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過往（1）
蘇明蜩是被紫憐用爪子拍醒的，他眯縫著眼在拍開紫憐坐了起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在一座破廟裏？
“這是……紫憐？你怎麽在這？”
紫憐：當然是老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刀山，啊呸，快過山河大海，好不容易才嗅到了林幽的氣息，沒日沒夜日夜兼程地趕過來！結果剛趕到就看見你們一個被吸進去，一個不要命地往裏頭跳，我能怎麽辦？當然是跟進來了！
當然這隻是它的心裏話，怎麽能說出來，它跳上桌台：“我們現在在林幽的記憶裏，也是她的過往，你不是想知道她的過去嗎？看下去，等看完你再想是否要繼續與她有糾葛。”
“林幽的過往？”
蘇明蜩還想問點什麽，就見一少女披散著長發從窗台上翻了進來，直衝著桌台上的貢品而來，廟雖破，但這桌上的貢品倒是沒有斷。
那少女披散著頭發，右手一個撈起蘋果，左手順起一塊糕點，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她好像看不見自己？蘇明蜩疑惑著想伸手去碰少女，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而她對此毫無察覺。
“這裏是夢境，在這我們隻是個虛體，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也碰不到他們。”紫憐搖了搖尾，跳下了案桌，“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無法觸碰，也無法改變。”
那女孩啃了兩口蘋果仰了一下頭，努力將頭發都抖到身後，蘇明蜩也是在這時候看清了她的臉。
“林……林幽？”
眼前的少女正是林幽，隻不過看起來要再小一些，大約隻有十五六歲。
“我初見她，她就是這副樣貌，是不是覺得與現在相比，雖是相近的容貌，卻比現在多了份幹淨、稚嫩？你若是仔細看她的眼睛，就會發現這會是你見過最清澈的眼睛。”紫憐在林幽身邊蹲下，眼裏的思緒萬千，“那時她大概剛化身成人形，對和她長得差不多的人類著實好奇得很，便下了山，這是她第一次入世。”
大門口傳來動靜，有人走了進來，林幽立刻轉身警惕地看去，不知是不是被嚇著了，猛地一抬頭撞到了放置貢品的桌台，疼得她“啊呦”一聲叫了出來。蘇明蜩聽了後下意識地就要去揉她的頭，可惜揉了一個空。
想不到從前的林幽，竟是有些可愛呢，蘇明蜩不由得笑了起來，但在看清來人後，那笑容就凝在了臉上，身上的汗毛在那一刻立了起來。
眼前這個與他幾乎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又是誰！？
除了他束著長發，穿著古代的寬大衣袖，那張臉，卻與自己極其相似……
怎麽會有長得這般相似的人？所以當初林幽是將自己錯認成了這個人？還有紫憐第一次見到自己後的那個反應……
“他是誰？”
“他叫柳十四。”紫憐跳上了他的肩回答道。
蘇明蜩聽出了紫憐咬牙切齒的恨意。
“姑娘，是我嚇著你了嗎？”柳十四見破廟中來了個外人，還偷吃了案桌上的貢品，便道，“姑娘手裏的東西都是用來供奉神靈的，這般……怕是不太好。”
林幽用一臉‘老娘吃的理所當然’的表情回應了他。
柳十四發愣，又問“不知姑娘是何許人士？從哪個村來的？”
林幽依舊吃著糕點不回話。
若不是她剛才撞著頭時發出了吃痛的聲響，柳十四就要以為林幽是個啞巴了，“這貢品放了有幾日了，把它放回去吧，別吃了，你若是餓，就隨我回家吧。”
林幽盯著他，半晌後才將手裏的蘋果一扔，精確地拋回了桌台上，向柳十四走去。
就這！就這？這就把林幽拐回家了？幾百年前的林幽也太好騙了吧！
就這樣柳十四將林幽帶回了家。
柳十四家中有個母親，對林幽的到來頗有些意見，但最後還是妥協了。
二人輪番對林幽進行了詢問，還帶著她在村裏問了一圈，沒有人認識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至於再次問她是從哪裏來的時候，柳十四本沒抱什麽希望的，卻沒想到林幽指向了大山，她說，“從那。”
山裏？
然後她被當做是被拐賣又逃出來的少女，暫時住在了柳十四的家中。
“第一次見你你被我嚇著撞到了頭，喊一聲‘啊呦’，往後喚你‘阿呦’，如何？”
“好。”
蘇明蜩：“她最先是叫阿呦？”
紫憐：“我來的時候，林幽已經是林幽了，阿呦這個名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一日林幽不知在哪聽聞了，就算是村口的李狗蛋、王翠花那都是有名有姓的，她也想要個完整的名字。
於是，柳十四給她取了一個名字。
“既然你說你是從山林中來的，就以林為姓，這山名為玄幽山，村名為玄幽村，阿呦的‘呦’與‘幽’同音，你就叫林幽吧，如何？”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重複了一遍我為她取的名字。
“林幽？”
“對，林幽。”
“我很喜歡……謝謝……”以前的林幽也會說‘謝謝’這兩個字。
原來，林幽的名字是這麽來的。蘇明蜩有些嫉妒，心裏十分不平衡明明長著同樣的一張臉，人家就能撿著個天真可愛的林幽，還給她取名字，憑什麽他一見麵就是被林幽一腳踹飛……
柳十四是玄幽村唯一中過秀才的，近日他開始教林幽讀書寫字。
林幽捧著一本《詩經》在那搖頭晃腦，“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噗——’沒想到啊，林幽還有這副模樣，哈哈哈，念起書來的樣子真是滑稽極了。
念了兩句，她又換了一本接著晃頭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突然她停了下來，仰著頭問柳十四，“柳哥哥，這些都是什麽意思啊？我聽人說，男子娶妻要宜室宜家，可為何不宜他自己呢？”
柳十四戳了戳她的腦袋，看著她的眼神及其溫柔：“你現在還小，等長大了就知道了。”
嗬，長大了她也不知道……
“是嗎？”她疑惑道，扔了書本纏著柳十四吵著鬧著要吃飯。
無論是哪個時期的林幽，果然飯才是最重要的。
柳十四揚起了嘴角，摸了摸她的腦袋，極為寵溺地應了聲好。
這言情劇的走向是怎麽回事？“林幽與他……是不是有過什麽？”
“確實有。”紫憐看了一眼滿身冒著酸氣的蘇明蜩，說完三個字後沒有在繼續。
蘇明蜩思考再三，問出了心中的疑慮：“你說，人會有來世嗎？”畢竟他和這個柳十四長得太像了不是嗎？
“有，怎麽沒有？”
“那我與柳……”
“不是，你是你，他是他，隻是長得像罷了。”紫憐打斷了他，否定道，“這一點林幽說過，還記得我第一天到你家的時候嗎？她就說了‘不是他’，林幽說不是那就不是。”
“哦……知道了。”蘇明蜩沉默了一會，跟上了林幽與柳十四。
紫憐蹲在原地沒有動，他看著蘇明蜩追隨而去的背影，道“你若是他的轉世，看了之後的事，你怕是會承受不起……”
林幽的不同之處，柳家與村裏人漸漸發現了，她好似不用睡覺，連吃飯也都是隨心情。夜裏還經常一個人跑到田地裏或者山上，一呆就是一整天。
聽村裏的人閑聊，近年來玄幽村每年總有那麽一段時間不是澇就是旱，其他地方更是嚴重，可自林幽來了的這兩年，玄幽村的收成一年更比一年好，再無旱災洪水與蟲災。
最先發現苗頭的事柳十四的母親，她發現經過林幽的擺弄，家裏的那些花花草草長勢得格外的好，這事她也沒聲張，隻對柳十四說了，他聽後叮囑母親別說出去，看來是早就知道了林幽的獨特之處。
再後來破廟邊上的一顆百年老樹枯了大半，林幽路過時看了一眼，半夜偷摸著爬上了樹，在上麵找了個舒適的角度躺下。
蘇明蜩在樹下看著林幽。
紫憐在一旁補充道：“那時她對於自己是山神這個概念不是很清楚，以為自己隻是能些讓莊稼長得好些，照顧一些花花草草的本事。”
看出來了，這與幾百年後林幽那一身吊炸天的本領可不一樣啊！
那樹在林幽躺上去之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枯黃的葉子，長出綠芽。
古樹恢複成了原樣，可林幽並不準備下來，而是依舊躺在上麵，樹葉沙沙作響，似是在感謝林幽治好了它。
第二日，有早起的人走出門，看到了一夜逢春的古樹，驚得揉了揉眼，以為自己沒有睡醒，待看清後，激動著叫醒了一家的人前來看，半個時辰後，幾乎全村的人都圍了過來。
幾位年紀大的老人當場就跪在了樹前，直呼菩薩顯靈。
林幽伸了個懶腰從樹上往下一看，在人群中找到了柳十四，衝他笑一下，柳十四示意她周圍人多，等人散了再下來，林幽不明但還是點了頭，等人散了之後才跳下樹，一溜煙地跑了。
出於山中，護田莊稼，枯樹一夜逢春，難道她真的是神仙？蘇明蜩看出了柳十四心中的疑惑。
村裏開始要修廟了，那破廟本是供奉山神的，一場雷雨毀了廟宇，奈何這些年收成一直不景氣，村子裏沒有錢，就再也沒有修複過……枯木逢春，這是神仙下凡來守護村子的，這廟，該修繕了。
廟建成後，林幽很是開心，去山上捉了了兩隻野雞，當天就給燉了。
蘇明蜩知道林幽很喜歡吃肉，但那個時候，村子裏的人貌似大多都吃不起，隻有逢年過節時才會有，這些年林幽時常上山，下山時，手裏總會拎著幾隻野兔或者一隻野雞。
蘇明蜩生辰時那日，她拖了一隻野豬下山，驚呆了眾人。
“賀你生辰的。”她對柳十四說道，神情無比真誠。
柳十四對著是林幽兩倍大的野豬愣了愣，半晌後才回道：“多謝。”
“這是什麽？”
除了野豬她還帶回了一隻灰紫色毛茸茸的動物，柳十四以為是隻兔子，但看著又不像，林幽搖搖頭，說：“這是憐鼬，是在野豬嘴下救下的，我看著可愛，想養來玩。”
柳十四難得見她有感興趣的東西，道了聲好，對於她的要求，他好像從來沒沒有拒絕過。
“那是你？”蘇明蜩瞧著那小小的一團東西，看向紫憐說道。
“是，當年就是林幽將我救下，見我有點靈氣，就帶來了回去。”
林幽將手裏的幼崽向蘇明蜩遞了遞，“給它娶個名字吧，你取名字，好聽。”
柳十四失笑，這是在誇他嗎？
“那好吧，你看它的毛發以紫色為主，你又說它是憐鼬，那就取名為紫憐，你看如何？”
“好，就叫紫憐。”
柳十四這取名的水平也就這樣啊……不就是就地取材來起的名字嗎？
等等他好像知道林幽當初為什麽給虞家老爺子取‘虞陽’這個名字了，有魚有陽，顧名，虞陽。
林間而來，呼痛阿呦，村名玄幽，顧名，林幽。
紫色毛發，物為憐鼬，顧名，紫憐。
真是異曲同工之妙啊！林幽這取名的方式原來是傳承柳十四的啊！
蘇明蜩看著對柳十四笑嘻嘻的林幽，頗有些酸味地開口，“她是不是喜歡那個柳十四？”
他都不知道林幽還能對人笑得這麽燦爛，還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人家生辰的時候，送了這麽大的一頭野豬，他生辰的時候……額他生辰還沒有到，他也好吃好喝地供著，結果還跑的無影無蹤……想想就氣！
紫憐就知道蘇明蜩會這麽問，“誰還沒個年少無知的時候了？柳十四是林幽見到得第一個人類，又好吃好喝的給她供著，有些好感是肯定的，至於喜不喜歡，這你得去問她自己，我是不敢問。”
老子不也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嗎！？為啥就沒有這待遇？
蘇明蜩看柳十四的眼神更奇怪了，為什麽？反正肯定不是因為臉……他到底好在哪裏？
當天林幽將柳十四帶到那棵被她治好的百年老樹下，說要給他一個驚喜，還用黑布將他的眼睛蒙上，就在柳十四等待的過程中，林幽催動靈力讓樹開了花。
蘇明蜩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花，是那種很細小的絨花，外部是白色的，芯子帶著點紫色。
林幽揭下蒙眼的布，將柳十四推至樹前。
柳十四被眼前的一幕景象所震驚：“它開花了？早上還沒有的事……我在村子裏長到二十歲，第一次見它開花，也從未聽說過它能開花。”
嗬，又是送野豬，又是古樹開花的，林幽花頭挺多的啊……蘇明蜩站在一旁，雙手環抱，抖著左腿，一臉的不爽，心道，這麽浪漫的場景，你們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這是什麽花？”柳十四問道。
“不知道。”林幽回道，她隻會讓樹開花，不懂品種、
“那就叫它林幽花吧。”柳十四彎腰抱了抱林幽，“謝謝，我很喜歡，這是我收過最特殊最有意義的生辰禮了。”
蘇明蜩，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