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馬哥啪的一聲開了一瓶啤酒,說:“原來是為這事啊。”


  像馬達這樣在街上混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是業務素養,小吃一條街上發生的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皮子。


  小馬哥喝了一口酒,道:“那家店原來的老板是個寡婦,這間店麵是她丈夫留給她的,她就賣點生活用品維持家用。其實也有人想從她那裏買過,因為那家店的地段很好,門麵也大,但她說什麽也不賣,說這是她老公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她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家店裏。”


  呂非沉不住氣,馬上開口問道:“那為什麽後來又賣了?”


  小馬哥冷笑了一聲,做了個搓手指的動作,說:“還不是錢的事兒?大家都瞧她是個寡婦,又沒有個孩子,於是開的價都壓得低,還一副做慈善的嘴臉。她也不是個傻子,知道這地段好,等著叫價呢,什麽為了她老公都是個幌子,她家那口子活著的時候也不是個好東西。”


  “後來這家店麵就盤給了現在的老板,這個老板姓張,是個重慶人。他來的時間不久,就個把星期,我還沒摸清楚他的底細,但要我看,他應該挺有錢的,雖然穿得簡簡單單,平時進貨也踩著個三輪,但能這麽快就把店給買下來,開的價格肯定不低,至少是這個數。”小馬哥伸出手,五根肥短的手指撐得筆直。


  呂非驚呼一聲,“五百萬?!”


  小馬哥像看傻逼一眼看了呂非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魏西。


  魏西一臉這是我家智障兒子你不要在意的表情,用手指點了點腦門,示意呂非這裏不是很好使。


  這孩子錢多錢少都不知道個數,


  小馬哥繼續說:“至少五十萬,隻有再高的了。店盤下來後,生意一直很不錯,那老板的手藝好,分量也足,開業以後生意一直紅火。然後就是那天了,他做促銷活動,全場酒水半價,而且買得多還送咧。按他這折扣,做一單生意就賠一單,你別聽著外麵說做飲食生意賺得錢多日入上萬,那都是毛利,刨去租金、人工費、運營費還有成本,掙得都是蒼蠅腿,就這種生意最好的飯點,也要翻三次桌(店麵坐滿三次)才能回本。就光他打折那一天,估計得賠進去十來萬。”


  小馬哥擼了一根肉串,大口嚼著,說:“後來就出這兒事兒了,聽說現在老板已經準備把店轉手盤出去了。不過也是,出過命案的店都不怎麽吉利。”


  聽到這兒,呂非和魏西對視了一眼。到底是因為店裏出過命案不吉利要轉,還是因為事情已經成功,現在要撇清關係?


  魏西開口道:“有一件事想麻煩麻煩你。”


  小馬哥豪氣地跟魏西碰了碰酒瓶,說:“魏律師隻管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魏西:“我需要小吃街那天的監控錄像。”


  小馬哥斬釘截鐵地說:“哎喲喲,多大點事,沒問題!”


  呂非馬上跳了出來,一板一眼地說:“不可能,這商業街的內部監控是不可以給閑雜人等看的。”


  小馬哥嚼了幾口肉,瞧了呂非一眼,然後哈哈笑了幾聲,說:“小兄弟剛畢業呢?”


  呂非語塞,張張嘴,低聲說:“還沒畢業……”


  具體要到今年六月份,呂非才能拿到畢業證,現在嚴格來說還是個在校生。


  小馬哥嗬嗬笑,說:“你就跟著你小馬哥學著點吧。”說完小馬哥擼了最後一根串,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帶著魏西他們從燒烤店出來,去找片警。


  ***

  片警小張正在巡邏,隔著半條街就瞧見小馬哥脖子上的那根金鏈子,小張不由低咒:“他媽的。”


  今天開工真是沒看黃曆,片警小張馬上裝作沒看見,轉身就要往回走,馬達大嗓門一嚷嚷,震天響地喊道:“警|察同誌誒,可找找您了。”


  小張被這麽一喊,不站住也對不起肩膀上那閃亮亮的國徽,他可是宣過誓要為人民服務的,雖然馬達怎麽說也是個大膽刁民,但再怎麽刁,民眾遇到困難他也不能不幫。


  於是小張轉過身,一臉正氣地說:“這位同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馬達跟小張打過好幾次交道了,也不關小張臉上就寫著不樂意,大咧咧地握住小張的胳膊。


  呂非在後麵看著,嚇了一大跳,忙把腦袋瓜子湊到魏西耳朵邊上,吹氣似的小聲說:“小馬哥他不會要襲警吧?!”


  魏西翻了個白眼,頭一歪,耳朵離呂非熱乎乎的嘴唇遠一些,說:“你腦袋瓜子裏想著什麽呢?還襲警,上海灘看多了吧。”


  隻見馬達深吸一口氣,一張堆滿肥肉的臉跟著抖三抖,一臉悲痛不可自已地說:“小張同誌啊,我三天前帶著我女朋友來這裏買東西,那天是她生日,我就想著也給她買根金鏈子帶帶,剛好跟我的湊一對嘛,結果沒想到,一個小偷盯上我女朋友的錢包了,一個不留神,把我女朋友的手機給摸走了!”


  小張一聽,是樁案子,雖然這手機難得找回來,但麵上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於是他摸出一個小本本,一本正經地問道:“三天前發生的為什麽現在才想到報警呢?”


  馬達摸了把腦門子,眯縫眼一轉,馬上想出來理由,便說:“那不是我女朋友人傷心著嘛,現在社會誰手機掉了不著急啊?忙著去營業廳掛失,然後去銀行改預留號,忙著呢,今個才有空來報警。”


  小張想了想,這話聽著有理有據的,沒什麽大問題,於是將小本本揣進兜裏,說:“我給你把監控視頻調出來瞧瞧,不過都過去三天了,估計難得找回來了。”


  馬達連連點頭,說沒事兒沒事,手機被偷了是小事,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看看是那個小毛賊膽兒這麽肥。說著又粗又肥的手指衝著身後的魏西和呂非比了個“三”——ok啦。


  魏西瞧了一臉目瞪口呆的呂非一眼,說:“學著點。”


  呂非默默將嘴合上,用肚子嘀咕了一句:“小馬哥這演技,整個容就能出道了。”


  ***

  片警兒小張帶著去保安室調錄像,保安正在辦公室裏玩著消消樂,窗戶拉開一看,外麵站著一個片警兒一個混混,一個律師一個學生,一氣四人浩浩蕩蕩地要他調視頻。


  保安不敢怠慢,馬上把三天前小吃街的監控錄像調了出來。其中有一個攝像頭正對著麵館後街巷道的出入口。視頻畫麵裏,大家看到嫌犯林曉鵬和受害人方宇拉拉扯扯地從麵館出來,然後向後街走去。過了沒多久,麵館老板也出現了,他帶著鴨舌帽跟在兩人身後,緊接著,滿身是血的林曉鵬顫顫巍巍地從畫麵裏走出來,跪倒在巡警麵前,而畫麵的右上角裏,麵館老板在林曉鵬身後出現,轉身混進了圍觀的人流之中。Bingo

  片警看著看著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兒,馬上質問道:“沒看見你跟你女朋友啊!”


  小馬哥猛地往自個兒腦門上來了一下,說:“哎喲喲,瞧我這腦袋瓜子,沒記性。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一個夢!我其實還沒女朋友呢!”


  片警兒小張氣得七竅生煙,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叫什麽?”


  呂非條件反射地背書道:“謊報警情占用警力資源,情況嚴重會收到傳喚並被嚴厲警告。”


  片警兒小張:“聽著沒?”


  一旁的魏西露出八顆白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說:“但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算精神病人。”


  小馬達馬上我有病我自豪地高聲說:“我有病,小張同誌別生氣嘛。”說著還從兜裏摸出一盒黃鶴樓要往小張手裏塞。


  小張馬上跳開,說:“你這叫,你這叫賄賂!”


  小馬達自個給自個抖出一根,在嘴邊叼著,說:“哎喲喲,小張同誌別把話說的這麽生分嘛,咱倆誰跟誰啊。”一邊說著,一邊哥倆好的摟著小張的胳膊帶著他往外走。


  魏西繼續看著視頻,將畫麵定格在麵館老板轉身的那一刻,然後將視頻截圖下來,放大。


  呂非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魏西:“你看他的衣領。”


  呂非一看,發現麵館老板的套頭衫裏穿著一件白色襯衣,那件襯衣上有一塊黑色的印記。


  呂非看了一旁玩兒消消樂的保安一眼,對魏西壓低聲音,說:“那是……血?”


  魏西點點頭,“是的。”


  ***

  在一間普通公寓的洗手間裏,白色的浴缸中生起了一團火。


  火舌舔舐著照片,檔案紙,白色襯衣和黑色手套。


  點火的人站在旁邊,看著一切證據統統燒成灰燼。


  一個完美的局不僅需要精巧的設計,還需要一點點運氣,這一點運氣往往比設計更重要。


  為了這一個局,他等了十年,,而這十年等待的決心讓命運之神站在了他這裏。


  這把火將所有可以將他和受害人聯係起來的痕跡全部抹盡。


  沒有人會將這件事與他聯係在一起。


  他從皮夾裏取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明眸皓齒,對他微笑。


  “你知道嗎?我給你報仇了。”


  照片被扔進火裏,照片裏的人被火焰一點點吞噬,最後成為了一團灰燼,被水流衝去。


  他套上套頭衫的帽子,拖著行李箱從公寓出去,乘上一輛出租車,消失在車水馬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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