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謝靈喬撲在了葉長安身上,從旁人的角度看,就像是他替葉長安擋住了來自蛇的攻擊。
電光火石之間,葉長安與肖澤芷都沒能看得多麽清楚,但謝靈喬撲在葉長安身上的動作是實打實的。
被咬中的皮膚倏然一麻,緊接著就是令人不適的疼痛。
謝靈喬眉頭緊皺,因為這痛感,忍不住“嘶……”了一聲。
是真的疼啊。眩暈感也自腦中襲來,隻覺如同白光一閃,緊接著即是昏沉不知所終的混沌。
葉長安本來剛剛到此處來,當謝靈喬撞在自己身上之際還怔了一下,不明所以,而下一瞬,黑暗中吐著信子的白蛇便映入他眼簾來,叫他大為吃驚。但他旋即冷靜下來,當那蛇蛇身回旋欲退開時,一抬手抓了上去。
――肖澤芷在模模糊糊地看到謝靈喬被蛇咬時,因本就在謝靈喬身旁站著,離得近,趕忙上前,將謝靈喬往下跌的身子接住,擁在懷中。
謝靈喬此前從未想過,被蛇咬是這樣一種痛苦的體驗,直讓他傷口處都感覺快被麻痹掉,他腦中充血,身子卻好歹有個依托而不必摔地上摔得更疼更難看。
但他在眼前一陣一陣的暈時,竟瞧到葉長安他徒手抓蛇……謝靈喬:???
不過當下也沒得機會考慮這些問題了,他的精力也不允許,當肖澤芷在他耳邊焦急地叫著他的名字:“喬喬!喬喬!”時,他眼皮一翻,人昏了過去。
意識歸於虛無。這才跟踏入步虛空一樣。
肖澤芷萬萬沒想到當下真應了他方才隨口一說“危險很多,毒蟲猛獸”之言,突然感覺自己就是個烏鴉嘴,莫名的一股悔意湧上心頭,見謝靈喬暈了過去,抱著他的手緊了緊。
至於葉長安徒手抓蛇的行為他倒不怎麽擔心……
葉長安這家夥的變態程度,他從初中起就領略到了。別看這家夥長得俊秀舉止溫雅,實際上是他們大院裏那群孩子裏最猛的一個。
肖澤芷忍著胸腔中突如其來的擔憂與恐懼,抬起頭來,剛想說現在馬上將謝靈喬送往山下醫院,就見那邊的葉長安已經往他們這兒走,兩手空空,手上卻都沾著鮮血。
血跡沿著指縫往下淌,粘稠,紅得刺目。
啪嗒。滴在地上。
即使他已經走進手電筒發出的光亮的照明範圍內,整個人看起來卻還是陰森森的,而他步履從容,神色與方才沒什麽不同,白皙的臉龐,一雙具有親和力的微彎笑眼,微亂的劉海搭在額前。
他這幅模樣,說起來也合情理,但同平時麵對所有人的模樣,都差別甚大。
明明此時並非寒冬臘月,此時這一片的空氣卻無端的叫人覺得,發冷。
“長安,那蛇……”肖澤芷不知怎的,原本要問的話一頓,無意識地轉為了問蛇的情況。
“死了。”葉長安道,輕描淡寫的,像說起一件極小極小的小事。
他走到謝靈喬身旁,俯視已全然人事不知的謝靈喬,染血的手抬起,又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終於沒動謝靈喬。
肖澤芷和葉長安沒多廢話耽擱,即刻將謝靈喬送往山下,並給其他人打了電話。
長夜寂靜,不知名的鳥類劃過夜空,不留痕跡。
灌木叢中,僵硬的蛇屍斷成數塊,七零八落,血腥味於無形中蔓延開來。夜幕黑沉沉地壓下來,似張開巨大五爪。
山下,距此三公裏多的醫院。
急診室裏燈光通明。外麵的走廊上,因時間已晚此地又在市區以外的緣故,已沒什麽人走動,連護士的身影也比白天少了許多,但這時候卻有一群不到二十歲的男生呆在這裏。
葉長安、肖澤芷、郭子禮、秦恩聖、申夏。這幾個原計劃露營玩的人,出乎意料的於此露水深夜通通在此會麵。
郭子禮和申夏來得最晚,電話裏又沒說清楚,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還以為葉長安或肖澤芷其中一人受了傷,剛前腳匆忙趕到這廊上。
“怎麽了?誰受傷了?”申夏一下車就跑過來的,怕趕不及,這會兒氣喘籲籲,來了便問受傷者是誰,“難道是長……”他剛想說難道是長安,定睛一看,葉長安人模人樣、完完整整地站在這兒,可一點兒也不像出了什麽意外的樣子,不由地瞥向急診室的燈牌,“那裏麵的是……:”
“是喬喬。”背靠著刷得雪白的牆肖澤芷道,眉間緊鎖,麵皮繃得緊緊的,似乎在出神。
“喬喬他被蛇咬了。”秦恩聖接著解釋。
“嘖嘖,喬喬、喬喬……”申夏搓搓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滿臉寫著嫌棄:“你們一個二個的怎麽老叫的這麽肉麻,咱們大家可都是男人,真搞不懂……”
他感覺不知哪裏怪怪的,尤其是肖澤芷,腦門上就差貼一串大字“我很擔心”,不是說玩什麽無聊的遊戲,怎麽玩得有點認真了似的……
申夏從一開始就對這個遊戲包括謝靈喬毫無興趣,有這功夫還不如繼續搞他的電競比賽,因此實在看不懂這幾個人。
沒人說話。氣氛有些詭異。
就在這個當口,申夏發現平時談笑風生的葉長安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手肘杵在膝蓋上,手放在下頜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麽。他的兩隻手剛才已去衛生間水龍頭下清洗過,血跡在肉眼上看已全部消失。
申夏就喊了葉長安一聲,發現葉長安心不在焉的,沒抬頭,當然也許是申夏顧忌著這裏是醫院,聲音不怎麽大。
“什麽啊,今天是怎麽了……”申夏嘟噥著,轉過身去,腳在地上不耐煩地磨蹭,又來回走了幾步,感覺無聊極了。
一小時後,被確認毒液毒性較小、已經注射血清的謝靈喬被推出來,轉移到普通病房。
申夏被迫在這兒等了這麽久,而且此時已近子時,他又困又無聊,好不容易扛到確認謝靈喬沒事,他一分鍾也不欲多呆,擺擺手轉身就要走。秦恩聖、郭子禮也有離開之意。
幾人略討論了下,申夏、秦恩聖、郭子禮三人先行離開,露營之行經此一事已是攪合掉,他們打算在附近找家酒店入住;肖澤芷與葉長安則留了下來。
葉長安去和醫生詳談謝靈喬的情況,肖澤芷先一步進入病房看謝靈喬。
城郊的公用醫院,條件不太好但也夠用,普通病房不大不小,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整個空間入目即白,沒有多餘裝飾。因是夜晚,深棕色的窗簾已拉上,看不見一點外麵的景象,這空間便顯得更加逼兀沉悶。
病床上,躺了一名麵色蒼白的少年。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裏,看起來小小的一團。
肖澤芷進來時,撞見的便是一幅這樣的景象。
他眸色微動,但繃緊的臉龐,在看見病房上安安靜靜地躺著、已確定安全的少年睡得無知無覺的小臉時,不自覺地放鬆了些。
他尚且沒有察覺到,自己因為少年而牽動的神經。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還未超出他的預期以外。
他走到謝靈喬所在的病床前來,坐在床沿,目光依然落在對方麵上――從推開門來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就沒從對方臉上移開過。
謝靈喬睡得很乖。而他蒼白的臉色,因為滿臉膠原蛋白,長得又精致好看的緣故,瞧著讓人不免憐愛……會覺得像個小孩子。
肖澤芷看著看著,手就不自覺地撫上對方臉頰――這臉頰沒什麽肉,瘦,皮膚很滑,摸起來舒服得一比。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謝靈喬沒有反應。
但他自己卻愣了下,指尖僵硬,下一瞬,收回手來,這隻手按在少年身邊的白色床單上,他兀自對著空氣出神。
他在摸什麽。
剛才又在擔心什麽。
在送謝靈喬到醫院來的過程中,他是很擔心對方會出什麽意外,甚至,死亡麽……
不,當然不了。這怎麽可能?
他之於謝靈喬,隻不過是一時興起,拿對方來玩個無傷大雅的遊戲,期待的也是謝靈喬本人被騙受傷的反應會如何有趣……怎麽可能會在乎對方的感受?
肖澤芷心中這樣想著,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認為――自己對於謝靈喬方才的反應,隻不過是對養的小貓小狗的擔憂,畢竟死了壞了,就沒的玩了,不是麽?
肖澤芷心中一定。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躺著頜著雙眸的謝靈喬臉龐上。
謝靈喬的唇從來就不怎麽紅,也從不施脂粉,然他五官出落得分外好,皮膚也白皙得幾乎看不見毛孔,就連唇瓣也生得是淡淡的粉,剛剛好的潤澤。
此時唇瓣微微泛白,看起來卻更可口。
肖澤芷目光閃爍,不自覺地,打量著對方的唇瓣,心中微微一動。
走廊上。
靜得出奇。葉長安剛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手裏拿著一份對於謝靈喬身體的檢查結果,步履從容而比平時略快地朝謝靈喬所處的病房走去。
檢查結果不太好。雖然謝靈喬這次沒事,他的身體卻存在著其他方麵的隱患。葉長安拿報告紙的左手,攥了一下紙張,無意識地弄出了折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