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


  秦陽反射一般的衝了過去,甚至沒有抬頭去看,隻是一把掐住來人的脖子,一把匕首赫然橫了上去,“別動!”


  “嗚嗚嗚……”他的手指下,發出了女人的驚呼。


  秦陽聞聲,趕緊鬆開了手。他的匕首掉在地上,匕首在地板上跳了一下,不動了。


  “你有病啊!”趙曉雅使勁喘了幾口氣,怒視著秦陽,“你想弄死我麽?你是瘋子吧!”


  “不是,不是的……對不起……”他忙不迭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


  “就是什麽!”趙曉雅怒不可遏,狠狠推了他一把,“你還是真是個毒蠍子!”她罵完一句,才發現秦陽穿著一身戶外衝鋒衣,運動鞋,肩上背著個背包,甚至頭上還戴了一頂棒球帽。


  秦陽平日衣著一絲不苟,甚少看見他如此穿著,趙曉雅有些訝異:“怎麽了,你要出門嗎?”


  “呃,是的……要,出去一段時間。”


  “幹什麽?”趙曉雅皺了皺眉。


  “有點事情要去辦。”


  “什麽事?不會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吧。又或者,”趙曉雅上前一步,勾了下他的下巴,“和什麽小女孩在一起,還搞這種所謂親近自然的情調?”


  秦陽被這句話激怒了,他撲上去,一把揪住趙曉雅的頭發,“你特麽別給我添亂,要是你誤了我的大事,我……絕不會再原諒你,憐惜你!”


  “放開我!”趙曉雅撲騰一陣,掙脫了他的鉗製,伸手胡亂打他,“你要是真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我先前也說過,你要彌補它,你要補救它!秦陽,不是做了不好的事就不能回頭的,一切都可以的,你要知道,一切都可以的!”


  “不可以!”他朝著趙曉雅大吼一聲,“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口口聲聲說一切都可以!”


  趙曉雅呆呆地看著紅了眼睛的秦陽,此刻的他,就像一頭受驚的野獸,全然沒了往日的儒雅冷靜。


  她沒說話,隻是使勁平複著不均勻的呼吸。


  “小雅,”秦陽的語調平靜了些,他湊近了她,眼睛幾乎貼在了她的臉頰上,“小雅,我以前以為,我們兩個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能信任我,至少是,支持我。”


  趙曉雅鼓起了勇氣,直視著他柳葉一般的眼睛:“你什麽意思?”


  “當然是那個意思,就是你理解的意思,”秦陽將她推到在沙發上,“你和安然做的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秦陽……”趙曉雅的心狂跳不止。她沒有想到,秦陽知道後並沒有發怒或質問,而是和她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如今想來,有些讓人膽戰心驚。


  “我要感謝我最親愛的人,竟和一個奸商一起算計我,差點讓我的酒吧破產。如果不是你們,我就不會到處籌錢,拆東牆補西牆。如果不是為了籌錢,我就不會打星河之隅的主意,當然也不會傷害星河之隅的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倉皇逃命。”


  “秦陽……”趙曉雅看著他,眼角卻不受控製地流下淚來。


  “我之所以沒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告訴你,是我相信,即使你這樣做,也不是真的想讓我走投無路,甚至丟掉性命。我一直都相信,包括現在。”


  “我隻是……不想讓你再去見那個靳璟,還有那個姓裴的女孩……我不願見到她們!不想!你既然和我在一起,為什麽還要去見她,那個裴英秀的妹妹,你敢保證,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趙曉雅坐了起來,哭著質問著身邊的男人。


  秦陽苦笑了一下,長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他看了看表,沒有回答趙曉雅的問題:“你可以報警,可以在調查人員麵前說任何事情,小雅,我要走了。”


  他彎下身,在趙曉雅冰涼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他轉過身去,推開房門,沒有回頭。


  “秦陽!”趙曉雅追出門去,隻見他走進了電梯,留下了一個單薄的影子。


  “秦陽,秦陽!”她趕緊跑了過去,伸手想要攔住電梯門,卻在手伸出的一刹那,看見了電梯門將要關閉時,秦陽如常冷峻的臉龐。


  “你別走!”趙曉雅的手緊緊扣著冰涼的電梯門框,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她緩緩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看著電梯顯示的數字越來越小,直到了地麵一層。


  裴英秀看著窗外的連綿陰雨,有些心煩。


  自從在那部仙俠劇扭了腿之後,他就一直在住地休息,沒有出去找事情做。他知道,如果繼續這樣透支身體,不管不顧,日後一定會淪落到比現在更加淒慘的境地。


  窗外的樹發了新芽,嫩綠色的新葉被雨水打得有些發蔫,在陰雨中,連周圍的鳥兒也歸了巢,聽不見它們的鳴唱。


  英秀重新坐在床上,拿出了昨天在G市當地醫院的檢驗單,連當地不知道他過往的醫生都鄭重的告誡他,如果再長期劇烈運動,剛剛痊愈不久的傷處,可能變成纏綿一生的痛楚。


  “如果你還想要這條腿,還想保證今後的生活質量,那就必須要正視身體了。”那個麵色嚴肅的女醫生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


  他收好報告和檢驗單,到了現在,必須要正視這件事了。


  “英哥,”李智傑走了過來,雙手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放,“如果一開始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我怎麽也不會拉著你一起幹,還說,還說那些多多賺錢的話……”


  “這跟你根本沒有關係,”英秀笑了笑,“是我的問題,是我太沒用了。”


  “怎麽會……”李智傑嘴巴一咧,像是馬上就要哭了出來,“都是因為禍不單行,一連串的意外,才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英哥,你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又何必這樣說自己呢?”


  “自從音城回來,我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能做什麽,可誰知還沒想好,就已經淪落至此,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了。”裴英秀站起來,開始一件件的收拾著自己的行裝。


  “英哥,你這是做什麽?”


  “既然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做這一行,那接著待在這裏,也沒什麽必要。”他扭頭勾了下嘴角,臉上是看不出情緒的雲淡風輕。


  “那你要去哪兒?”李智傑驟然有些驚慌。


  “啊?”英秀有些心不在焉,手裏還在收拾東西。


  “我說你要去哪兒?離了我這裏,你還要再去哪兒?想好了麽?”


  “還能去哪兒,先回E城吧。”英秀歎了口氣。


  “真的麽?”李智傑眼中一亮,聲音卻低沉下來,“你要先答應我,再找到新的方向前,不要再到處飄了,好麽,英哥?”


  裴英秀有些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兄弟,這麽久以來,他知道李智傑有些事情做得唐突、不靠譜,關鍵時刻也未必能出謀劃策,可是現在,他卻這樣嚴肅的和自己說這些,有些讓人動容。


  英秀心頭一熱,使勁攬著他的肩,“好,我答應,一定回E城。”


  “那說好了,我給你買票。”


  等到全部行裝收拾妥當,裴英秀拿出手機和錢包,開始點著這些日子的收入——雖然和自己想象中的有差距,可好歹還不算是難看的數字。


  想到此處,他的心裏也多了點安慰,G城之行,也不算是毫無收獲。


  隻是回到E城,就意味著回到原點。


  靳璟自從回到E城,覺得自己的生活更加死氣沉沉,毫無朝氣。


  她把房間的窗簾換成了遮光窗簾,每當拉上窗簾,房間就立刻變成夜晚的小黑屋,再也容不下一絲陽光穿透進來。


  周末,當季繁希上班的時候,她更是毫無顧忌的從白天睡到夜晚。她堅信,抑鬱的時候,就應該多睡覺,在熟睡的時候更容易忘記一些痛苦,在夢中,可以找尋回一些歡樂。


  季繁希連著加班,靳璟到了晚上,覺得肚子抗議得實在不能再繼續無視,她才從床上坐了起來,胡亂洗了把臉,也不想做飯,幹脆披上衣服出了門,漫無目的的去覓食。


  街上還是那麽炫目多彩,還沒出小區,就遠遠望見了絢麗的街景,有些讓人覺得恍惚,不真實。


  她隻穿了一件加絨外套,在E城的早春,還是有些單薄。靳璟抱著肩,越走越慢,終於,停在了小區內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不知怎的,她隻覺得胃裏開始翻騰起來,瞬間就沒了食欲。扶著梧桐樹幹嘔了幾下,她才慢慢站起身,眼前已經是模糊一片,金星閃爍,有些目眩。


  正在神誌恍惚間,靳璟扶著樹幹,看見月光之下,樹旁投射出一抹瘦長的影子。


  她恍惚了一刻,覺得那抹影子有些熟悉,甚至是,有些久違了。


  靳璟心裏咯噔一下,趕緊站直身子,四下張望——那抹影子,卻不見了。她有些著急,又使勁揉了下眼睛,眼前清明起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獨沒有看到那抹影子。


  她不死心,在梧桐樹周圍的小道找了起來,直到後背有些出汗,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又到處走了一圈,依舊是一無所獲。靳璟停下腳步,疑心自己是看錯了,心之所向,相由心生。可他又不會知道,自己在小區裏做著這麽無聊幼稚的事情。


  靳璟卻並不覺得自己傻。她想了一下,又回到了自己公寓的摟上,隻是這次,她敲開了對麵的門。


  裴英晨穿著家居服,頭發淩亂,看樣子並沒有出門。“小璟姐?”


  “能進來坐坐嗎?”


  “當然……”英晨微微怔了一下,馬上就讓開了大門口。


  “你哥哥他……”靳璟剛剛開口,卻覺得有些不妥,她不想“打草驚蛇”,趕緊把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我哥哥?”英晨不知道怎麽接話,一時有些發愣。


  “你知道英秀在做什麽嗎?”靳璟坐在沙發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房裏的樣子。


  “問了,他一直不說,幾乎不和我聯係,其實細想就能知道,如果有什麽好事,他又怎麽能不告訴我呢?一直追問,可能隻會讓他煩吧,所以,我也就不問了。”英晨歎了口氣,給靳璟倒上一杯菊花茶。


  “小璟姐,咱們現在上火也沒用。也許他在外麵呆得累了,就會回來吧。”


  靳璟端著茶,側著頭看著英晨:“前段時間,你還擔心你哥呢,怎麽現在又這麽淡定了?”


  “呃,是嗎?”英晨笑得有些尷尬,“沒有吧。隻是想開了,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靳璟放下茶杯,一步一步地朝著臥室的方向而去。


  “小璟姐!你去哪兒?”英晨趕緊站起來,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


  靳璟聽得出裴英晨聲音的異樣,也能察覺出,從自己進門之後,英晨就有些些不自在,雖然她掩飾得很好。


  靳璟不願意再想入非非,直接伸手推開了裴英秀的房門。


  心跳加速,在打開門的一刻間,她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睛時,她的眼眸中,卻溢滿了失望和哀傷。這間臥室,和她去H市之前,幾乎一模一樣。淡綠色的床單,白色的紗簾,和靠在牆角的瑜伽墊。


  “小璟姐……”裴英晨跟了進來,“你別難過啊……”


  “不難過,習慣了。”她淡淡地說,卻回身推開了房間的衣櫃——衣櫃裏,幾乎還是之前的樣子,有些空。


  “英晨,我隻是想讓他知道,他真的不需要這樣躲著我,不管他是曾經的冠軍,還是現在的樣子,我如果真的介意,就不會這樣到處找他,可是他,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真的願意這樣做嗎?”


  “小璟姐……”英晨也聽得傷心,陪著她坐在床邊,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靳璟茫然的眼神落在了床邊一側的桌子上。她突然走上前去,拉開了抽屜。


  抽屜裏的東西很雜,卻都是裴英秀原先常用的,大多是他的運動小裝備,還有幾個藥盒。


  她輕輕翻了下,沒有猶豫,拿出了一個藥盒。她瞧了一眼,是一盒消炎膠囊。


  靳璟想了下,看了下藥盒上的有效期,是三年後的本月。


  而裴英秀,早在過年後就離開了E城。


  她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靳璟拿著藥盒,轉過頭來,裴英晨的臉色有些發白,凝視著她,眼睛裏,似有水色。


  “姐姐……”她捂著嘴,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哭了起來,輕輕啜泣。


  靳璟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她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還有點發麻,手一軟,那個藥盒就輕輕掉在了地上。


  靳璟抿緊了唇,兩行淚珠從臉龐上悄然滑落,淌在了衣領裏,有些熱熱的。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靳璟的手機鈴聲大作,打破了兩人的沉默和淚水。


  她看了一眼手機,有些疑惑,卻還是接通了電話。“喂?”


  “小璟,是你嗎?”


  “有事嗎?”靳璟的聲音有些冷。


  “能見個麵嗎,我們當麵說。”


  “秦陽,我不覺得我們還有什麽事,一定要當麵說。”


  裴英晨聽了秦陽的名字,猛地回過頭,卻在下一刻又重新安靜了下來,走出了裴英秀的房間。


  “如果你能再相信我一次,我有些事情,真的不方便電話裏說。”


  “到底什麽事?”


  “這樣吧,”秦陽也不再和她繞彎子,聲音卻柔和起來,“小璟,我這次約你,真的應該是最後一麵了。”


  “你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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