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星懷這句話說完, 江良遠明顯怔住了, 場麵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安靜。
但很快, 江良遠回過神,看著兩人拉在一起的手, 牙齒都快咬出血。
“江星懷!”江良遠怒目而視, 額頭青筋蹦起, “你有膽子就再說一遍!你們到底什麽關係!”
“我說了, 你敢聽嗎?”江星懷冷靜反問。
他打賭江良遠不敢。
江良遠多要麵子一個人, 怎麽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聽他說出那幾個字。
“你確定要我說嗎?”江星懷又問。
江良遠眼裏冒著火,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忍了又忍最終也隻擠著喉管諷刺, “他這年紀說不定還真能給你當爸爸,人品太有問題了。”
江星懷這邊卻在刹那炸了,江良遠罵他可以, 但是憑什麽罵傅衍。
連傅衍都沒反應過來,江星懷瞬間從他身後衝了出來,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反擊:“誰人品有問題!你才人品有問題!你不光人品有問題,你腦子都有問題!”
“你給我閉嘴!”江良遠氣瘋了,伸手想去把人扯過來。
江星懷往後一躲,傅衍的手臂也在瞬間攔住了他的腰,拉到了身後,擋好了。
“江星懷!你給我過來!”江良遠伸指著他們倆, 手指顫顫, 顯然已經到了忍耐極限的邊緣。
傅衍緊緊擰著眉:“江先生, 我希望你冷靜一點。”
“你算什麽東西,你讓我冷靜?”江良遠壓著怒火,一口牙都咬碎了,“你給我讓開!”
“我算不算東西與你無關。”傅衍寸步不讓擋住他,冷靜注視著他,“如果你能坐下來,我們或許可以好好談一談。”
“好,談,我跟你談。”江良遠點點頭,緩緩走近,卻壓低聲音威脅道:“我不管你抱著什麽樣的想法跟我兒子在一起,但你給我聽著,我能用非正當的手段引誘未成年告你信不信?”
“我18了。”江星懷冷不丁出聲。
江良遠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豎起來:“你——”
就在此時,一旁的禿頭男人在觀察了傅衍半晌後,忽然一個激靈,視線定格在男人冷漠嚴肅格外不容易讓人親近的側臉上,他終於回過神來,揚手攔住江良遠,“等等——等等——江總!江總等等!”
“王覃海!”江良遠回頭怒視。
禿頭男人沒回江良遠的話,一雙眼睛越蹬越大,不可置信,問道:“你是傅……傅衍?傅林醫藥的傅衍?”
傅衍分出視線看他。
王覃海也看著他,越看越心驚。
“王覃海你什麽意思?”江良遠漲紅了一張臉。
“傅先生,我是王覃海,徐氏集團的副總裁。”名叫王覃海的禿頭男人根本沒時間理江良遠,他急切上前幾步,從西服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了上去,臉上掛著殷切的笑容,“上個月我跟著徐董跟您在杭州醫學人工智能研討會上見過一麵的,您還記得嗎?”
“徐匯文。”傅衍回憶起一個名字。
王覃海尷尬笑了兩聲,訕訕摸了一把禿頭,他們徐氏集團的董事長可不是誰都有膽子連名帶姓的叫的。
但這位,不說病毒爆發之後,他的地位已經隨之專業能力水漲船高到達什麽地步,就是病毒爆發之前,也是赫赫有名。
“傅先生,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您。”王覃海自顧自的又收回傅衍沒接的名片,臉上笑容不減,“我們董事長一直都想跟您再見上一麵,我們甚至找了人去找您,咱們約個時間怎——”
王覃海這話沒說完,一旁的江良遠就已經忍不住了,一把推開他,就要把江星懷從這個男人身後扯過來。
王覃海怎麽可能讓江良遠衝上去拉人,傅衍的存在是可能會給他們的計劃增加90%的成功性,一旦成功,他們會是這個基地的絕對領頭人,必須拉攏。
而江良遠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合夥人而已,雙方其中價值不言而喻。
王覃海使了個眼色,身後就有兩人過去攔住了江良遠,他走過去勸說:“江總,你冷靜一點,你可能不知道傅先生的身份,他是——”
“我管他什麽身份!”江良遠甩開攔住自己人手,徹底火了,“我隻知道他是個惡心的死同性戀!他想搞我兒子!”
同性戀這三個字無論在任何時候在人群中能砸起的水花都是鋪頭蓋臉讓人呼吸一窒。
這一塊喧鬧的人群瞬間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眼光也隨之看了過來。
傅衍掩實了身後的江星懷,眼底的不豫越發的深。
江星懷氣的渾身發抖,他知道江良遠特別接受不了,也聽過江良遠說類似的話,但沒有一次有這次讓他覺得刺耳。
江良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江良遠真的是他爸嗎?
他做錯什麽了嗎?
沒有。
他什麽都沒做錯。
耳朵突然嗡鳴,江良遠張著嘴對著他又說了幾句話,他沒聽清。江良遠揚起了手掌,傅衍伸手攔住,又說了什麽,他也沒聽清。
下一秒,江良遠扭頭走遠。
江星懷甩了甩頭想甩開耳朵裏得嗡鳴聲,濕潤的觸感卻順著著他的下巴滑落,一直向下——
什麽東西滴在了他手腕上。
江星懷茫然低下頭,暗紅的血液一滴跟著一滴接連而至。
流鼻血了嗎?
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前就已經反射性的揚起了頭。
傅衍卻比他更快的扣住了他的後腦勺,強迫他低下了頭。
“不能抬頭,會嗆進氣管。”傅衍蹙眉說著從口袋裏抽出手帕,摁在了他鼻子下。
帕子很快染紅。
傅衍手掌托在他後腦勺,看著他失去焦距的眼,有點擔心:“江星懷……江星懷……看著我……看著我……”
江星懷終於回過神,看了眼遠處江良遠消失不見的背影,又很快地挪開視線,吸了口氣,抓緊了傅衍的手,說:“走吧……”
傅衍點頭,伸手攬住他的肩,幾乎是半抱著人往外走去。
出食堂門外右轉,有一條小路,樹下是一整條水泥砌的水池子。
上麵站著許多休憩的麻雀,麻雀聽見腳步聲,驚起飛走。
“抬起頭。”傅衍脫下西服外套用水浸濕一小塊,貼在了江星懷鼻根,又用手接了點水,拍打在他的額頭上。
這邊軍區是抽的山上的井水,井水特別涼。
“冷——”江星懷縮著脖子想躲開,卻被腰間的大手牢牢固定住。
“乖,別動。”傅衍難得放軟語氣。
江星懷看了他一眼,沒動了。
等了好一會兒,江星懷才感覺血止住了,他拿下堵著鼻孔的手帕,吸了吸鼻子。確實沒有新的血液再流出來。
“傅衍。”江星懷仰頭給他看,“沒事了,好像沒流了。”
傅衍彎腰低頭去看他鼻腔,血已經止住了:“有哪裏不舒服嗎?鼻子疼不疼?頭暈不暈?”
傅衍一邊問,一邊用浸濕的西裝給他擦臉,擦完臉又擦幹淨手。
“沒有。”江星懷被他抹得臉疼,但沒躲。
“怎麽就突然流鼻血了,去檢查一下怎麽樣?”傅衍摸了摸他鼻尖。
“我不去。”江星懷垂下眼睛,“我餓了。”
“吃吧。”傅衍不知道從哪兒轉出個鐵皮餐盒。
蓋子打開。
裏麵是今天食堂裏難吃的青菜們。
江星懷:“………………”
傅衍拉著他坐在一旁的長石凳上,又遞上筷子。
江星懷不想接,也不想吃,視線開始漂移,卻無意看見了傅衍手心內的一條血口子。
“你手怎麽了?”江星懷蹙眉抓住了他的手。
“不小心劃的。”傅衍說。
“你什麽時候——”江星懷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想起了他爸揚起來的手掌上的那支手表。
他有些難以抬起頭,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我爸剛剛打的嗎?”
傅衍輕笑著收回了手,拍了拍他的頭:“不是。”
江星懷沉默了下來。
他突然有些怪自己剛剛的懦弱,明明是他自己的事,為什麽他躲在了傅衍身後。
傅衍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江星懷性格存在的敏感那麵讓他很不是滋味。
眼看著小孩兒的頭越來越低,傅衍伸手捧住了他冰涼的臉頰,直到兩人視線相對,他才認真開口:“我站在你麵前是應該的知道嗎,你——”
“不是。”江星懷卻打斷他反駁,“不是應該的。”
傅衍一怔。
江星懷看著他的眼睛,過了半晌才慢慢開口:“我……我爸媽工作忙,我從小很少見到他們,但是我覺得他們很愛我。因為我覺得他們愛我是應該的,我無論做什麽,他們都是不會離開我的。”
這是江星懷第一次主動跟人提起他家裏的事。
“所以後來我爸媽鬧離婚那年,我特別接受不了,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家庭了,我不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了,愛我也不是他們必須的選項了。”
“我闖禍,我惹事,在他們是愛我的父母之前都是我認為的理所應當,是應該的,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們不愛我之後,我才認識到我是一個拖油瓶,是一個包袱,所以,離婚的時候他們誰都不想要我。”
傅衍蹙起了眉,他知道江星懷是什麽意思了,也心疼了。
“平時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什麽忙都幫不上,你跟鄭一聊那些我聽不懂的事的時候我就特別……特別覺得自己沒用。”江星懷說的艱難也堅定,“所以我之所以想去康成那邊也隻是……隻是不想成為誰的包袱。”
傅衍一顆心髒簡直被戳成了馬蜂窩,他忍住想抱住人的衝動,低聲安慰:“你還小,你可以慢慢長大。”
“我不喜歡你說我小,難道你一直把我當小孩兒看嗎。”江星懷擰起了眉,“你說喜歡我,也是因為看我小哄我嗎?”
傅衍被這套理論整得哭笑不得,他之前從沒覺得江星懷無理取鬧過,盡管可能有點兒小孩脾氣,但也沒睜著眼睛扭曲事實過。
“你笑什麽?”江星懷瞪他。
“去康成那邊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傅衍摸了摸他的頭。
江星懷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你……你答應了?”
傅衍看著他,忽然伸出手掌輕撫過他的臉頰,感受著手下的溫熱柔軟。
少年的麵龐青澀柔和,分明是個張開柔軟羽翼,接著風力初出巢窩,飛得搖搖晃晃的小鳥。
可能風再大點兒就能折斷他的翅膀。卻偏偏眼底執拗堅毅,仿佛連天地都不在他眼中,那樣的一往無前。
這不是一隻會躲在他懷裏的小雀,他早就知道,是他想保護江星懷,他怕江星懷受到哪怕一點傷害。
其實江星懷比他勇敢的多。
傅衍歎了口氣,很快又笑了,緩聲開口:“你不是任何人的包袱。你忘了嗎,你救了我兩次。”
江星懷一怔。
“你是我的小英雄。”傅衍又說。
江星懷被這句砸的飄飄然,身體失重,半響才回過神來,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臉上的小驕傲一覽無遺,居高臨下看著傅衍:“那是,我是誰,崇拜我吧。”
“如果你能聽話的吃點青菜,我會更崇拜你的。”傅衍說著將一整盤青菜擺在了他嘴邊。
江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