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張小丘早就聽到了外間的動靜, 一雙耳朵支棱著時刻注意著玄溟的動向,卻又裝作漠不關心,隻顧著給小家夥整理被子啥的。整理了好久也不見玄溟進來,心裏覺得有些氣不順, 托著腮幫子坐在床邊發呆。


  他自己都鬧不清自己是啥想法,覺得如今一切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在他看來,他和玄溟認識才沒多久,一個是凱旋歸來的將軍、身份尊貴的景王,一個是天青閣的戲子、譽滿京城的青衣, 這轉眼景王便娶了一個戲子,而他則成了景王妃。


  關鍵是這一切他即使不清不楚,卻並非不情願的。即使他完全不記得玄溟, 但是每每見到他那種不由自主的悸動, 那種越來越強的感覺一點也不受他控製,所以他才沒有拒絕嫁給玄溟。


  可是, 這種情況下, 玄冥想要替他的人生安排,讓他不要唱戲, 他也是不願的,尤其唱戲與收集願力有關。自從有了小家夥後, 他發現這個世界對他願力的要求更加苛刻了, 到現在他大概也明白過來, 這願力是按人頭來的, 他、毛雞、小家夥的生存對願力的消耗都是占一份的, 自小家夥誕生後,所需的願力就漲了三分之一。


  這願力的消耗就像常人吃飯喝水一樣,一旦缺失他們便要麵臨被這個世界排斥的困境,當願力低到一個臨界值時,他們便會像常人一樣顯出體弱頭暈等類似的生病症狀,若願力不能及時補充,便會直至死去,而這願力的優先使用也有先後,他和毛雞分別是第一和第二順位,現在小家夥是第三順位,也就是說,願力不夠的時候最先出問題的是小家夥。


  小家夥剛剛生出來時他和毛雞不太明白,隻見遠離數值陡然少了許多,隨著願力的越來越少,尤其是剛回到京城時,小家夥頭疼發熱的毛病也出來了,他們本來還以為隻是小孩子尋常生病。


  當他回到京城,又收到到越來越多的人喜愛時,小家夥的身體也神奇地轉好了。這時他和毛雞都明白過來大概和願力有關了。


  張小丘本來隻是隨意的發呆,結果想得越來越投入,愈發覺得自己回到天青閣唱戲本來便是應該的,那突如其來的一丟丟心虛果然是錯覺。還沒回神,便被一個寬闊有力的胸膛抱住了,這胸膛初時有些微微的發涼,慢慢透出些火熱來。


  張小丘隻覺得麵頰發燙,也沒回身看,隻有些負氣道,“景王殿下跟來做什麽?!草民一介賤民,當不起景王殿下這樣大禮!”


  玄溟瞧他這模樣,又是心疼又有些好笑,他當真是一時醋潑心頭犯糊塗了,一見到張小丘真真生氣了立馬心中就抑製不住地著慌起來,這人曾就在他眼前那樣煙消雲散,這是他一生最為恐懼無力絕望的時刻,再次見到這人確是上蒼給他的無上的恩賜和喜悅,可是也時常讓他如驚弓之鳥。


  他不敢讓眼前人受丁點委屈,這次張小丘一生氣衝回來後,他心裏便陷入了無限的自責,隻當是自己豬油蒙了心,這時見張小丘雖還有些生氣,但軟和了很多,便立即上竿子軟語道,“小丘,是我錯了,你知道我完全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在我眼中,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及你珍貴,我又怎麽會嫌棄你!你以後還想在天青閣唱戲就去吧,隻要你高興就好。”


  張小丘回頭懷疑地看著玄溟,心道竟這麽好說話,鼻端卻是冷哼一聲,“景王殿下甜言蜜語真是信口拈來,草民佩服!”


  玄溟笑笑也不再多言,為眼前人解了外衣,雙臂一攬,輕而易舉將他抱起來抱到了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雙手又伸進被子捂住了他一雙腳,輕輕地搓著道,“夜深露重,連雙羅襪都未穿,腳都凍得青白了。”


  玄溟的指腹掌心有粗繭,雙手暖烘烘的,給張小丘的雙腳輕輕摩挲得十分舒服。張小丘隻覺得十分舒服,全身都像放鬆了下來,終於不再像隻豎起了滿身刺的刺蝟,懶懶地微眯了眯眼睛,微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半張臉,臉頰越來越紅。


  他隻覺得那腳上的暖意像湧上了心尖一樣,在四肢百骸全身遊走,他無法拒絕,也舍不得拒絕。


  室內一片靜謐中,張小丘忍不住問道,“景王殿下,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那聲音有些幹澀,透出幾分緊張,仿佛玄溟說一個他不愛聽的字就能立馬懟回去似的。


  玄溟手下未停,抬頭瞧了瞧他,輕輕笑了笑,良久才道,“要問為什麽,刹那間好像有成百上千個理由,可真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又像什麽也說不出了。”


  張小丘有些怔愣地瞧著眼前這人,心中像是百轉千回,又像是空空如也,什麽也未想。等玄溟再抬眼時隻發現他呼吸均勻地睡沉了。


  玄溟笑了笑,在張小丘額上和唇上輕輕親了下,躺在床的外側也睡下了。


  一晌無夢。第二天柳年見到玄溟時,雖然還是不喜模樣,但也是認命了,隻希望玄溟好好待張小丘。


  不到半月,天青閣傳出易主的消息,也不知是誰大手筆,花了萬兩黃金將天青閣盤了下來,從此天青閣再也不做楚館生意了,隻是京城一等一的戲園子。


  以往就算天青閣麵上做得再好看,裏頭公子若是接客一切都以公子自願為前提,公子接客了閣裏抽的銀兩和他處比起來算少的。可即使如此,天青閣裏好看的公子多,紅角也多,京中達官貴人好這口的也多,這迷戀上一個長得好看的戲角,簡直比他處要容易太多了。


  而這達官貴人中腦滿腸肥雖有,但俊俏的書生或風流的紈絝子弟也不少,閣裏的公子出身多少都是有些困窘的,一來二去,歡場上看上個個把人實在是常事。因而雖說天青閣與其他青樓不同,但在一般人眼中,卻也並不是個多正經的場所。


  如今天青閣突然就換了東家,這東家還徹徹底底將天青閣裏變成了戲園子,這尋常百姓平日裏看著不太靈光,但是這時候眼睛卻是雪亮的,就這麽一尋思,便想到如今張小丘成了景王妃還回到天青閣唱戲,而景王對景王妃癡情似海,竟也不加阻攔,隻好把這天青閣買下來哄景王妃一樂了。一時京城百姓對景王的癡情程度的認識又深刻了一些。


  這天,張小丘他爹讓他回家一趟,有話要與他說,還特別交待要將小家夥帶回去。


  張小丘隻道是他爹想小家夥了,自從他和景王成親住進景王府後,他爹能見到小家夥的時間少了很多。平日裏有時間他爹都會讓他帶小家夥回去看他。


  張叔在門口候著他,說他爹在書房等著他。進了院子隻覺得十分安靜,平常打掃的家丁也一個都沒見著。


  他一手抱著小家夥,一手推開了書房門,發現裏麵除了他爹,還有帶著一副銀質麵具的天南閣主和蘭師傅。天南閣主坐在正座上,他爹坐在一側,蘭師傅則站在天南閣主身後。


  張小丘心裏有些奇怪,天青閣換了東家的事情他也是前幾日才知道,都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不知道這時候天南閣主和蘭師傅怎麽會出現在他家。他心裏頓時湧出一個詭異的想法,莫非是三皇子倚仗權勢逼迫天南閣主將天青閣轉給了他,天南閣主即使再怎麽神秘莫測,大概也是沒法和一個皇子對抗的。


  而天青閣這麽一棵搖錢樹,天南閣主也不想放棄,所以才想到找他頭上。


  幾人也不知張小丘心內已暗自揣測了好一通,柳年見到小家夥立即親親熱熱接了過去,又是親臉蛋又是揉搓胖乎乎的小身子,球球也乖,胖乎乎的兩條小胳膊抱住了他爺爺的脖子,隨便幾句軟軟糯糯的“爺爺”就把柳年哄得見牙不見眼的。


  柳年樂著樂著,突然不知怎的就莫名傷心抹起眼淚來,邊抹淚邊傷感道,“我滴小乖乖啊,以後爺爺看不到你,可要想死你了!”


  其實柳年現在也不過三四十,每次特自然地稱自己作球球爺爺時,張小丘都有種很詭異的感覺。在他僵化的印象中,爺爺都是滿頭白發一把白胡子和藹慈祥的,那是這麽年輕、年富力強的帥小夥。嗯,尤其他爹還是一張娃娃臉。


  突然,張小丘反應過來他爹說了啥,又是驚訝又是不解道,“爹,你說的什麽話,你好好呆在京城,以後咋就看不到球球了?!以後你啥時候想球球了,也可以到景王府來看他啊。”


  柳年表情有些傷感,“閣主,你與小丘說吧。”


  天南閣主眼神也一直盯在小家夥身上,張小丘愣是從其中也看出了不舍。閣主好不容易將眼神扯回來道,“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景王如今已是天青閣的主人,我與你爹年紀大了,準備離開京城回到老家去。以後有機會了,你也來看看我們吧。人老了,總是想葉落歸根啊。”


  張小丘頓時一個激靈,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些怔愣。他爹要離開京城?!他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啊!閣主他沒見過廬山真麵目,可他爹不老啊,總是張口閉口說自己上了年紀,讓內裏已然十分滄桑的張小丘情何以堪。


  他聲音有些幹澀道,“爹,你真的要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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