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來老爸的辦公室。
在他以往的記憶中,老爸的工作似乎除了應酬就是應酬,三天兩頭不著家,偶爾回一次家還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這大概就是當年的雲星眠對父親的整體印象。
“怎麽還不進去?想什麽呢?”雲少華停下手中的筆,疑惑地抬頭看他。
雲星眠巴著門,歪著腦袋衝他傻笑:“沒事兒,就是突然覺得認真工作的老爸有點帥。”
“是嗎?”雲少華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在光如鏡麵的大理石桌麵上照了照自己的英姿,“欸,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沒事兒就讓你媽來公司找我一趟,參觀參觀什麽的?”
雲星眠:“……打擾了,您好好工作,我先去睡覺。”
有著老爸傍身,雲星眠這一覺睡得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兩點鍾,他電子表上的鬧鍾準時響起,雲星眠迷迷糊糊醒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睡著的地方是哪兒。
出了休息室,他才發現老爸辦公室裏已經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是去忙什麽了。
他這一番磨蹭,曆寒盡似乎是等著急了,直接就推門走了進來。
看見他還在房間中間夢遊似的站著,曆寒盡不禁歎了口氣,走過來伸手整理了下他的衣領跟頭發,才開口召喚:“走吧,我送你。”
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跟雲星眠的互動自然是被其他人都看在了眼裏。
雲星眠起碼看到三個人的眼神都十分一言難盡。
別別扭扭地跟著曆寒盡下了樓,他才問:“曆寒盡,你剛剛這樣就不怕別人說你拍馬屁嗎?你看別人看你那眼神,都那樣了。”
雲星眠不知道的是,大家夥兒之所以這個眼神,實在是因為今天曆寒盡的表現就像是換了個人。
這段時間那位周姐對曆寒盡的青睞,隻要眼睛沒瞎的人恐怕都看得出來,可曆寒盡幾乎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工作之外基本毫無交流。
就連對雲少華,在公司裏也一直保持著下屬應該有的距離。
可這一中午他們看到了什麽?曆寒盡在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帶某人去吃飯!送某人去睡覺!還在某人睡醒後幫他整理儀容!
要不是某人今天的出現,他們真不知道曆寒盡居然還有這麽有人情味的一麵。
曆寒盡當然也不會給他解釋,聽見他的話,居然低低地笑了出來:“我這不是怕你還屁股疼嗎?”
雲星眠這才感悟到自己話裏的不妥,一張臉倏地漲得通紅,憤憤地往曆寒盡小腿上踹了一腳。
他現在是確定了,他們之間連友誼都是塑料的。
曆寒盡推著他的車停到雲少華車前,把車子塞進了後備箱裏,雲星眠才後知後覺地問:“你是要開車送我?”
曆寒盡挑了挑眉:“不然呢?踩著自行車送你?”
雲星眠:“……”
雖然這麽說是有點弱智,但他剛才潛意識裏確實是這麽認為的。
“你都沒駕照開什麽車?別鬧好不好!”雲星眠對他伸出手來,“給錢!我打車走,自行車你們晚上帶回去。”
這要起錢來也實在是理直氣壯。
曆寒盡確實伸手從兜裏掏了一下,可掏出來的卻不是錢。
“駕駛證?!你什麽時候考的?”雲星眠難以置信地把他的證件搶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不會是假的吧?”
曆寒盡無語地抽回來:“叔叔怕我來回的工地跑太麻煩,知道我開車技術不錯,就找關係幫我先弄了一個。別廢話了,快上車,我等會兒趕著開會呢。”
雲星眠雖然信不過這個證,但確實能信得過他的技術。
他坐上副駕駛,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嘖嘖有聲地批評:“咱們的風氣就是被你們這些蛀蟲搞壞的,我看後來駕駛證考試搞那麽嚴真是太合理了,不然一馬路的司機全都是殺手。”
曆寒盡聽著這個話癆一路上的喋喋不休,幾天來的疲累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去了許多。
說起來,他這個話癆的樣子,跟初見的那一年,還真是越來越像。
到了學校,別說午休時間,就連第一節 課雲星眠也沒趕上。
雲星眠原本還想偷偷從後門溜進教室,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直接被第一節 沒課的丁漸麗揪住領子拎進了辦公室。
也不知道她那小個子是怎麽擺的這個姿勢。
“說!剛剛開車送你那人是不是曆寒盡?”丁漸麗憤然地瞪著他,“行啊他,課不來上,車都還開上了!他是要當大禹啊他,三過校門而不入!”
糟!看來剛才曆寒盡送他的時候剛好被她看見。
雲星眠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轉,趕忙否認:“怎麽可能是他!老師您來的正好,我還說下課把他假條給您送去呢,您看上麵的醫生證明,闌尾炎手術,現在正在醫院躺著呢,怎麽可能開車?老師您真逗。”
趁著他睡覺的時候,曆寒盡不知道去哪裏弄回來張病假條,上麵還清清楚楚蓋著醫院的戳,要不是早就知道他身上已經有個闌尾炎手術的疤,雲星眠說不定真得以為他大中午的抽空去醫院做了個手術。
畢竟工作狂的世界是吾等常人難以理解的。
丁漸麗懷疑地看了看他,又仔細翻了翻那張病假條:“開車的真不是他?”
“怎麽可能,老師您肯定是看晃眼了。送我來的就是……就是我爸,您不是坐過他那輛車嗎?”雲星眠一邊說,一邊腹誹,這下又讓那家夥占了個大便宜,“我也是今天中午回到家才知道他昨晚病發住了院,出於同學情誼跟我爸去探望了一下,才不小心遲到了。”
這下連他自己睡得這一覺都被圓過去了,真是美滋滋。
丁漸麗皺著眉回想了下,竟然真的開始不確定自己透過擋風玻璃看到的究竟是誰。
“老師,您要是沒別的事兒,那我就先回去上課了?”雲星眠的手指在半空中做了個走路的姿勢。
“你等會兒!”丁漸麗沉思了下,“既然他真的動了手術,我們班也應該組織同學去探望一下,這樣吧,你跟學委說一聲,找幾個人,我明天中午帶著大家去看看他。”
“這……”雲星眠深呼吸一口,“就不用了吧。”
“為什麽不用?”丁漸麗的眼神裏又添上了幾分懷疑。
“是這樣……”雲星眠硬著頭皮編,“您也知道,曆寒盡這家夥不太合群,跟班裏其他同學處得其實也不怎麽樣,大家都高中了,又不是小學生,真組織一大幫人去探望,也怪尷尬的。”
“而且!”看丁漸麗又想張口,他趕忙疾聲繼續,“而且,他家的條件您也知道,就隻有一個姥爺,年紀還這麽大了,今天都是我媽在那守著的,十幾歲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旺盛的時候,生個病,連能陪伴的親人都沒有,他那人你也知道,脾氣比平常人更古怪,別說同學了,恐怕他都不想讓您看到這一麵。”
丁漸麗這個人其實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平時看起來張牙舞爪,一聽見這種話題,心裏一準受不了。
她頓了頓,語氣終於是軟了下來:“你說的倒也是……”
“所以,丁老師,這個探望曆寒盡同學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把您跟同學們的關心帶到!”雲星眠趁熱打鐵。
丁漸麗沉吟了下,掏出幾張錢來,遞到他跟前:“那這樣,你明天午休時間也不用急著回來了,買點營養品過去,就說是咱們班同學一起送的,就派你當這個代表吧。”
本來這病假就是假的,雲星眠哪裏敢真的接錢。
他趕忙把錢推回去:“不用不用!錢就不用了,我自己買,自己買!”
“怎麽能讓你一個學生拿錢呢?裝起來!”丁漸麗故作嚴肅地皺起眉,直接把錢塞到了他校服口袋裏,然後把人趕出了辦公室。
丁漸麗給的錢倒也不算多,可雲星眠拿著卻是覺得真燙手。
怎麽他當初坑梁元秋那麽多都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騙了她這一點點就良心不安呢?
雲星眠決定下次見麵,把這一份良心不安轉移到曆寒盡身上。
把錢扔給他,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
畢竟“動闌尾炎手術”的人是他。
楊老師正好過來,看到他站在辦公室門口迷茫的模樣,十分八卦地打聽:“又被你們丁老師批了?”
雲星眠:“……”作為一名人民教師您不覺得這樣八卦有點不太好嗎?
楊老師顯然真的沒覺得。
他湊近了雲星眠,小聲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曆寒盡怎麽請到的假?”
雲星眠還真不知道,而且他對這個答案十分感興趣!
他也十分八卦地把耳朵湊過去。
楊老師在他腦袋上敲了下:“這是幹嘛?我們又沒說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你這樣顯得太八卦了。”
雲星眠:“???”
好吧,他忍。
“那天曆寒盡在辦公室一整節課都在做題,各科最後麵的大題,他做的是高考卷,有些知識還是你們都沒學過的,他就做了出來,甚至有道數學題還用到了高數的內容……他什麽時候學的?”楊老師還想在他這裏解惑。
雲星眠當然不能說上輩子:“他……反正平時也挑燈夜個讀啥的,可能是姥爺單獨輔導的吧。”
“反正這小子的水平,在不在學校自習也沒啥意義,丁老師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準假。不過他現在也太得寸進尺了,連正課都不上,到時候年級組問起來,丁老師可是不好交待的。”他終於說到了問題的重心,“他現在到底幹嘛去了?”
雲星眠沉思了下:“去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努力。”
楊老師點點頭:“哦,追女朋友哦。”
雲星眠:“???”
原來這句話是這麽解讀的嗎?
但話又說回來了,曆寒盡在被他誘惑之前,到底喜不喜歡女的?
那個周姐雖然年齡大了點兒……可學校裏這群連打扮都還不會的校服妹子跟她比到底是差了一截兒。
萬一曆寒盡就喜歡成熟型的呢?
真愁人。
曆景州跟著尚銀素去戲院裏聽了整整一下午的戲,完全不知道自己孫子居然還動了場“闌尾炎手術”。
這一晚,雲少華跟曆寒盡也回來得挺早,一家五口人難得又聚在一起吃了個飯。
雲星眠腦子裏還一直惦記著曆寒盡的性向問題,終於是忍不住,在老爸上洗手間的時候偷偷尾隨過去。
“爸,你們公司那個周姐,她有對象了嗎?”
“周姐?”雲少華擦著手,皺眉想了兩秒鍾才恍悟,“你說小周啊,沒有吧,名牌大學回來的,人家眼光高著呢,要不是家裏不放她一個人在外地打拚,人家肯定都看不上你爸這小公司。”
雲少華說到這兒,看著他逐漸凝重的臉色,突然頓了下:“你問這個幹什麽?怎麽?去了公司一趟還給老子找了個兒媳婦啊!”
尚銀素對這三個字那是相當敏感,隔著幾米遠就開口問:“兒媳婦?什麽兒媳婦?眠眠談戀愛啦?現在才高中談什麽對象!”
雲星眠從她說第一句開始就一臉緊張地打手勢,不過一點都沒礙著她說話。
等到最後,看到曆寒盡瞟過來的冷淡目光,雲星眠不由得有種羞憤欲死的衝動。
“你兒子眼光高著呢,看上的是我們公司一個女高材生。”雲少華還緊跟著捅了一刀。
雲星眠無力地捂住臉:“你們聊,我進去洗把臉。”
“什麽高材生?漂不漂亮?”尚銀素說著不同意,但第一回 見兒子春心萌動,也還是忍不住八卦。
誰知雲少華的求生欲居然這麽高:“看不出來,反正沒我老婆漂亮。”
“什麽呀!當著孩子胡說八道!”尚銀素拐了他一手肘,“哎,寒盡你幹嘛?”
“我也進去洗把臉。”
聽見曆寒盡的回答,洗手間裏的某個人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來。
下一刻,曆寒盡果然依言走了進來,貼在他身旁,同他一起探水搓起了手。
雲星眠清了清喉嚨:“我……我就隨口問問。”
曆寒盡點點頭:“她叫周妍,今年二十四歲,剛畢業不到半年,進公司3個月,性格開朗,喜歡個性成熟穩重的男人,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雲星眠緊緊盯著他:“你怎麽連人家喜歡什麽樣的男人都知道?”
曆寒盡聳聳肩:“她說我年紀雖然有點小,但性格真的很沉穩。”
雲星眠:“……???”
曆寒盡似乎忘了自己是進來洗臉的,擦完手就出了門。
雲星眠追出去,在他身後嘟嘟囔囔:“什麽高材生!連辦公室戀情不能談都不知道嗎?你們差了六歲!六歲你知道什麽概念嗎?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可能都在幼兒園有初戀——”
走在前頭的曆寒盡不知道為什麽腳步倏地停住,害他整個人都撞在了他背上。
“眠眠嘟囔什麽呢在那,開飯了,你們倆都快來!”尚銀素在餐廳裏喊。
曆寒盡回頭看他一眼:“謝謝朋友的提醒,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
雲星眠恨恨地揉了揉鼻子,跟在他身後進去。
曆景州今天明顯過得很愉快,在飯桌上又跟雲少華哼著下午聽的劇目:“穿林海——跨雪原——少華你別說,我還真沒想到,現在咱們市劇院裏有幾個年輕人唱得還真挺好的。”
“既然您喜歡,以後我們誰有空就多陪您去幾次嘛,多聽聽戲也是好的,陶冶情操。”雲少華十分捧場地道,“聽說還有那種票友團嗎不是?曆老師您也可以去參加一下,到時候跟人一起唱唱戲,也算是一種鍛煉。”
曆老師趕忙擺手:“不行不行,我教了一輩子書,可不會唱戲,就聽一聽還行。”
“那我就常陪您過去嘛。”尚銀素幫他夾了塊肉,“反正白天他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我自己在家裏呆得還挺無聊的。我說了你們都別笑話,我前段時間還真考慮了下眠眠說的,無聊的時候還拿著他的課本看了看,不過現在高中生的題真是比我們那時候難多了,看來我這大學夢是圓不了了。還不如陪您去聽聽戲呢!不然這樣好不好?曆老師跟寒盡就直接搬過來吧,反正現在寒盡又得實習,又得給眠眠補課,整天這來回地奔波,我看著都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雲星眠:辦公室戀情不可取,又甜又純情的校園戀愛了解一下?
曆寒盡:純情?拒絕!
雲星眠:……
謝謝huli跟東丁丁扔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