宮也是好的。”
李夕月小小地瞧了他一眼,皇帝這個時候有些沉鬱的模樣,不像逗弄她的那些時候還帶著些大男孩的鬆快感覺。
一會兒,又聽見穎貴人“噔噔噔”的花盆底的聲音,咋咋呼呼端著蒸酥酪進來:“萬歲爺,請用些酥酪,去去火氣。”
皇帝看酥酪碗裏插著銀牌,接過來攪動了一會兒也不吃,隻問:“你阿瑪的履曆,你可曉得?”
穎貴人一聽:這意思是要給自己的父親升官?這比侍寢還得巴結啊!她雖然仍是不大懂,還是磕磕巴巴說:“奴才隻是大概曉得些,他原本身上有襲的輕騎都尉,後來補了官,就在吳中丞麾下了。”
“自做官起就在吳唐麾下……看來很是得用啊。”皇帝笑容可掬地攪著酥酪,看著穎貴人。
穎貴人激動得心“怦怦”跳,想著外頭都在傳吳唐走的是禮親王的門路,不日就要升任兩江總督這個肥缺了,自然要連帶著討好:“吳中丞確實很看得起家父,吳中丞是大大的忠臣,所以才得萬歲爺重用,奴才的父親自然也要學著這樣子忠心耿耿的,為萬歲爺分憂。就是奴才自己……”她含著些嬌羞,自然地忖度著皇帝問得那麽細致,不看僧麵看佛麵,想來是要高看自己一眼——進宮隻怕皇帝正眼兒都不瞧,如今肯瞧了,一定是有好事了。
“吳中丞是不是大大的忠臣,後宮之有何資格評價?”皇帝卻突然變了臉,“就憑你‘幹政’一條,朕就可以廢了你的貴人之位!”
說完,還把案幾一拍,幾上的茶杯頓時彈跳了一下。
穎貴人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何曾見過這種陣仗!頓時腿腳發軟,“咕咚”一聲就跪坐在地上,哭了一聲覺得不對,急忙收聲哽咽著給皇帝磕頭:“萬歲爺!萬歲爺!奴才不是有心的!奴才再不敢了!”
一旁的李夕月也給皇帝這突然的變臉嚇得渾身發冷,心跳加速,卻見他突然爆竹似的炸了一下,接著又慢悠悠端起茶喝,喝兩口,從嫋嫋水汽後頭看那磕頭如搗蒜的穎貴人,嘴角這麽一勾,才說:“念你年幼無知,饒你這第一次。起來吧。”
穎貴人抽泣著起身,可憐巴巴地偷偷看看皇帝。
皇帝卻是想到那可惡的禮親王,就覺得提到吳唐的名字都厭惡,提到吳唐的名字,又恨屋及烏對眼前這吳唐麾下守備之女毫無興致。
他本來就是個涼薄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對後宮冷淡,所以他連裝相都懶得裝,對外麵道聲“記檔”,然後說:“你去圍房休息吧。”
李夕月看舊主子這可憐的模樣,亦覺得皇帝無情,
等穎貴人跪安了,她也跪安道:“萬歲爺,您剛才說的,叫奴才伺候穎主子茶水和梳妝。”
預備著要走。
皇帝不易察覺地一皺眉,不過自己說的話總得認賬,還是點點頭,又加了一句:“晚上朕讀書時還要添茶水。”
李夕月想:又不是除了我沒人伺候你!說了一聲“是”,然後打算不理會。
東暖閣離後頭圍房就幾步路,穎貴人走得搖搖欲墜。
到了屋子裏,幾個宮女和太監準備好浴水,又擺好浴後的茶點,就道了“安置”。
穎貴人拉著李夕月的手:“夕月,你陪我會兒。”
此刻圍房的其他嬪妃都回自己宮了,偌大的熱鬧地方現在冷冷清清的。
穎貴人捂著臉泣道:“誰要幹政!……我真是白擔了個名兒!”
李夕月隻好給她絞了把熱手巾遞過去,也沒辦法勸她。
穎貴人擦了臉,對著鏡子看看自己腫腫的眼皮,嘟著嘴說:“你說,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歡我?”
“呃……”李夕月想,這不明擺著嘛!可隻能安慰啊:“沒有,萬歲爺國事操勞,心情不好。奴才昨兒個也差點被攆出去了呢。”
穎貴人說:“你不同,你攆出去了還可以照常嫁人,我可沒後路了。”
想想說得也是,怪道後宮嬪妃要可勁兒地爭寵,不然沒後路了,何況現在的皇帝又不是個老頭子,是個正當年的齊楚兒郎。
李夕月想想他那張冷臉,心道:長得齊楚也沒用!看著就不親近,討人厭!要不是皇帝,誰稀罕靠近他!還是我阿瑪好,見誰都笑,誰都愛和他交朋友。
冷不防穎貴人又問:“誒,你說那‘麻球’到底是什麽?你跟我伸脖子咽口水的,難道不是說吃的?”
李夕月想到這茬兒,才是啼笑皆非呢,她說:“主子誒,熬鷹的時候要餓著鷹,不讓它多吃,又不能餓得它發狂,隻能喂一些瘦肉之後,再給它嗦子裏塞一個麻繩結成的球,吞下去不傷著,又避免它到處飛著找食,第二天再一扽繩頭,把麻球拽出來,鷹肚子一下子空了,就特別有勁去捕獵。”
穎貴人對熬鷹的事本來就是半瓶子水,撇著嘴聽著:“這麽惡心!怪道我阿瑪不讓我知道。萬歲爺問我這個幹嗎?”
說她“幹政”確實是冤枉,穎貴人對政局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對男人家的所有興趣點都沒有興趣。此刻她也不想哭了,於是吩咐李夕月:“伺候我洗澡吧。”
李夕月責無旁貸。
可剛給她調好水溫,外頭就有人敲門:“李姑娘,東暖閣那裏喚你添茶去。”
李夕月又一次腿肚子抽抽,想了想說:“奴才有活兒,在伺候穎主子洗浴——也是萬歲爺吩咐的!”拉大旗扯虎皮,把皇帝的話拉過來堵嘴,過一會兒又說:“再說,今兒茶水上難道沒人在?”
本來就不該她的班兒!
外頭那小宮女頓了頓,然後說:“我來伺候穎主子洗浴吧。茶水上的人說,萬歲爺指名道姓要您去,誰敢到裏麵去找呲嗒?”
李夕月雖然不敢抗旨,但心裏仍是不情願的。
反倒是穎貴人看她磨磨蹭蹭的,發話道:“咦,你怎麽不麻溜兒地去?”又小聲說:“好夕月,皇上那裏既離不了你,你益發該好好伺候。得空,也幫我轉圜轉圜。”
穎貴人想起今天失了聖寵,自己不由得也淚汪汪的,拿帕子拭了一下眼角,聲音低得僅僅可聞:“不然,我就完了……”
李夕月和她阿瑪一樣,有急人之難的義氣,忖了忖說:“奴才是哪個名牌上的人!不過若是有機會,還是會盡力替主子您說話的。”
穎貴人大為安慰,點點頭從手指上擼下一枚金鑲珍珠的戒指:“好妹妹,如今你在禦前,又是這樣的知恩懂事的性子,我可就拜托你了!”
李夕月何敢收她的東西,推辭了一下,外麵又在催:“夕月姑娘,萬歲爺可等著呢!”
穎貴人低聲說:“我見你伺候得好,賞個東西怎麽了?別辭了,看耽誤了時辰惹火了萬歲爺!”
李夕月被她強行把戒指戴在中指上,李夕月手指不細,但長長白白的,戴著圓潤的珍珠很好看。等出門她想褪戒指,意外發現戒箍很緊,一時褪不下來,隻好先戴著去了前殿,把新泡的茶水準備好端到東暖閣。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家中有事,暫停一天,後天準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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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小仙女說對了,麻球就是那個“軸”,對海東青很不友好,不過話說回來,馴養動物,方法大多都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