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林君西腦門的小口子結痂了,邊上還青青紫紫的,他本來皮膚就白,看著特別有礙觀瞻。
陳師傅見他這樣連嘲諷都懶得嘲諷了,林君西要是哪天能保持一個月身上不掛彩才叫奇了。
忙過了早飯點兒,林君西就開始麵無表情地坐在一邊抖著腿。
旁人看了都沒言語,林君西每次要出去辦事之前都這模樣,今天見他臉上掛著新彩,大家都知道這是又有事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手機震了。
林君西瞅了瞅手機,也沒管陳師傅還沒走呢,就圍裙一摘往外走,隻撇下一句“我買包煙。”
陳師傅也沒攔他,習慣了。
打來打去,最後還有一步,就是談事兒,談的好就了,談不好就接著幹,看誰先把誰幹死。
隻是剛一出門的時候,林君西被門口堵著的人嚇了一跳。
那個要飯的傻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在這裏蹲了多半天,一見林君西出來,就眨巴著眼睛湊到他麵前看看他,伸手又要往林君西麵前湊。
這可給林君西嚇的,操了還賴上他了是怎麽著。
“滾滾滾,別麻煩我!”
林君西故作凶惡,看著傻子鼻子上還包著紗布也不好意思再動手,隻動作靈敏的躲著傻子伸過來的手,往一邊跑。
傻子還想追,卻被店裏的一個聲音叫住了腳步。
“嘿,找揍呢你,”陳師傅優哉遊哉地來到店門口,衝傻子招招手,“來來,你別追他,小心他打你,過來。”
傻子望了望遠去的林君西,又望了望手裏的東西,回過頭瞅著陳師傅不說話。
“你找他幹嘛啊,你這臉怎麽了?”陳師傅說著,眯起眼睛打量起了傻子這一身的傷,“那小兔崽子給你打的?”
傻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指了指自己鼻子上的紗布,又指了指林君西消失的方向。
“他給你看的傷?”
陳師傅猜著傻子的話,心裏還覺得有點奇了,那混小子什麽時候這麽仗義了。
接著他又看見傻子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把手掌攤到了自己的麵前。
陳師傅看了看那手裏的東西,又看了看傻子。
傻子還眨巴著眼睛,手指來來回回地比劃著林君西消失的方向,“他,給他。”
“…啊?”
“他…給他,他疼。”
陳師傅沉吟了半晌,再抬頭瞧瞧傻子,眼裏愣愣的。
林君西這包煙一買就買到了下午,回來的時候店裏一切如常,他的麵上也是輕輕鬆鬆,一看就是仇報了。
隻是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發現屋裏好像進來過人。
他也沒在意,心說肯定又是誰上他屋裏偷懶來著,便隻往床上一栽,順屁股上的兜掏出錢包,點著裏麵一小遝錢。
那是他今天賺的外快,事兒談完不說,臨了還訛了點兒看病錢。
手機又震了,林君西拿出來看看,是條短信,讀完了以後心裏又有點犯堵,那是他親媽給他發的。
林君西歎了口氣,把錢收進衣櫃底下掩藏隱秘的鞋盒子裏,在心裏算計著小賬,然後墨跡到快黑天了,又還是跑到街角那個銀行裏,給一個賬號裏打了兩千塊錢。
第二天,當他看著按時按點路過巷口的傻子時,下巴直接掉地上了,隨後額頭上都冒出了青筋。
“臥槽,不是不是不是…”林君西托著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從後門的巷子裏繞道正門口,上上下下瞅著正被陳師傅招呼到一邊、用手抓麵吃的傻子,“他他他他他這衣服,他這衣服怎麽這麽眼熟呢?”
陳師傅正坐在一邊陪傻子吃麵呢,傻子還是那副髒兮兮的模樣,隻是身上的衣服變成了一件黑半袖,下麵是條沙灘短褲,那半袖怎麽看還怎麽有點小,不是太合身。
“哦,撞衫了吧。”
“誰TM和傻子撞衫啊?!”
“啊,那可能就是你的吧。”
陳師傅隨口說著,看著傻子吃麵連眼都沒抬一下,目光還透著慈祥。
“……為啥啊?!”林君西要火兒了,“這半袖可是正品,我打折時候買的!都沒穿過兩次呢!”
“不就兩件破衣服,”陳師傅嫌林君西麻煩,“我告訴你啊,以後你看著點,他要來了你就給他兩頓吃的。““為什麽是我看著啊?”
“人是不是你打的?”
“…啊…”林君西有點心虛,“咋著?”
“咋著?”陳師傅照他腦袋就一爆栗,“打了人你就得給人家負責。”
“我…去…老陳咱不帶這樣的。”
“小兔崽子你叫我什麽?”
“不是,”林君西是真頭大了,“陳叔,他是個要飯的啊!”
“要飯的怎麽了,又沒用你養著,少跟我墨跡。”
陳師傅兩句話給林君西打發了,弄得林君西再不願意也不敢跟他造次。
看著傻子吃完飯,陳師傅又在店門口戳了把太陽傘。
天氣越來越熱了,傻子臉上還帶著傷,雖然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是依舊疼的他動不動就嚶嚀兩聲,手還老往紗布上摸。
林君西給他送飯的時候瞧見了,再煩也忍不住說他幾句,拿筷子敲掉傻子的手,警告他不許摸鼻子。
然後這下好了,林君西感覺自己都快成新街一樂子了。
連著兩天,陳師傅還是過了早晨忙那會兒就走,碰著傻子來了就瞧他吃完麵走,碰不見傻子就叮囑林君西一聲還是直接就走。
陳師傅在這兒還好,陳師傅不在這兒,那伺候傻子的活兒就得他幹。
也不是說林君西多抵觸這種事兒,隻是這行為讓街坊鄰居看了,也太沒麵兒了。
對麵包子鋪的王姐回來了,瞧見這情形還直誇林君西心善。可是王姐這麽覺得不代表所有人都這麽想,隔三差五總能看見別家店鋪的人對陳氏麵館這邊指指點點,心說這家飯館的人好像有毛病,天天招一要飯的在門口呆著。
於是林君西就覺得這事兒幹啦,好歹他也是一痞子,堂堂新街一哥,天天給一要飯的送吃的,可別鬧了!
而且咱就不說他個人,咱就考慮一下陳氏麵館的形象,天天放一大傻在門口戳著,那也不是個事兒啊!
“所以陳師傅不給他換衣服了麽,”劉哥叼著煙算著帳,也不太把傻子當回事,“而且你看,他多聽你話啊,沒白喂。”
林君西一臉生無可戀。
是了,劉哥說的沒錯,那傻子是特別聽他話,不但聽他話,還頗有一種把林君西認成主人的感覺,隻要林君西一出來,他就眼睛冒光、看著他搖尾巴,然後林君西要出去幹點啥,這傻子好像就有一種他走到哪就想跟到哪兒的架勢。
這個就是讓林君西感到特別想死一死的地方,他是真不明白,他不過就是給了傻子幾次飯吃,他不過就是搶了傻子的東西,他不過就是害傻子受了個輕傷害,他不過就是帶傻子看了個病,然後他怎麽就跟被傻子賴上了一樣,甩都甩不開。
“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雛鳥情節啊?”
“雛你妹啊,我他媽哪值得他雛了啊?!”
白冰隔著玻璃門看著靠在外麵牆根下的傻子,沒過一會兒,就叼著煙出去逗傻子玩。他對這傻子倒是不膈應,反正也賴不上他,還能當個樂子。
可是林君西感到特別困苦。
“西哥,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出去幹他!”
熱血小白還來勁呢,這孩子沒別的好,就是特崇拜林君西,從小就做著黑道夢,隻可惜沒那個機緣,也沒見過啥大天,所以在他眼裏,林君西就是特“高大上”的大哥形象。
“你可拉倒吧,回頭你把他幹了,老陳他就得幹我了。”
劉哥笑了,“不就給他兩頓飯的事,你那麽膈應幹嘛。”
“他老跟著我!多嚇人啊!”
“你跑不就完了嘛,再說了,一要飯的見人就跟著要錢的有的是,咋了嘛。”
“不一樣!別的要飯的不給錢就走了,他是跟上就沒完沒了啊!還老伸手要抓我!”林君西青筋又冒出來了,“你看那胳膊,那手,哎喲,髒的都流油了。”
“那你給他洗洗不就得了。”
“我給他洗個澡接家裏摟著一起睡得了唄,我還給他洗洗?!”
可是話是這麽說著,林君西再看著那傻子用髒手吃麵條的樣子,再看他臉上的傷,心裏又還是有點不舒服。
傻子鼻梁上的紗布被林君西摘了,老那麽捂著不愛好。可是這一摘,傻子一難受就老愛用髒手摸,還不得感染了。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林君西瞧著對麵的店鋪該打烊的打烊、該收攤的收攤,就悄悄招呼還沒離開的傻子過來,讓他在麵館的後門門口等他,又從裏麵端出一盆水,指揮著傻子過來洗手。
可是傻子對洗手這種事顯然不是很在行,林君西教了他半天,動作倒是模仿出來了,力度卻還是跟不上。好不容易用香皂搓出泡泡了,自己還覺得挺好玩,跟當新鮮事兒似得伸手遞到林君西眼前跟他分享,弄的林君西這叫一無奈,最後幹脆一咬牙一跺腳,親自下手給傻子洗了起來。
傻子在台階上坐著,林君西在他麵前蹲著,倆人中間是一水盆,林君西邊洗還邊磨叨,“老子真是欠你的,髒死了,不就拿你塊玉,就他媽二百五,我給你看病都不止花這個錢,你咋就非賴上我了?”
“真是造了孽了,這要讓別人看見我以後還當不當這條街的大哥,知道什麽叫大哥麽?臭傻子,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我伺候你?!”
“笑!還特麽笑!好玩嗎?!不許動!不許摸我!看見了嗎?學著點!這麽洗,知道不?再弄這麽髒老子就揍你!”
林君西邊洗邊罵,傻子就乖乖地坐在他對麵,笑盈盈地看著為自己洗手的人,眼神兒直直的,還帶著那麽點…溫柔?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