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地安靜。
因為身體的原因，陸儒很早就不再跟他們一起吃飯。因此，上首的座位空置了下來，餘下的許多人各懷心思，不時有人往陸婉那裏瞟一眼，接觸到女人的視線時又很快縮了回去。
這一場近乎於沉悶的晚飯進行到一半，被一聲清脆的聲響終結。
“啪。”
這是筷子被摔到碗上的聲音。
陸婉站起身，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避過了試圖過來幫忙的傭人的手，慢條斯理地自顧自收拾了碗筷，然後朝著樓上走去。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她門也沒敲，徑直推開了陸儒書房的門。
秉著還算是良好的教養，沒有人在這個時候竊竊私語，隻是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看向了陸易漣，眼中的神情比起驚訝，這會兒已經是憐憫居多。
陸易漣對著所有望過來的目光報以禮貌的微笑，然後繼續低頭吃飯。
他能從那些人的眼神中讀出他們的想法，要不就是覺得他跟陸婉一樣瘋得不相上下，要不就是覺得他隻是一時衝動，這會兒已然後悔，隻是強撐著麵子。
無所謂了，他想。
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他這些自詡名門出身眼裏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比沙子還要多的親戚，剛剛話出口的那個刹那，他就做好了承擔所有後果的準備——
其實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後果，陸儒早就知道他的性向，他想通知的隻有陸婉。
出櫃這種事，早說晚說都要說。
至於為什麽會挑這樣一個時間……
顧岑風其實猜得沒錯，他嘴角勾了勾，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當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有了情感上的傾向。隻不過，並不是像對方以為的那樣，他是想要拒絕。
想起剛剛自己一刹那的患得患失，陸易漣自己都覺得意外。
意外過後，就是長舒的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他想。
其實早該想到的，他喜歡顧岑風這件事。
無論是卜嘉樹還是易浮，在察覺到了對方的心思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都是拒絕和遠離，但是顧岑風表白的那一刹那，他猶豫了。
顧岑風以為他猶豫隻是因為不夠喜歡，隻有陸易漣自己心裏清楚，當對於一個決定，他出現於類似的情緒的時候，其實內心已經有了答案。至於剩下的，隻是一直以來的，關於陳年舊事的羈絆，和所謂的“喜歡不喜歡”，早就沒有了關係。
既然確定了心意，那麽顧岑風在這一段感情上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這一次，他也想勇敢一點。
“怎麽說？”賀芊芊看著顧岑風從外頭回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他還著急。
“家裏人身體不舒服。”顧岑風坐回椅子上，淡淡地道，“聽他的語氣應該目前狀況還好。”
賀芊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你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沒有。”顧岑風否認得很爽快，但是熟人麵前無法掩飾的表情出賣了他。
賀芊芊嗤笑了一聲，沒有揭穿他，以她對顧岑風的了解，不出兩分鍾，這個人就會主動交代。
3，2，1，她在心裏倒數著。
果不其然，顧岑風猶豫了片刻，還是別別扭扭地開了口。
“你覺得。”他道，“他喜歡我麽？”
“說實話麽？”賀芊芊往後一靠，看向了他。
顧岑風：“……”
“嗯。”
“喜歡。”賀芊芊道。
顧岑風猛地抬起眼看向她，手指不自覺地頓了一下：“為什麽這麽說？”
他想說的是那為什麽陸易漣一幅看上去馬上就要拒絕他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但是一方麵，對方並沒有真的拒絕他，這句話說出來很像一個flag，另一方麵，他心裏總是留有一絲希望，潛意識地避開了這個假設情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賀芊芊道，“很簡單，在你倆互相知道對方的性向的前提下，小陸這麽個心思通透一向很懂得保持距離的人。能容忍你這麽久直男一樣過線的騷擾，要不就是他對傻子格外寬容，要不就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其實根本就不抗拒你的親近。”
“後一種。”她緩緩地道，“我們可以簡稱為好感。”
“你才傻。”顧岑風慣性地先反駁了一句，然後猶豫了一下，“那為什麽……”
“為什麽會猶豫？”賀芊芊接過了他的話，然後難得收斂起了笑意，想了想，“我其實覺得他是心思還挺重的一個人，就算之前沒有意識到你倆曖昧，在你表完白之後怎麽樣應該也清楚了。”
“他不像是那種在感情上會吊著人的人。”她思忖著道，“是不是有其他方麵的原因，比如……呃……”
她看向了顧岑風：“你對他家裏的情況有了解嗎？有可能是家裏人比較保守，對於出櫃這種事接受不了？”
顧岑風一愣。
他回想了一下，發現……
自己好像的確從來沒有聽陸易漣提起過自己家裏的情況。
而上次去他家的時候，家裏也明顯是長年一個人居住的痕跡，連一張全家福都沒看到。
他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嘖。”賀芊芊感歎了一聲，衝他揮了揮手，跟著站起身，“去吧去吧，我也要開始幹活了。”
顧岑風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她：
“這兩天那個人還有過來騷擾過你麽？”
賀芊芊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這是實話，她這兩天晚上還有點睡不好，總擔心著某個神經病突然想通了大半夜又打她電話，但是手機卻悄無聲息，她甚至都快懷疑對方放棄了，這兩天忙著拍戲也都快忘了這個事情，這會兒還是顧岑風提了才想起來。
“大概是最近他看人多了不敢了吧。”她撇了撇嘴，“他就是個孬種。”
顧岑風皺了皺眉：“公司那邊還在排查，因為涉及到很多劇組的原因進度有點慢，你自己還是不要掉以輕心。”
“知道啦。”賀芊芊笑了，“我會注意的。”
送走了顧岑風，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
“你去給我買杯咖啡吧。”她對著小助理道，“跟顧岑風聊得我都有點困了，一會兒劉梁又逮著我罵。”
“行。”小助理道，“那賀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兩分鍾，我很快回來。”
咖啡店就在不遠處，是直接就能隱約看到店麵的距離，因此賀芊芊也沒有太擔心，隻是又抓緊時間揉了揉太陽穴，緩解了一下有些疲憊的感覺。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了身後傳來了一點微妙的動靜。
她心神一凜，霍然睜開了眼，手上已經不動聲色地握上了一旁時刻備著的防身用的小刀。
“賀……賀姐。”
身後傳來有些憨厚的聲音，她一回頭，看清了麵前的人之後，鬆了一口氣。
“是你啊。”她道，“有什麽事嗎？”
是上次那個偷拍她結果被小助理嗬斥的工人，也正是因此，她對這個憨厚的男孩子還算有些印象。
對方撓了撓頭，給她遞了個盒子：“我想……呃，我妹妹托我給你送來這個，她說你會喜歡的。”
妹妹……？
賀芊芊想了想，對方好像確實提到過他有個妹妹喜歡自己。
“抱歉啊。”她衝著人笑了笑，“我們公司不讓收禮物的，不好意思。”
“是……是卡片。”男孩子漲紅了臉，“卡片也不可以嗎？”
……卡片和書信倒是可以。
賀芊芊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隱隱約約有一點不好的預感。
是錯覺麽？
她猶豫了一下，麵色如常地對著男孩子笑了笑：“卡片也不行，幫我轉告她，謝謝她的喜歡，辛苦啦，實在不好意思。”
不管怎麽說，眼下還是安全最重要。
與此同時，她瞥了一眼不遠處已經買好了咖啡走過來的小助理。
對方愣了一下，趕緊加快速度走了過來，沒幾步就走到了賀芊芊的身邊。
男孩子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匆匆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就轉過身離開了這裏。
“他怎麽又來了？”小助理皺了皺眉。
“來送禮物的。”賀芊芊道，“我沒收。”
“嗯。”小助理點了點頭，“別收了，這會兒非常時期，誰知道他想幹什麽。”
“劉導在催了。”他道，“我們走嗎？”
“走。”賀芊芊應了一聲。
她的餘光不經意地瞥了眼不遠處的男孩子，就見他朝著上次說過的劇組走了過去，很快拐進了大門，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是自己多想了麽？
她皺了皺眉。
反正也沒收，應該沒什麽事吧。
她這樣想著，收回了目光，不再多想。
大門內，外表憨厚的男孩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看向了麵前的人。
“沒收。”他道。
“臭婊/子警惕性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對麵的人冷哼了一聲，卻沒有感到意外，“可惜了，這回她大概會為自己的警惕後悔，哈哈。”
他沒有接過箱子，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上次讓你去問的，那個跟她一起搭戲的小白臉確定是出去了？”
“嗯。”男孩子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說是請了兩天假，過兩天就回來。”
“好。”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從皮夾子裏抽出了五張百元大鈔，遞到了他的手裏，“這是你的辛苦費。接下來，在他回來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地還幹你原來的活就夠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男孩子接過了錢，看向他，“那之後呢？”
“之後麽。”男人舔了舔唇，“等我給了那個小白臉一點教訓，我會在門口放一盆花，你看到花了之後把你手上的這個盒子放到賀芊芊的門口。她看到盒子裏的東西之後自然會來找我的，到那個時候，就沒你的事了。”
“報酬還是五百。”他轉過了身，臉上一道貫穿整個臉的傷疤看起來極為駭人，男孩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有些怯怯地點了點頭。
等到離開男人的視線範圍，他還是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下一秒，他就愣了愣。
盒子裏隻有一張照片，是一張那天他偷拍的，賀芊芊和陸易漣的合影，眼下，陸易漣的身上被畫了一個鮮紅的X。
片刻後，他就明白過來了什麽。
“真狠啊。”
他嘀咕了一句，重新將盒子蓋蓋上，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的身後，鋪了一地的殘葉被風卷起，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巷的靜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惡毒女配的營養液X10、稀飯的營養液X1
感謝惡毒女配的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