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侍君> 第44章

第44章

  昝寧覺得臉頰火辣辣的, 木著臉反問:“你說能不疼麽?”


  李夕月嚇慌了,伸手伸了半截又縮回去了,急得好像要哭:“很疼麽?”


  其實也還好, 但昝寧說:“很疼,連著耳朵都‘嗡嗡嗡’地響。”


  “那怎麽辦呢?”李夕月束手無策, 又擔心他, 又擔心自己。這會兒也顧不上責難這原本是他活該——哪個人會無聲無息站人背後喊一嗓子的?她隻是嘟囔著自語:“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昝寧說:“怎麽辦?要麽, 打你四十板子,給朕消消氣;要麽……”


  他好整以暇撩袍子坐下來,斜著眼睛一副凶巴巴、冷冰冰的神氣, 說剩了半句的話半天都沒出來, 隻見他在那兒撫弄自己的袍襟。


  李夕月可不想挨這麽重的一頓打,試探地問:“萬歲爺,還有個‘要麽’是怎麽辦?”


  昝寧當然想提過分點的要求, 但想:萬一要求真的過分了,她寧可挨打都不答應, 自己豈不是很沒麵子?而且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與其鬧得下不來台, 還不如實惠點好,至少自己能夠饜足所願。


  於是他板著臉說:“要麽, 好好給朕揉揉,揉到不疼了再說。”


  李夕月頓時鬆了一口氣, 答應著:“好的,奴才給萬歲爺揉揉。”


  她看看皇帝大剌剌在條炕上岔著腿坐著, 偏著頭想了想:“萬歲爺, 奴才到您身後條炕上,跪著給您揉揉行嗎?”


  昝寧搖搖頭:“跪在後麵像什麽樣子?你看得清哪裏打紅了嗎?”


  “那,正麵兒?”


  “嗯。”


  按規矩, 宮人不能站皇帝臉前,把呼吸噴他臉上。


  但李夕月覺得高度上有點為難,眨了半天眼睛,也隻能勉為其難跪在他正麵前的條炕腳踏上,胳膊伸得長長的,給他揉臉。


  可是昝寧個子高,她抻著腰,夠著手,一會兒就吃力了,皇帝看著她額角有些亮晶晶的,手也抖起來。


  “起身吧,不那麽累。”他體貼地說。


  李夕月也受不了了,站起來俯瞰著皇帝,手輕輕擱在他臉上,他一仰頭,目光朦朧,而後一隻手輕輕搭在她後腰上。


  李夕月愣住了沒動。


  皇帝大概也有些許羞澀,垂著眼皮,但硬著心腸催她:“快些呀。”


  李夕月覺得他應該被自己的辮子再抽幾個耳刮子才合適呢,心裏幻想著這樣的場景,但也隻能是幻想了——她和她全家的小命可捏在他手裏呢。


  “萬歲爺的手……”她隻能這樣提醒他。


  “手什麽?”昝寧佯作聽不懂,倒反而被她的話說得膽大了似的,那手直往下滑,而呼吸也就漸漸重了。


  他手的位置越發敏感,李夕月越發生氣,小腦瓜急速地轉著。


  “奴才現在有些生氣。”李夕月奓著膽子說,小心地觀察著昝寧的表情。


  他明顯有些吃驚,大概很少有宮人在他麵前直抒自己的情緒。


  再說,她打了人,他還沒生氣了,她倒敢說自己生氣了?


  見他反而愣愣的沒有生氣的模樣,李夕月咬咬嘴唇繼續說:“萬歲爺答應奴才的,說您……您不稀罕,也不會強迫奴才。”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是皇帝,說話能不算數?


  “我不強迫你。我隻是……”


  “喜歡你”三個字他好像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出口說過,所以嚅囁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不過倒是悻悻地鬆開了手。


  李夕月最會見好就收,馬上哄小孩似的囅顏道:“嗯嗯,奴才就知道萬歲爺最好了。來,再給您揉揉。”


  她柔軟溫暖的掌心輕輕撫在皇帝臉上,和穎貴人那纖細硌人、冰涼瘮人的手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昝寧覺得她溫柔相待也讓他很舒服,未必隻有捏捏摸摸那種討便宜的舉動才能帶來美妙滋味,於是安安分分手撐著條炕沿,感受她身上令人舒心的清新氣息,看著她圓嘟嘟的臉蛋和認真的模樣。


  揉了一會兒,李夕月俯首端詳他的臉頰,燈光下看得也不是特別清楚,貌似是沒有紅痕了,她舒了一口氣,又輕輕在他頰上一撫,笑道:“好了。”


  這小郎君皮膚還挺光潔細膩的,她突然覺得好想再摸一把。


  這次倒是昝寧先收斂了。


  他抬臉問李夕月:“不是揉好了嗎?你老杵在前麵,我都不好動了。”


  李夕月這才察覺,自己正站在他身前呢。男人家的坐姿大大咧咧的,分著兩條腿踩在腳踏上,而她靠得如此之近!更有甚者,他袍子的腰帶下麵是怎麽回事?


  李夕月有些疑惑,仔細又盯了一眼,突然腦子裏那些話本子上的情形活畫在眼前了,頓時通悟了,也頓時滿臉通紅了。


  她趕緊一偏身躲開他,自顧自到桌子前盤弄那隻蛐蛐罐,蛐蛐的鳴叫聲也順勢響了起來。


  這真是化解尷尬的好機會。


  昝寧說:“欸,先聽說你捉了不少蛐蛐?”


  李夕月點點頭:“對,有四隻雄的。”


  “咱們鬥蛐蛐?”昝寧興味盎然,又問,“上次賞你的手串還在嗎?拿出來做博.彩。”


  李夕月從裏頭襯衣的紐扣上解下一條沉香手串,捏在手心裏,先問他:“那萬歲爺拿什麽出來?”


  昝寧想都沒想,從腰帶上解下一塊佩玉:“這個。”


  李夕月經常看她阿瑪從古董市場上淘換真的假的各種東西,雖然吧,她阿瑪那點錢,淘換的假東西比真東西多,但天天戳在眼窩子裏看,不覺有三分見識:這塊玉,又白又潤,羊脂一般瑩潔可愛,雕琢得簡單,是圓潤潤一隻哈巴狗。她不由問:“萬歲爺屬狗啊?”


  昝寧不高興地把玉佩握了握:“怎麽了?”


  又問:“不博這個彩頭?這可比那串兒沉香稀罕。”


  李夕月想:橫豎我又不虧!高高興興一擼袖子:“好呀!”


  昝寧貪看她白皙的一截手腕,不妨她已經搶著說:“萬歲爺,奴才就挑這隻蛐蛐兒了。”


  昝寧說:“怎麽你先挑?”


  李夕月說:“因為上次是萬歲爺先挑的呀!”


  雖然是皇帝,也不能不守規則、老搶先機。昝寧頗為無語,隻能默認了。他伸頭看幾個竹筒裏的蛐蛐,感覺大小、模樣也差不多,於是又挑了一隻大的,用蛐蛐草撥到陶罐裏,再一步步挑釁得那隻大蛐蛐朝李夕月那隻進逼過去。


  在李夕月看來,這是很新手的選擇,她不易察覺地一挑眉梢,隻略略在自己那隻蟋蟀的後腿上撥弄了兩下,然後就靜觀其變。


  於是皇帝很懊惱地看見,他的大蟋蟀又是大而無用,“瞿瞿”的叫聲雖響,黑黢黢的身量雖大,被李夕月那隻瞧準脖子狠咬了一口就傻大個似的逃到一邊躲起來了。


  “咦?”昝寧拚命用蛐蛐草去撥弄,那傻大個不僅傻,而且膽兒特小,越撥弄越往一邊的石頭縫裏鑽,任憑勝利的那隻振翅高鳴,得意洋洋。


  “不算。”他脖子上青筋暴露。


  李夕月想:這麽快就贏了他,他肯定不高興,再等一會兒贏吧。


  所以好言相勸:“別急別急,蛐蛐兒被咬疼了,也要休息一下呢。”


  昝寧的氣頓時就下去了,覺得這姑娘善解人意,相處得舒服。


  過了一會兒,傻大個那隻休整好了,又從石頭縫裏出來耀武揚威,李夕月輕輕一撥自己那隻蛐蛐,便見兩隻又湊在一起,這次撕咬了很久,難舍難分。


  皇帝的目光都在蛐蛐兒上,李夕月卻有心有力旁觀,她看了昝寧一會兒,又看了看自鳴鍾的鍾麵,終於出聲提醒:“萬歲爺,也不能太晚回去吧?”


  昝寧正心無旁騖呢,頭也不抬說:“還早著。”


  李夕月說:“不早了。萬歲爺,就玩兒好這一局就回屋睡覺去,行不行?”


  昝寧抬起頭,不高興地:“什麽時候回屋睡覺我自己不知道嗎?你哄小孩呢?”


  李夕月:“……”


  這一局也殺了很久,李夕月看看又是亥時了,不能不在她那隻蟲子勝利的時候又勸:“萬歲爺,這彩頭奴才不要了。可您要再不回煙波致爽去休息,明兒李總管要扒奴才的皮了。”


  昝寧抬頭看看她,然後對外頭喊:“李貴。”


  李貴也沒睡,很快就小跑過來,在門簾外支應:“萬歲爺,奴才在。您有什麽吩咐?”


  昝寧說:“去,瞧瞧煙波致爽後殿西暖閣,燈滅了沒?裏頭人睡了沒?”


  李貴當即去了。


  少頃回來,仍在門簾外回稟:“萬歲爺,燈沒滅,穎主子也沒睡,打著哈欠自己和自己打雙陸呢。”


  “那你明天會扒李夕月的皮嗎?”


  李貴:“??……”


  沒出聲,大概在吞笑。


  因此昝寧對著李夕月:“再玩!”


  李夕月說:“啊?”


  “明兒你看李貴敢扒你的皮?!”


  李夕月委委屈屈:“李總管不敢,穎主子也要扒奴才的皮呀!”


  “她更不敢!”昝寧鼻子裏哼一聲,把桌子一捶,“你想贏了就跑啊?沒門兒!”


  賭徒習氣都出來了,李夕月隻能繼續陪他玩,看看他又不拿新的彩頭出來,心想:你這是打算贏了算你贏、輸了就賴賬?


  但不敢跟他要,想想不歸自己的東西拿著也手燙,所以馬馬虎虎地跟他鬥第二局。


  第二局她大大地放水,讓昝寧險勝,然後把玉佩還回去,說:“得,奴才沒福贏萬歲爺那麽好的彩頭。認輸了,萬歲爺早些回寢宮安置吧。”


  昝寧看了看玉佩,卻不伸手拿,對著外頭問:“李貴,再看看那人睡了沒?”


  李貴少頃回來回複:“還沒呢。”


  昝寧說:“第三局!”


  李夕月有點明白過來,敢情這是要避開啊!


  那她就不客氣了!玉佩瞧著真是愛巴物兒呢!

  放開膽子撩她的蛐蛐。


  果然兩趟就把沉香手串和哈巴狗玉佩又贏了回去。


  贏完沒敢拿戰利品,倒主動揭了門簾說:“李諳達,替萬歲爺看看人睡了沒?”


  李貴心甘情願地跑腿,跑完說:“萬歲爺,這回可睡了。”


  皇帝強打的精神頓時撐不住了,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回頭對李夕月說:“你一定有什麽竅門兒,明兒咱們玩的時候,不許藏私,要教教我。”


  “明兒還玩?!”


  昝寧說:“我這小二十年都沒玩過,好容易當了皇帝,還不能玩?”


  特像寒窗讀了十年的讀書人,看到中了皇榜之後頓時就到八大胡同(那個啥地方,大家懂的)找樂子一樣。


  李夕月覺得有點不對,鼻子都快皺起來了:“這個這個……奴才……”


  這要是問起責來,她帶壞了皇帝,絕對吃不了兜著走啊!


  昝寧孩子氣地笑起來,把那塊玉佩塞在李夕月手裏:“收好了,別叫人看見。”怕她緊張,又補充道:“不過人家看見,你也莫怕,這不是禦用的東西,是我小時候,我親額涅送我的生辰禮物。除了我身邊的人,基本沒有人知道它。”


  李夕月驚呆了,卻見皇帝朝外走的身影都變得輕捷起來——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輕捷!以往都是特別老成、持重——今日卻跟要飛起來一樣!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