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肉鬆小貝
四年前, 上元燈節,他遭人暗算提前誘發了血蠱,並且在半道遭人截殺。
殷玠自己都不清楚當時到底遇到了多少波伏擊, 到最後已經是失了理智完全憑本能動手,偏偏血蠱這東西又陰毒, 平時不發作還好, 一發作若是再一見血那簡直就能讓人殺紅了眼, 輕則讓人精神錯亂再無理智可言, 重則血氣翻湧力竭而亡,殷玠當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手邊又沒人, 隻能自己硬抗, 不過幸好在開陽他們反應快,在前頭給牽製住了,讓那些人先收了手,才給了他一絲喘息的機會。
殷玠那會兒已經撐不住了, 憑著最後的一絲理智尋了個破茅草屋勉強撐著散功, 順便等開陽他們找來, 卻沒想到破屋裏竟然還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手裏還拿著刀刃, 旁邊地上則倒著一個死透了的男人, 殷玠當時心中正暴戾,以為她是落網的賊人,當場就給人扣住了, 正準備直接殺了了事,還沒來得及動手,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燥熱感,女子身上傳來的奇異幽香更是讓他燥熱難耐,與嗜血暴戾混雜在一起,殷玠整個人都恍惚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將人壓在了身下,衣衫半褪,如雪肌膚滑若綢緞,月光投進,肩頭一抹朱砂痣簡直能灼痛人的雙眼,女子臉上滿是血汙,一雙漂亮的眸子裏掛著淚珠,眼神迷蒙中滿是怯意,殷玠不欲強迫人咬牙想起身,一雙蓮藕般的玉臂卻纏了上來,嬌軟的身軀緊貼了上來,聲音哽咽喃喃喊熱,殷玠大腦中的那根弦“嗡”地一聲就斷了,理智全消。
破窗外明月高懸,竹梢覆雪,屋內卻是一片旖旎。
塵封記憶深處的片段盡數湧了出來,殷玠呼吸猛地一窒,劍眉緊顰,交握的雙手無意識捏緊,不覺恍惚起來。
恍若驚濤拍岸,又如潮水般盡數褪去,女子似乎嗚咽了一聲,青絲半落,月光裏濕痕如淚妝,眼波流轉間眸中嫵媚未散,精致白皙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暈,“玠郎.……”女子婉轉纏綿的一聲嬌喚頓時讓人靈台一震,眼前蒙著的一層薄霧散去,女子嬌軟動人的麵容毫無保留的呈現在男人麵前,似嗔似笑,“玠郎.……”
殷玠呼吸
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燭光下可以看見閉眼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臉頰通紅,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眉頭擰得死死的,募地,久藏在心中的一聲“阿妤”脫口而出,男人猛地睜開了眼。
燭花爆響,夜風寂寂,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隱了進去,書房裏安靜一片隻能聽得見男人急促的呼吸聲。
殷玠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眼中還隱隱透著一抹赤紅,想到方才腦中浮現的場景,殷玠一時間都還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女子嬌軟的呼喚似乎還縈繞在耳畔,殷玠狠狠閉了閉眼,好不容易才將心中升起的那股子悸動給壓了下去。
殷玠按了按額角,緩緩吐出一股鬱氣,要是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耳廓已經通紅。
當年諸王奪嫡,最受先帝寵愛的榮王意圖殺他奪西北兵權,所以才有了深夜截殺,後來因為血蠱發作,被開陽他們找到的時候他已經沒意識了,醒來之後幾乎以為那夜的事兒就是一場夢,加上西北情況緊急,他隻能先趕回軍中,後來又是奪嫡宮變這件事壓根就被他拋到了腦後,要不是偶然看到那塊玉佩他可能都記不起來。
殷玠眉頭擰得很死,腦中的記憶都是片段似的,他唯一能記得的女子麵容就是那雙清澈含怯的水眸,以及肩頭那點朱砂痣。
但這壓根就沒法兒查,眼睛就罷了,痣……總不能直接上手扒衣服吧。
“容妤,阿妤……”殷玠無意識的喃喃,聲音沙啞繾綣,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桌麵,呢喃了兩聲,他倏地起身,直接朝內室走去,出來時手上已經拎了一把重劍。
等男人滿身煞氣的走了,書房牆角處才冒出了一個頭,“王爺大晚上的拿劍做什麽?砍人?”開陽摸著下巴,有些好奇。
“練劍去了吧,”小六頂替了天樞的位置,踮著腳看了看,“好像是去練武場了,老大你要去看看麽?”小六問。
開陽現在一聽練武場這三個字就腿發軟,趕緊擺手,“算了算了,王爺不困我可快困死了,趕緊找地兒睡覺去。”
朝著練武場的方向瞥了一眼,開陽嘿嘿笑了兩聲,方才蹲牆角他可都聽見了,想不到王爺私下裏竟然還偷偷叫容娘子的小名,嘶,別說
,還挺肉麻的。
“老大,你笑得好猥瑣。”
看著小六天真無邪中隱隱透著鄙視的目光,開陽一滯,一巴掌招呼了過去,“小屁孩兒不懂就別說話!”
這邊殷玠受了刺激半夜不睡覺去練武場揮灑汗水,隔壁容妤也好不到哪兒去。
按理說今天擔驚受怕了一整天,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是極度困乏,不說倒頭就睡吧也不至於失眠睡不著啊,看著懷裏摟著她睡得正酣小嘴一張一合還打著呼的小娃娃,容妤雙目無神瞪著頂上床帳,夜深人靜,一睡不著吧就喜歡胡思亂想。
容妤雖然在感情方麵也是個菜雞,但不代表她就沒見過豬跑,她能感覺到殷玠對她有意思,說真的,這位鄰居有顏有錢脾氣好對她和團哥兒都不錯,不論從哪方麵看這位殷公子都是夫婿的上乘人選,也不怪紅豆都想著撮合,容妤不否認她也有些心動,隻是——
容妤深吸了一口氣,心中苦笑,方才晚上在院子裏說的那番話她不是開玩笑的,團哥兒年紀太小,又缺乏安全感,她並不是很想再生個孩子來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她又沒辦法接受三妻四妾異腹生子,這條件實在是太過苛刻,不說是在重視宗族血脈傳承的大慶,就是在觀念比較開放的現代都沒有幾個男人會願意養著別人的孩子,而一輩子都沒有自己的親生子。
容妤承認方才那番話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摸了摸小崽子的頭發,想到那聲軟軟糯糯的阿娘,容妤目光柔軟卻堅定,男人又不是必需品,若是兩者之間取舍,還是養崽吧。
更何況,萬一是你自作多情人家隻是單純的中央空調壓根就沒這想法呢,她自詡不是什麽絕色美女,現在身份上也不占優勢,就是一個小廚娘還拖著個娃,實在是想不出又什麽值得人家一個黃金單身漢惦記的,唔,話說是不是單身漢還是個問題,算了,愛咋咋吧何必自尋煩惱,隻要沒點破那就還能做朋友。
不過今天出了這事兒,容妤倒是起了另一種心思,一直以來猶豫不決的事兒突然就有了定論。
她不過才養了團哥兒幾個月,團崽失蹤她都急得要命,更不用說將原主視為掌上珠的國公府諸人,千嬌百寵嬌養大的閨女就這
麽一聲不吭的跑了,到現在連個消息都沒有,不用想也知道家人會多傷心,若是親情淡薄也就算了,但從記憶中的情形來看大家夥兒分明就是將她疼到了骨子裏,要不然也不會將她養成這樣一副性子,眼下自己當娘了有了孩子才更能體會那種失去孩子的痛苦。
容妤覺得不論如何還是該傳個信回去,起碼報個平安,若是介懷她未婚生子敗了國公府的名譽,不想認她,那她就帶著團哥兒定居淮安,靠著這家酒樓不說大富大貴起碼也能衣食無憂,往後逢年過節送些節禮不再相見就是了,也算是替原主全了這份生養恩情。
容妤迷迷糊糊想了許多,不知不覺已近四更,終於困意來襲,把團子往自己懷裏扒拉了兩下,緊緊摟著自發熱人形抱枕沉沉睡了過去。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容妤徹徹底底當了一回甩手掌櫃,酒樓也不去了,反正有紅豆和英娘在,店裏的日常事務也照應的過來,要是有事拿不定注意就直接來家裏尋她,容妤就安心在家裏陪兒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再琢磨琢磨吃食可勁的投喂小崽子,短短幾天團哥兒原本就白嫩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出了雙下巴,就連在這兒蹭吃蹭喝的祁大夫腰帶都緊了兩圈,眼看大肚腩就要起來了,急得祁大夫哇哇叫,但下回見了好吃的照樣吃的比誰都多。
養崽吃飯打豆豆,這日子簡直過得不要再美妙,看著在大樹下一板一眼跟著祁大夫學說話的小娃娃,容妤不禁露出了一絲老母親般欣慰的笑容。
團哥兒很聰慧,雖然才剛開始學說話,有些語調說的還有些艱澀,但這並不妨礙他說話的積極性,像是要將前兩年沒說話的遺憾全都補回來似的,團哥兒一個人對著大樹都能嘮上一兩個時辰不帶歇的,容妤起先還很高興,後來就又開始愁了,這娃娃不會變成個話癆吧,雖然悶葫蘆不大好,但話癆也很可怕啊。
好在幾天觀察下來,小娃娃還算是正常,估計這幾天的興奮勁過了也就好了。
見容妤端著盤子過來,團哥兒眼睛一亮,趕緊就溜下了凳子朝她跑,“阿娘,吃糕糕。”
容妤嘴角一抽,看著抱著自己大腿一臉垂涎盯著餐盤
的兒砸,有些不敢置信,“什麽?”
團哥兒眨巴了一下眼,指著容妤手上端著的盤子,笑得一臉無辜,“糕糕。”
奶聲奶氣的兩個字一出,容妤差點沒背過氣去,猶豫了一下,指了指餐盤,“這是什麽?”
“盤盤!”
容妤,“.……”
艱難的帶著大型拖油瓶走到桌子前,見祁大夫一臉慈愛的招呼團哥兒“喝水水”,容妤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一副怎樣的表情了,“祁伯,團哥兒快三歲了。”
“我知道啊。”祁大夫瞥了她一眼,“團哥兒幾歲我能不知道?”
“是三歲不是三個月,本來就已經落在後頭了,這會兒就不用當嬰兒啟蒙了吧,”容妤歎了口氣,難怪總覺得這兩天團哥兒說話有時候怪怪的,感情都是疊字的鍋,喝水就喝水,喝水水是什麽鬼,“不要教他說疊字,怕說慣了日後改不過來。”
祁大夫“啊”了一聲,一臉無辜,“我沒教他,”又問團哥兒“對吧?”
團哥兒瞅瞅他,“嗯嗯”了兩聲。
容妤扶額,小家夥眼下正是鸚鵡學舌的時候,有時候就是會無意識的模仿大人說話,容妤輕咳了兩聲,嚴正聲明不要發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不然就扣小零食。
祁大夫撇撇嘴,悄悄跟團哥兒咬耳朵,“你看你阿娘好凶。”
團哥兒毫不留情出賣隊友,撲到容妤懷裏小手摟著她的腰,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似的,一本正經反駁,“阿娘不凶,喜歡阿娘。”
祁大夫一噎,再見容妤似笑非笑的目光,一陣心虛,好嘛,現在小家夥會說話了就學會告狀了,哪有這樣戳老底的。
容妤摸了摸小家夥的頭發,笑得眉眼彎彎,“兒子乖,阿娘也喜歡團哥兒。”
眼瞅著母子兩個又粘一起膩歪去了,祁大夫一陣牙酸,嘖了一聲,幹脆由著他們膩歪去自己則撚了一塊肉鬆小貝。
不得不說容丫頭的心思是真巧,這什麽肉鬆小貝簡直就是人間美味,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就從未吃過這麽獨特的糕點。
蛋糕據說是用牛奶與雞蛋做的,蓬鬆綿軟一口咬下去跟吃棉花似的,裏頭還夾了裹了厚厚的一層色拉醬,那醬汁也不知是怎麽調的,吃起來甜甜的格外醇香,再在炒的金
燦燦的肉鬆裏裹上一圈,一個個瞧著跟金元寶似的,吃起來鹹中帶甜也不膩味,祁大夫一口氣可以吃上六七個,再配上一壺上好的龍井,一口茶一口蛋糕,嘖,別說,這日子還真不錯。
母子兩個抱著膩歪的功夫端來的七八個肉鬆小貝眼看就隻剩三個了,團哥兒“啊”了一聲,一臉緊張的撲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盤子牢牢護在了懷裏,警惕的看著祁大夫,死活不給吃了。
瞧這一老一小為口吃的鬥智鬥勇,容妤不由失笑。
“容丫頭,最近怎麽沒見開陽他們了?連那位總愛往這兒湊的殷公子都沒瞧見了,”祁大夫砸吧了兩下嘴,四周看了看,小聲問,“吵架了?”
殷玠?
容妤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瞧祁大夫一臉八卦的樣子,有些無語,“您問這個幹嘛?腿長他身上去哪兒我怎麽能知道?”
說起來容妤心裏也有些嘀咕,是有些天沒見人了,要不是大白時不時還過來蹭口吃的,她都要以為鄰居是連夜搬走了,容妤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麽感覺,隻是隱隱覺得有些失落還有絲若有似無的悵惘,畢竟是難得生了好感的人,不過想想也是,就算是再有好感也該被自己給嚇跑了。
“就好奇問問。”祁大夫喝了口茶,嘀咕道,“不應該啊,怎麽會好幾天不見人呢。”
見祁大夫念叨殷玠,容妤撇撇嘴,“您不是看他不順眼麽?怎麽今兒就突然關心起來了?”
祁大夫理直氣壯反駁,“還不許人轉變看法咋地。”
容妤瞥了他一眼,語氣涼涼,“您既然喜歡他不如搬過去住?反正也就隔著一堵牆,搬行李也方便。”
祁大夫一噎,狐疑的看了看她,“真吵架了?”
“沒有。”
“真沒有?”
“殷公子是團哥兒的救命恩人,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麽會跟人吵架?”容妤咬牙,“我看起來是那種無理取鬧忘恩負義的人麽?”
“也是,”祁大夫若有所思點頭,年輕人之間鬧點小別扭怎麽能叫吵架呢,那分明就是情.趣啊,別以為他年紀大了就不懂這些彎彎道道,不就是打情罵俏麽,說真的,殷小子還挺不錯,唔,暫時不錯。
幸好容妤不知道祁大夫的想法,不然
隻怕得當場掀桌,神特麽情.趣!
聽到自己被提到,一直乖乖捧著肉鬆小貝啃的團哥兒突然抬頭,癟著小嘴,“殷叔叔……”
“殷叔叔出門有事,過兩天就回來了。”容妤熟練且敷衍的順毛,瞧小崽子這三個字叫得有多順溜,簡直就是每天必念,熟悉程度都僅次於她這個親娘。
團哥兒眨眨眼,不說話了,低頭又安靜的啃起了蛋糕,變臉的速度之快讓容妤都有些懷疑他到底是例行公事還是真心實意想念了。
幾人正在院子裏無聊陪著團哥兒數螞蟻,突然聽見叩門聲,祁大夫疑惑,“誰這會兒來?”
“應該是許掌櫃。”容妤起身擦了擦手,“今天約了許掌櫃談些生意。”許掌櫃也就是祥林記的當家許月,因為冰皮月餅結緣,接觸了兩回容妤對她的感官也不錯,是個爽利人,昨天許掌櫃往店裏遞了帖子,她幹脆請人往家裏來談事。
容妤疾步往外走,剛拉開門,正準備說話門口站著的人驟然轉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被人一把擁入了懷裏,力道之大差點將她的腰給勒斷,來人身上熟悉的清冽氣息讓容妤掙紮的動作一頓,見他有越抱越緊的趨勢,容妤忍無可忍翻著白眼拍他的手,艱難出聲,“差不多得了,要喘不過氣了。”
男人身體微僵,略鬆了鬆環著她的手臂,也不說話,就用一種晦暗澀然的目光靜靜看著她,容妤被他盯得背上汗毛倒豎,“你,你怎麽了?”
殷玠滿眼血絲,風塵仆仆的樣子一看就是出了遠門才回來,神氣威武的駿馬還站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甩著尾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們,容妤被殷玠現在的樣子嚇到了,連斥責的話都生生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瞅著他生怕他一言不合就發瘋,琢磨著現在叫救命的話還來不來的及。
殷玠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鬆開她轉身走了,眼睜睜看著殷玠連大門都不走直接翻牆進了隔壁,容妤眉心狠狠跳了兩下,這什麽意思?感情急吼吼跑來就抱她一下?什麽話都沒說呢!話說她準他抱了嗎?這算不算是非禮?
容妤臉色變來變去,最後哼了一聲,揚手就打算關門,結果剛走了兩步就感覺衣服一重,扭頭就對上一張
馬臉,見她看自己,小黑極通人性的朝她打了個響鼻,噴了容妤一臉口水。
容妤最後是陰著臉進門的。
祁大夫還在陪團哥兒數螞蟻,見容妤一個人回來,有些納悶,“不是說許掌櫃來麽?誒,容丫頭你去哪兒?”
“打水,洗臉!”
“.……”
另一邊,殷玠幾乎是落荒而逃,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這般不管不顧,這些天他確實不在淮安,而是去了一趟南城。
天樞的傳信早就來了——
上元燈會,慕容妤。
寥寥七個字,沒有南城容妤,隻有盛京靖國公府慕容妤。
換言之,團哥兒就是他的孩子!,,大家記得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