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打起來?!


  謝靈喬原本尚餘兩分迷糊的腦袋霎時清醒,他一頭長發也顧不得如何梳理了, 匆匆將鞋套上便去開門。


  風隱橋與沈令打鬥?他們……


  門被推開, 銀月的臉出現在眼前。仍然是三年前那個臉圓圓的小姑娘, 隻是身子拔長了一截, 她見謝靈喬出來,立刻一撈他的胳膊, 急急地跟要把謝靈喬搶去當壓寨夫人似的:“快點快點!”


  銀月輕功了得, 幾乎是撈了謝靈喬就往前飛掠, 周遭景物如浮光掠影, 被遠遠丟在他們身後。


  謝靈喬想問銀月具體情況,恰好銀月也在此時開口,恨恨的聲音裹挾著呼呼風聲:

  “先生這麽喜歡你, 你卻從沒有一點表示,還要放任著其他男人糾纏你、氣先生, 你是故意的吧!”


  銀月氣急了,她知道沈令不是個好對付的, 口不擇言, 罵道:“小劉說得沒錯, 你就是個慣會魅惑人卻又裝無辜的小娼.婦!”


  謝靈喬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罵自己, 用這種稱呼,卻不知有的人背地裏罵他罵得比這更狠更髒, 他眸中浮現出一絲霧一般的迷茫來,張了張口,“銀月……”


  聲音很輕, 而且遲疑。因為他不知如何反駁,或者,該不該反駁——這樣一個下流的詞,他有記憶以來的幾年人生裏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麵同他提起,且直指他。


  銀月聽了謝靈喬這樣喚她,不知怎的,心上爬上一絲悔意,她看看謝靈喬白皙的、春初花兒一般的小臉,覺得自己罵得未免有點太狠,腳下不由地頓了一頓。


  兩人正好停在一麵圍牆後,再行不遠便能抵達目的地。


  “對不起,喬喬,不是你的錯……”銀月咬了咬下唇,選擇道歉,可又忍不住直直地問謝靈喬:

  “但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先生是真心喜歡你,好比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想把最好的都給對方,與對方長相廝守的——我這般告訴你,你也同我說實話,你喜不喜歡先生?你想不想嫁給他?”


  “你若是喜歡,若是想,日後就不要再招惹旁的男人!先生會傷心的!”


  喜歡他……


  謝靈喬今日已是第二次從銀月口中聽到風隱橋喜歡他這件事,可是仍難以理解——


  他從前覺得,風隱橋是熱衷於將他當成小孩子養著,自從上次……他以為對方其實是想要對他這樣那樣做那種奇怪的事情……風隱橋從未說過喜歡他,哪怕是此刻,他也未能感覺到銀月口中所說的“喜歡”。他聽銀月這樣苦口婆心地說話,卻如同在聽別人的事,或者,上輩子的事。


  他於是誠實地回答銀月:“我不想嫁給他。”


  “……你!”銀月氣得簡直要當場去世,這回答連個欲拒還迎都沒有,這麽直接的嗎?!“算了算了,趕緊去攔他們吧,隻能靠你了!”她在心裏為風隱橋感慨一把,拉了謝靈喬胳膊便要繼續往前飛掠。


  謝靈喬努力穩住身子,但就在此時,他後頸一痛,眼前發黑,很快便覺天旋地轉,失去意識。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一瞬,看見銀月的身子亦向後倒去。


  ……


  一片混沌的黑暗。仿若伸手不見五指。


  安靜。


  謝靈喬從黑暗中慢慢掙脫,如同紮破一層繭,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察覺到自己正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


  紗帳、屏風、桌椅……俱是他從未見過的。他後頸尚餘痛感,不禁抬手,想要摸上一摸,但這一抬手,他察覺到自己手臂酸軟無力。


  不僅如此,渾身亦乏力不堪,竟似大病一場。他仰躺在這榻上,猶如一袋濕泥。


  “呼……”竟連呼吸都有點詭異的累,他胸膛起伏,眯著眼睛,思考速度因身體拖累而有所減緩,但並沒放棄找出逃離此地的方法。


  這房間恐怕必不是個安全祥和的所在,不知是誰下手將他擄至此處,亦不知銀月如何了……


  謝靈喬勉強慢慢用手臂撐起身子,此時房門恰好被從外麵推開——


  兩名男子一前一後的進來,打頭的那人,錦衣華裳,赫然是世子臧珂!

  謝靈喬登時牙關緊咬,心想著原來是這個人,這個討厭的家夥,可他身子實在乏力,難以動彈,隻能警惕地盯著對方。


  “小公子,瞪我幹什麽呀?”臧珂眉宇間一股子逸縱氣,又添三分得意,此刻可稱神采飛揚,笑嘻嘻地朝謝靈喬走來。


  也便是在這時候,臧珂身後的男子的臉亦露出來,這名男子沉默地望著謝靈喬,眼神複雜,他的臉卻分明是……是張響。


  張響。謝靈喬愣住了,懷疑自己眼睛看錯了——怎麽會是張響?要知道,張響在穀中為奴仆,三年以來一直很是照顧謝靈喬,就如同照顧自己弟弟一般。


  “是你……”謝靈喬啞聲開口,恍然發覺自己聲音又啞又小,脫力非常。


  臧珂與張響皆已行至謝靈喬身旁,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好似在俯視待宰的羔羊。


  謝靈喬沒法看到自己此時情狀——他身形瘦削的一個少年,無力地倒在輕紗漫漫的榻上,青絲淩亂,露出來的皮膚素雪一般的潔淨漂亮,實在是可憐極了。


  可是叫人看了,同情稱不上,心癢卻是真的。


  臧珂咽了口唾沫,張響欲言又止,終於什麽都未說出口。


  “真是個小可憐兒……”臧珂一撩衣擺,坐下來,一隻大手便撫上了謝靈喬的臉,被謝靈喬偏頭躲過,索性狠狠捏住他下巴,“躲什麽躲?看不起本世子?看不起也沒用!”


  他冷哼一聲,一低頭,一張大嘴便朝謝靈喬臉上印了下來,吧唧一聲,是實打實地親了一口。


  連口水都糊在少年白嫩嫩的臉上。


  臧珂親完這一口,隻覺香甜可口,不虛此行,身心舒暢,的確是他夢裏魂牽夢縈的男孩的味道,再看看謝靈喬這張漂亮小臉,是愈看愈歡喜。


  哪管謝靈喬已皺緊了眉頭,十分抗拒的模樣。


  張響勾著頭站在一旁,既不上前幫謝靈喬,亦不離開,周遭氣息陰沉壓抑,也不知在想什麽。


  張響便是一記手刀從後頸打暈了謝靈喬的人。當然,銀月亦在那一瞬間被打暈過去。


  “你放心,銀月沒事。”張響忽然說道。是對謝靈喬說的。


  謝靈喬蹙著眉,看了他一眼,仍無法理解這漢子為何突然反水,但沒有多問。


  這時臧珂不顧謝靈喬的微弱反抗,將少年的手捏在手心裏,揉著捏著,一邊感受著這手的滑膩舒適,一邊估量物件似的將少年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目光灼灼,許是正值得意時,他也不那麽著急,悠然道:“寶貝兒,你可知張響為何與我合作?”


  謝靈喬沉默。


  張響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他也想親近你,但你那姓風的主人忒無情,若他真對你做了什麽,必死路一條……所以你看,我多麽宅心仁厚,他幫我把你弄來,大家都能將你抱上一抱,多麽快樂。”


  大家都抱上一抱。


  那麽,一個男孩兒得分成多少份兒?

  不分的話,得有多驚世駭俗。


  咚咚咚。外邊又有敲門聲響起。


  敲門聲三長兩短,不甚尋常。


  臧珂眉中劃過一絲無奈,將謝靈喬的手拿起來,捏捏蔥白指節,又對著這指節親了一下,“乖乖等著。”


  他和張響先出去了,留渾身脫力的謝靈喬一個人在這房裏,順帶著從外邊將房門給鎖了住。


  等周遭重新安靜下來,謝靈喬長出一口氣,努力運起這些日子以來修煉出的一點內力,費了一炷香時間,方衝破被點中的穴道。


  勉強起身後,嗅嗅空氣中淡淡的香氣,目光鎖定在窗前一盆流絮花上。


  ——方才他沉默時,便在留心自己身體脫力難以動彈的原因,最終落在穴道與流絮花香氣這兩個方麵。


  穴道已用內力衝開,按照風隱橋同他說過的方法,他點了自己的池泉穴,頓覺神思一清,流絮花使人暈眩的香氣已對他影響不大。他活動活動胳膊腿,下得榻來,尋找逃出此處的法子。


  因怕外麵有看守的人,他動作盡量放輕,在這屋子裏輕手輕腳的摸索觀察。


  外邊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


  謝靈喬立即屏息,停止動作,雕塑一般,有點緊張,怕被發現。


  那說話聲沒一會兒便漸漸遠去,看來隻是尋常的路過的人。


  謝靈喬鬆了一口氣。實則他如今腦袋有些亂糟糟的:沈令同風隱橋竟打了起來,也不知此刻情況如何;張響竟背叛風隱橋,還要同臧珂一起對他行不軌之事;流月也被打暈了,不知現下身在何方。


  今日沒有一件事是不亂的。謝靈喬隻能盡量冷靜,先從此處逃出,再去看其他人的情況。


  謝靈喬更加小心地在房中摸索。他走到一麵牆旁,手放在上邊,不小心碰到了什麽,隻聞隱約的轟一聲響——


  他腳下一空,瞳孔一緊,直直朝下跌了下去。


  他的腳下,青磚已朝兩邊推開,留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隙,裏頭是深深的黑暗,他便掉進了這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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