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
無數的魔物在黑暗中嘶嘶慶賀, 咕咕期待。它們不再前仆後繼，它們開始在黑暗中不斷蓄力。
——獵物總會到手的，黑暗即將降臨，邪惡才是主宰！
“瞧瞧, 瞧瞧, 我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道戲謔的聲音灌入萊格斯頓的耳膜, 他驚訝地抬起頭來。
黑暗中沒有人影，也沒有魔物。那些霧氣還在。
“嗬嗬,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 也碰不到我。”那聲音轉了一個方向, 離萊格斯頓更加近，“我是黑暗的主宰，邪惡的魔王, 深淵的主人, 這世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聖鬥士, 你知道嗎？”
萊格斯頓眼中掠過詫異, 但隨之就是平靜。
塞西迪爾在這裏，那麽瑟蘭德就一定在這裏！他要找到他！
“你來找瑟蘭德老師？”黑暗中的塞西迪爾笑了起來，“還真是一個好孩子……這樣不顧一切, 勇於奉獻的年輕人。”他頓了頓，笑得不懷好意，“跟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呢。”
原本一直保持平靜地萊格斯頓猛地抬起頭, 看向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比？你隻是一個叛徒，一個背信者！”
看透人心的力量在這一刻格外的令人惱怒，黑暗中的魔王幾乎被眼前的人類小子激得暴怒。
他在對方的心底看到了那些對自己不堪的、低劣的評價, 看到了屬於瑟蘭德的，那些光輝的、神聖的憧憬。
他在所有人的眼裏心裏都是這個樣子，而他的老師，那位虛偽的光明諸神擁護者，踩著他的屍骨、注視著他的痛苦，成為萬民敬仰的神明！
憑什麽？憑什麽！
黑暗神在陰影中爆喝，“閉嘴！你這個無知的人類！愚蠢的小子！你知道什麽？你懂什麽？！”
他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四周的黑暗在他的影響下不斷翻騰嘶吼，它們將冰麵侵蝕成黑色，將霧氣侵染成毒霧。
萊格斯頓甩開沾到身上的濕氣，盡量支撐起一個小小的鬥氣結界。
“我不需要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我隻要明白法神閣下是個什麽樣的人，就已經足夠。”萊格斯頓從地上站起身，“我的智慧、我的腦子，甚至我的靈魂，它們都在告訴我，法神閣下不可能做出傷害你的事，從頭到尾就是你在誤會他、傷害他，而他卻在拚命保護你！”
湧動的毒霧忽然全部靜止，毫無聲息。
黑暗中的陰影也停下了腳步。
它在笑，笑得嘲諷而猙獰。
“愚蠢的小子。”
隨著聲音的消散，有淡淡的光暈在黑暗中顯現。那是發著光的血色，紅通通的，詭異而可怖。
它一點點的接近萊格斯頓，試圖蠱惑年輕的聖鬥士。
“你真的覺得自己什麽都不需要知道，什麽都不需要懂嗎？還是說，你隻是沒有機會去知道、去理解？”
它在黑暗中桀桀怪笑，用語言煽風點火，“聖鬥士，你無數次地試圖探查真相，了解過去，現在在這裏說口不對心的話，欺騙誰？”
萊格斯頓目光沉了沉，坦然承認，“我從不否認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尤其是在對瑟蘭德的事情，他的好奇心幾乎能夠瘋長成參天大樹，“但那隻是我的好奇心罷了，並不代表別的。我好奇法神閣下的過去，因為那些時光我不曾參與；我好奇他的人生經曆，因為我想知道怎麽才能夠獲得他的愛情。我愛他，所以我好奇。我和你說的不一樣。”
他不是因為懷疑才去了解，他是因為愛，才好奇。
魔王冷笑，“既然你如此堅信，那我就告知你一切，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會怎麽選擇。”
“我不可能相信你說的……”
萊格斯頓話沒有說完，他的眼前就出現一陣詭異的波動，隨即便是刺目的光明，逼得他眼睛生疼。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四周。
黑暗沒有了，魔王沒有了，這裏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小鎮子，旁邊甚至還有幾名小孩子在嬉戲打鬧。
“……這是怎麽回事？”萊格斯頓看著自己的手掌，感受著自己的體溫和觸感——謝天謝地，他還活著。他還有機會見到法神閣下。
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一道熟悉又略顯陌生稚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畔。
“塞西迪爾，你又在欺負卡爾。”
仿佛泉水擊打碎玉，又仿佛珠玉落盤，清脆、溫和，又帶著不易察覺的寵溺和喜悅。
“卡爾，不要做了。去把屋子裏的藥材搬出來曬曬，另外今晚的晚飯可以交給塞西做。”
“是，大人。”這是一個非常稚嫩的孩子聲音。
“為什麽又要我做飯？老師，我隻是小小的嚇一嚇他，您就不要懲罰我了吧。”稍微大一點的孩子上去纏住那道修長的身影，笑嘻嘻地討饒。
萊格斯頓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
碧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金色的頭發，修長挺拔的身影，還有這麽多年如一日的法師長袍。
他真美。
萊格斯頓癡癡地想。
不是外在的那種美，而是那種神聖的、純潔的，既有神明氣息又有皇族氣質的內在之美。
尤其他的眼神如此明亮清澈，如此溫柔寬和。
他的聲音、語氣亦是溫和舒緩的，令人一聽就心曠神怡，心底仿佛流進了一股暖流。
萊格斯頓不由自主地抬腳向前，朝著那一大兩小三個身影走去。
“法……法神閣下。”他有些緊張地開口，覺得這樣溫柔的瑟蘭德簡直讓他忘記了舌頭該怎麽放置才能發出正常的聲音。
但令他意外的是，法神閣下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呼喊，甚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帶著那個撒嬌的孩子往一旁的屋簷下教導。
萊格斯頓心底咯噔一聲，察覺到了不對。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和觸感，但很明顯的，這鎮子裏的人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
萊格斯頓連忙走到旁邊玩耍的孩子旁，試著朝對方伸出手。
……他的手穿過了孩子的身體。
“天呐……”聖鬥士發出驚歎，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成為了一個幽靈般的存在。
而另一邊，年輕的法神閣下已經教訓完了自己的學生，朝著自家的院落走去。
那是一個普通的居民建築，一個院子，三件小屋。
正中間的是瑟蘭德在住，左邊是塞西迪爾，右邊是卡爾。
萊格斯頓想要跟過去，但不幸的，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之前那種詭異的波紋，隨即眼前的場景就再次發生了變幻。
“我猜你想看的一定不是這些，那麽我帶你去看最想知道的那些過往。”
之前消失的魔王聲音重新出現在萊格斯頓耳畔，令萊格斯頓詫異的同時，也甚是防備。
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不要這麽緊張，年輕人。”他語氣很是詭異，帶著一種諷刺，“因為你對我而言，根本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你的緊張除了助長你的不安之外，毫無用處。”
這話說的十分傷人，但經由魔王說出來，萊格斯頓絲毫不受影響，反而覺得這魔王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萊格斯頓甚至懷疑，塞西迪爾其實還是在意瑟蘭德的，所以他在嫉妒，嫉妒自己能夠陪伴在法神閣下的身旁。
就在萊格斯頓這麽想的時候，他的心中一凜，察覺到了難以抵禦的黑暗氣息湧了過來，比之前冰湖上那些黑暗力量還要強大怪異無數倍的東西將他包裹了起來。
然後他的視線在不斷變幻，眼中看到的景物從熟悉的三大帝國不斷倒退，最後停留在了一個頗有年代感的建築麵前。
“不要再用你那擺設一般的腦袋思考我的任何事！”魔王在萊格斯頓觀察那建築的時候，給他最後一次警告，“惹怒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魔王消失了。萊格斯頓故意開口喚了對方幾聲，都沒有得到答複。
這正合他心意。
※※※※※
那頗具年代感的建築就是他在法神筆記中了解過的梅特洛帝都皇城。
萊格斯頓抬起頭，迎著刺目的陽光觀看這傳說中最強大、最傳奇，又在一夕之間消失的帝國。
“塞西，你要考慮清楚。你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如果你不留下繼承王位，帝國的子民怎麽辦？你的父王和母後怎麽辦？”
“可您要去參加神格試煉。”已經長大的孩子看著俊美的法師，目光堅定，“我要跟老師一起，至於王位，我可以把它讓給別的人。像卡爾，或者其他的堂兄弟。老師，您知道的，帝國之中比我適合的大有人在。我更適合跟著你到處曆練。”
萊格斯頓站在皇城城下，看著城門口的那三個人影。
瑟蘭德永遠是他目光的焦點，不管什麽時候，他第一個看到的總是這個人。第二個是卡爾，此時的卡爾麵貌變化不大，眼神雖然稚嫩，但總的來說，比萊格斯頓見過的三百年後的卡爾並沒有多大變化，可見法神閣下把他保護的很好。
第三個，就是那個一直沒有看到過形貌的「塞西迪爾」。
他擁有和卡爾一樣的棕色眼睛，淺金色短發，麵龐銳利而堅毅，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非常英俊。
萊格斯頓有些不是滋味。原來這就是塞西迪爾的真麵目，他比小時候還要親近法神閣下，他甚至抱住了法神閣下的手臂。
瑟蘭德沉默良久，他目光中帶著堅定，“塞西，你必須留下。另外，卡爾也會陪你一起。”
“！！！”這下塞西迪爾和卡爾都驚了。
“大人，我不留下！”卡爾有些驚慌，急聲表態，“如果您拋下了我，我就獨自去找您。大人，從這裏前往靜寂之海足足有三萬公裏的距離，我一個人一定會死在路上！難道您願意看著我死去嗎？”
瑟蘭德沒有回答他，隻是側頭看了眼旁邊的馬車。萊格斯頓猜測那是法神閣下打算偷溜時準備的馬車。
“法神大人？”卡爾追問。
瑟蘭德轉頭看著他笑了笑。
這個笑很朦朧，就像是蒙著一層紗般，眨眼間消失不見。萊格斯頓有些奇怪，而塞西迪爾和卡爾則同時抓向那白色的人影。
結果他們什麽都沒抓到，法神閣下的身影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大人，大人他騙我們！”卡爾眼睛紅了。
剛才還一臉笑意的塞西迪爾站在原地，漸漸冷下了臉龐。他朝著守在一旁的守衛揮揮手，見守衛往這邊走來，立刻道：“告訴父王，如果我三年內沒有回來，就讓他把王位傳給我其他兄弟。”
他說完不等守衛挽留，伸手快速抓住卡爾的手臂，將他帶到馬車上，揚鞭而去。
那些守衛驚了一驚，連忙留下一部分人去追王子，另一部分人進入皇城稟報他們的國王。
很快，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得模糊，同樣詭異的空間波動傳來，萊格斯頓看到新的記憶畫麵。
這是一處很荒涼的沼澤地，附近方圓千裏一望無際，都是看似無害、實則可怖的烏黑泥潭。
白袍法師在中間不算大的幹燥地麵生火燒水，旁邊是兩個有些狼狽的年輕人。
那是塞西迪爾和卡爾，他們果然追上了白袍法師。
“為什麽闖進來？”白袍法師冷著臉給卡爾清理傷口，話說得生硬，手下動作卻很溫柔。
“……是大人拋棄了我們。”卡爾紅著眼圈，說得很是委屈。
“所以你們就闖進九死一生的亡靈之地？”瑟蘭德把染了血的紗布扔到火堆裏，語氣惱怒，“我不記得我教過你們這個！亡靈之地沒有聖者以上的實力也敢進來，你是想自己早死還是讓我早死？”
如果不是他發現的及時，如果不是他趕到的及時，這兩個人指不定就成了哪個亡靈生物爪下的亡魂！
“尤其是你，塞西迪爾！你是哥哥，你不但不攔著卡爾，反而帶著他進入這樣危險的地方，你哪來的自信？”法師怒氣衝衝，就差指著兩個人鼻子罵。
“您覺得我能不帶他嗎？”塞西迪爾承受能力可比卡爾強悍得多，他不但沒有哭，反而咧著嘴笑得得意，“實話告訴您，我們就是為了逼您出現，所以專撿危險的地方走。您以後可得記著了，再不打招呼就走，我們倆就真的死了沒人管了。”
瑟蘭德聞言轉過身狠狠吸上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人設有點崩，所以修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