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再造之恩3
提起以前孤僻叛逆的時候,鳳棲的語氣並無多少異樣,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那時候他不過是落魄的少年而已,驟逢劫難,脆弱得不堪一擊。朕那時候性格也孤僻無情得很,最見不得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樣。朕當時心想,自己這十多年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還不是照樣熬過來了?你一個富家公子哥兒,就這麽不堪一擊?”
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雲聽雨愕然了好大一會兒,才讓自己的表情恢複了平靜,嘴角卻泄出一縷清淡的笑意,“原來主子自己也知道,您當年是多麽孤僻無情?”
至於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似乎也的確是事實。
鳳棲睨了他一眼,語氣漫然道:“朕在宣城見了他第一麵,就直接以行動給他上了最沉痛的一課——在他開始學武半個月之後,朕與他切磋,直接打得他昏迷不醒,睡了整整七日才蘇醒過來。”
雲聽雨道:“其實主子是想讓他好好睡一覺吧,如果是逃亡在外,他必然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主子那時不善言辭,就算關心他,也定然不會在嘴上說出來。”
“聽雨,其實你非常做一個史官。”鳳棲在廊中長椅上坐了下來,語氣有些嘲弄,“這不動聲色間溜須拍馬的本事不錯,一般人輕易都察覺不到。”
雲聽雨聞言,霎時嘴角一抽,有些無辜地看著鳳棲,“主子這可就冤枉我了,我何曾擅長溜須拍馬?”
鳳棲輕哼一聲,“十年前,這皇宮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誰不知道四皇子就是一個孤僻冷酷的人?不得皇上寵,整日冷得跟個冰山似的,周身時時刻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那個時候,你要說朕會在心裏關心誰,你不如直接去做白日夢比較好。”
好吧,雲聽雨不得不點頭同意了這句話。
他家主子少年時,的確是個生人勿近的冷漠脾氣,誰試圖靠近他,就可以瞬間將人凍成冰塊。
那時候他對宮裏的人都沒有好臉色,何況是一個剛見過一次麵的陌生少年。
“準確地來說,逍遙算是朕少年時期一個發泄怒火的工具而已。”時至今日,對於以前的事情,鳳棲已經完全能以一種灑脫平靜的心態去提及,並且絲毫不覺得有什麽難以啟齒之處,“朕在宣城與他切磋了一個月武功。回宮即位之前,丟給了他一本武功秘籍,讓他自己去修習。你可以想見,在幾乎沒有任何人指導的情況下,一年的時間他能練出什麽東西來。”
雲聽雨默默地聽著,心裏倒是能明白,那個時候鳳棲的脾氣不好,真心幫他的可能也不大,但是說少年時期發泄怒火的工具,應該也不盡然。
“朕在宮裏待了一年,隨後上了鳳凰山,四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其實是待在宣城,朕在鳳凰山上修習各種本領,而但凡朕學過的,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成為逍遙必須達到的目標,所以嚴格算起來,朕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師父。”
師父……
聽到這裏,雲聽雨心裏無法抑製地震了一下,怪不得……戰逍遙的武功那麽厲害,原來鳳棲算是傾囊相授,這邊自己學的,那邊就全部教給了戰逍遙。
此時左相大人心裏真有點複雜,他甚至完全無法想象,當時他家主子哪裏抽風了,居然對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少年這般厚待。
“逍遙與我的關係跟你們不一樣。”鳳棲最後做了一句總結,“朕跟他相處時,大多時候都是嚴苛的,要求比較高,加上朕那時候的脾氣委實壞得很,他在朕手裏吃了很多苦頭。又因為與朕這點沒有名分的師徒關係,所以他在朕麵前,確實是從不敢放肆。”
“在鳳凰山上的修習結束之後,朕離開了鳳蒼,在天下各國都遊曆過,那時候脾氣慢慢好了一點,又因為偶爾才回宮裏一趟,與你和無邪接觸得不是很多,直到去年回宮掌權時,朕的脾氣已經好的像是換了一個人,所以與你和無邪的相處模式自然跟逍遙不會一樣。況且——”
說到這裏,鳳棲眼神平靜地掃了一眼雲聽雨,“你們的武功又不是朕教的。”
雲聽雨完全明白了。
就算鳳棲沒有說的更詳細,他也完全能夠想象得到,曾經那四年裏,戰逍遙與他家主子之間的特殊的相處模式,直接造成了戰逍遙直到現在,對鳳棲還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畏懼。
尤其是那層雖然沒有名分卻真實存在過的師徒情義,讓戰逍遙這輩子都不可能在鳳棲麵前敢放肆隻言半語——尤其鳳棲曾經還是那麽嚴苛的師父。
這種畏懼,以及那些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隻怕已經刻進了骨子裏,容不得他片刻或忘。
正如方才戰逍遙在禦書房裏說的那句,若沒有鳳棲對他的相救與栽培之恩,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撼動得了北炎皇室一根毫毛。
“臣倒是從不曾想過,主子居然在十幾歲時就造就出了這麽厲害的一個徒弟,真是讓人不佩服都難。”雲聽雨淺淺地歎息了一句,“如果不是年齡不符,他現在就是稱呼主子一聲師父,也不為過。”
“朕可不想被叫老了。”鳳棲托著腮,頗有些傷感的風情,“稱呼什麽也沒那麽重要,朕更沒讓他記著什麽恩情——說句沒心肝的話,那時候朕壓根就沒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看待,他死了活了對朕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的影響。不過人這種東西,有時候說起來也奇怪,相處得時間久了,即便沒產生什麽驚天動地的感情,卻也有了一種對待自己所有物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感覺真真是複雜得說不清。”
雲聽雨不想承認自己心裏居然有點酸酸的,他靠著廊柱站著,“臣現在都不知是該慶幸主子那四年沒待在宮裏,還是該覺得遺憾。”
“當然該慶幸。”鳳棲有些奇怪地看著他,語氣隱隱帶著幾分鄙視,“你有什麽好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