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你全家都是妖怪
第8章你全家都是妖怪
“花花！”
醜丫有些生氣的停步跺腳：“我娘不是妖怪，她死了，死了！我隻是被那人抓住了褲腳，才一時心軟拖拽他回家，若是你總這麽神神鬼鬼的胡說，我現在就回去，把那個不知哪裏來的活死人剁碎了喂狼……”
花花被吼得身子發抖，看著醜丫快要噴火的眼珠子，趕緊使勁點頭，心說：“哎呦媽呀，我這是差點揭露天機啊，該不會給醜丫帶來傻災禍吧！我這破嘴，怎麽就拴不住籠頭了，真是罪過罪過。”
兩個丫頭沉默著一路下山，臨到家門口，醜丫的氣還沒消，不過，還是從自家院裏拎出來一捆半幹的柴禾：“聽話，回去哄著那婆娘來。韓信尚且能受胯下之辱，咱們小丫頭家家的，說兩句好話就能達到目的，已經很……”
“韓信是誰？”花花問。
醜丫摸摸嬌俏的小鼻子，推花花出門：“沒誰，你快走吧！我關門了。”
不等花花再說話，醜丫關門落栓，倔噠噠走到灶頭邊，隨手丟下竹簍：“你才是妖怪，你們全家都是妖怪！”
氣鼓鼓的把挖好的車前草用清水泡在盆裏，噘嘴進屋，朝那昏迷著的人嚷嚷：“你，待會吃了藥就趕緊醒，醒了就給我滾蛋！我娘是人，不是妖怪，我情願別人說我娘升仙去了，也不要被人說什麽借屍還魂！你……三天啊，三天你要是不醒，我就把你扔山裏喂狼！”
床上那人靜靜的躺著，沒有給醜丫半點回應，氣的醜丫白了他無數眼，才回到灶台邊去點火煮藥。
趁著煮車前草的功夫，醜丫用鍋灶裏的溫乎水洗了腿腳上的爛泥，又換上幹淨的衣褲。然後燙幾把野菜充饑，再把剩下的野菜都洗淨，攤在用蘆葦葉編製的簾屜上，上麵再蓋一塊薄紗布，端到外頭陰幹。
除了野菜，切好的果子、洗淨的山珍、清理好的小魚等等，都可以曬幹以後留著過冬。這樣的工作，是醜丫娘每年秋天都要帶著醜丫一起做的，現在隻能醜丫一個人做了。
後屋，用來裝口糧的兩個粗陶大缸裏，除了幹野菜和榛蘑、木耳、猴頭菇，還有不少鬆子、榛子、野核桃……
從裏到外的看一遍家裏的存糧，醜丫慶幸自己有個無所不知的娘親，能在這貧瘠的山村裏，讓她的肚子每時每刻都幸福滿滿：“娘啊，你放心，我會好好的活著的。咱家的存糧夠我過冬，木柴也不比別人家少，但我還是想做存點東西。”
醜丫希望能盡量多幫幫花花，但是想到這裏，又趕緊在心裏和娘親保證：“我會守著咱們的約定，也會努力讓花花不那麽可憐，我會做到的。”
燉著車前草的小罐子，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醜丫用一個稻草編製的小笊籬擋在罐子口上，然後把罐子裏的湯水倒進木碗。
“但願這個能管用吧。……要是吃死了，你也別怪我啊！”
小木勺輕輕攪動微苦的湯水，仔細吹得不再燙嘴，才跪在那人的枕頭邊，一手扒開嘴唇，一手小心的將湯水一勺一勺的喂進去。
“我娘說，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說這是真的嗎？她說她願意穿著紅衣裳紅鞋下葬試試，要是能變成厲鬼，就回來護著我，你說，她真的會變成厲鬼嗎？雖然我也想我娘回來護著我，可是我不想她變成厲鬼……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什麽時候醒啊？……不過，你最好明天天亮之後再醒。”
今夜好歹給他套上衣裳，明天醒了就可以說是撿到的時候，他就是這麽穿戴的……想到穿換衣裳，醜丫又有點不自在，把最後一口湯水給倒進那人的嘴裏，便退著下炕：“真該不該把你帶回來！要是我娘知道我幹了這麽一件傻事，還不定怎麽笑話我呢！”
天色漸晚，院外傳來不知誰家婆子的召喚：“孩兒誒，來家吃飯嘞……”
醜丫依著門坐在門檻，無限傷感的自言自語著：“娘啊，你再也不會招呼醜丫回家吃飯了……你在那裏好不好？山風涼了，你冷不冷啊？”
多少次說自己是大人了，不會再像小孩子似得抹鼻涕擦眼淚，但是聽著那婆子滿村喊著自家孩子回家吃飯，醜丫還是忍不住的想哭。
一低頭恰好看到腳上那雙千層底的布鞋，這還是前些日子娘親新做的。
像這樣腳腕子上帶著紐襻的鞋，不管是怎麽跑都不會掉，就是踩進再深的爛泥溝，鞋子也不會離了腳。而且，滿村隻有醜丫娘會做。
撫摸著那個削磨成小蘑菇的木頭扣子，醜丫撇嘴掉了眼淚：“娘，這樣的鞋，再也沒人給我做了，這樣好看的扣子，也沒有了……沒有娘的家，一點都不好！”
幾片金黃的秋葉，飄落在腳邊，輕輕的蹭著醜丫的腳，就像從前娘親的手那樣輕柔。
強忍了一天一夜的悲傷，狂潮似得將才十二歲的醜丫吞噬。所有娘親囑咐的，不要悲傷，不要難過，不要掉眼淚的話，都被拋在腦後。
狠狠的哭，跺著腳，拍著腿，甚至扭著身子撞著門框，醜丫像是要把渾身的力氣，都用來宣泄心中的悲傷與思念。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最後一道晚霞也失去色彩。
醜丫停止看哭鬧，抽抽搭搭的依著門框望向天邊。她終於開始明白，就算她真的哭斷腸子，已在地下長眠的娘親，也不會再將她攬在溫暖的懷裏，輕揉的擦去她的淚滴：“好啦，娘親的賴寶兒，想要什麽娘都給你！”
生死，別離，思念，回憶。
大哭一場之後，醜丫似乎更明白了些事情，但是究竟明白了什麽，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娘，你在那裏要好好的，醜丫在家也好好的，咱們都好好的。”
從天邊收回目光，醜丫換下腳上的布鞋藏好，到院門口，將院門仔細插好，又用一根粗木棍從裏頭頂住。
檢查了門上的懸木之後，從牆邊扣著的破盆子裏，拿出用削尖的小木棍做的釘板，撒菜籽似得一路放到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