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甘情願
不管怎麽說, 他們會麵的原因總有些讓人難以啟齒,見麵之後,幾個人並沒有過多寒暄。
陳夢妍一直觀察自己兒子的身體不過是出於擔心, 都是在私下進行, 她那些檢查結果與猜想也從來沒有跟臧文璽透露過, 導致現在臧文璽猛地聽見她說的那一番話,還真是產生了一番不小的震動。
陳夢妍此次的話與上次跟曆寒盡說的相差無幾, 即使是聽她再重複一遍, 曆寒盡都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網緊縛著,難受得喘不過氣, 更不用說第一次聽見這些說法的雲星眠父母。
“不管怎麽說, 我還是覺得, 他們這種體質,一旦懷了孕,等待孩子足月之後再做剖腹手術反而是最安全的,要做流產的話……我不敢說一定會很危險,可是卻真的不敢保證安全。”陳夢妍一直對臧文璽尊敬有加, 說完這些話,又覺得有些窘迫, 解圍似的再後麵加了幾句,“但爸爸的藥方畢竟是祖傳下來的,中醫文化博大精深,我也隻了解皮毛, 所以不敢隨便下結論,也說不定……那方子確實有奇效。”
她這些話即表明了自己的擔憂,又全了臧文璽的麵子,就算現在尚銀素與雲少華的心態都因為她產生了巨大的改變, 但幾個人之間的氣氛卻也算不得尷尬。
可是她後麵幾句在曆寒盡聽來依然是覺出些心驚膽戰。
就算是隻有一絲讓雲星眠爸媽相信那紙藥方的危險,他的心底都不由得警鈴大作。
“眠眠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一點‘說不定’的因素對他來說都是危險。”曆寒盡毫不猶豫地開口提醒。
但這種事又哪裏需要他提醒,尚銀素跟雲少華對雲星眠的擔心一點兒都不比他少。
原本他們確實是都抱著一定要瞞著雲星眠把這孩子打掉的念頭,可那是在相信這藥方不會有危險的前提下。
最開始的衝動過後,尚銀素原本就懷揣著幾分不安,聽完陳夢妍的話,這種不安已經被無限放大。
臧文璽行醫一輩子,各種各樣的病例也見過不少,不管大病小病,能不能治,他隻要一瞧也就能看出個七八分,可唯有這個祖傳的藥方,連一點參考都沒有,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要說相信,必定是祖輩上傳下來的秘方,他對老祖宗還是有些信心的,可是就像曆寒盡說的,這事兒畢竟是人命關天,一點差錯都容不得,他這麽一個曆經世事的耄耋老人,居然也因為曆寒盡的話產生了動搖。
見在場的幾位長輩都有些沉默,曆寒盡趁熱打鐵:“不如就讓眠眠生下來……”
“不行!”原本還猶猶豫豫的尚銀素卻在聽見他的話之後猛然否決。
現在的她顯然還是不能接受這件事。
尤其是在她的認知裏,雲星眠根本不知道自己肚子裏已經懷了一個寶寶。
可能在尚銀素看來,這件事最為困難的地方便是對雲星眠啟齒。
曆寒盡還想反駁,陳夢妍卻比他更為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
她安撫地衝著曆寒盡抬了下手,上前打了個圓場:“反正現在馬上也過年了,不管孩子留不留,都得等過完這個年再說。大家都不要心急,正好趁這個時間好好考慮考慮……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建議你們把真相告訴眠眠,這畢竟是他的身體,他有知情權。”
同樣的話從陳夢妍口中說出來,對於尚銀素來說就好接受了許多。
雖然她也並沒有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但終究是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斬釘截鐵地否定。
現在商量的結果隻是讓他們在過年之前仔細考慮,不過以曆寒盡對他們兩人的了解,在知道了打胎的危險性之後,他們肯定不願再讓雲星眠涉險。
接下來這些天的考慮與其說是要考慮到底要不要打胎,倒不如說是給他們時間好好想想,要怎麽跟雲星眠溝通。
曆寒盡並不打算透露雲星眠已經知道的事實,一方麵是原因實在不好解釋,從另一方麵來說,稍微給他們一點壓力,或許他們出於對雲星眠的心疼,會更容易接受他肚子裏的孩子。
既然暫時商量定了,他們一行人也就沒再逗留。
曆寒盡帶著他們三個,重新開車到了陳夢妍家樓下,畢竟雲星眠這會兒還在她家裏呆著。
不過等到了目的地,陳夢妍卻沒有第一時間招呼他們上樓,而是識相地下了車,把空間讓給了他們三人。
“你們有什麽事先聊著,我上去跟眠眠知會一聲。”
“麻煩你了夢妍,你就直接讓眠眠下來,我們在樓下等他。”尚銀素應得也算熱絡。
不過等陳夢妍離開後,車上的三個人卻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昨天彼此間還親如家人,現在居然演變到了連說一句話都要斟酌萬千的地步,曆寒盡心底也是五味雜陳。
他曾經覺得這世上除了姥爺和雲星眠根本再沒有他在乎的人,現在看來也並不是如此。
車廂裏的沉默實在是久到讓人難以自在,雲少華憋不住,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曆家也同樣在這個大院裏,按說他早應該下車離去了。
可曆寒盡怎麽可能就這樣離去。
既然雲少華已經出了聲,他幹脆趁勢轉過身去,看著後座的他們,認真地問道:“叔叔阿姨,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現在又沒有什麽突發狀況,況且他還這麽有禮貌,即使是雲少華也再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隻能勉強維持著不耐煩的語氣:“有話就快說。”
搭話的人是他,曆寒盡接下來卻把幽深的眼神轉向了一直沉默不已的尚銀素,那黑漆漆的眼瞳認真到叫人不敢輕易直視。
“如果沒有懷孕這回事,叔叔阿姨,你們也會因為我是個男人阻止我跟眠眠在一起嗎?”
問這話時,曆寒盡的神色十分嚴肅認真,有那麽一瞬間,尚銀素竟然忍不住覺得像是在他眉宇間看到了曆老師的影子。
而他的話問完,兩人也不由得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誠然,在現在這個時代,同性其實還難以容於世人,可是雲少華就是兩個男人所生,他看多了父親吃過的苦,要說這世上無論有多少人歧視同性之愛,那其中也不可能包括他。
而尚銀素雖然以往從來沒有細思過這些事情,但以她的性格,也斷然不會有那麽迂腐的觀念。
可就算他們接受度再高,也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未來會找一個男人共度餘生。
這一切來得太猝不及防,根本沒給他們任何心理準備。
“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明明是實話實說,但尚銀素不知為什麽,在他的注視下還是覺出幾分心虛來。
如果說他們真的對同性戀沒有任何歧視,那麽曆寒盡這麽一個長相帥氣能力卓越的男孩子,又在他們眼前生活過這麽久,說起來實在是沒什麽可挑的,除了因為不知道眠眠的體質搞成現在這個局麵,其他確實沒什麽錯處。
要是眠眠是個女孩子,他們之間也沒有跨越雷池,說不定她早已巴不得自己能多這麽個女婿。
“那從現在開始,我想鄭重地拜托叔叔阿姨認真考慮一下。”曆寒盡的語氣越是認真,聲線裏的磁性就越是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低沉,“我跟眠眠之間,真的經曆過許多你們所不知道的事,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他的手。孩子我也會負責的,叔叔,您作為兩位爺爺的孩子,也嚐過父親們不被承認的辛苦,肯定不想我跟眠眠也成為那樣吧?”
他的話精準地戳中了雲少華心底最柔軟的那一點。
雲少華眼眶一紅,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而且眠眠的身體確實不適合打胎,哪怕是為了他,也請你們再認真考慮考慮我們之間的事,不管怎樣,我都會努力得到兩位的諒解。”曆寒盡說完,並沒有繼續給他們更多的壓力。
他打開駕駛座的門,下了車:“我上去接眠眠,等會兒會送他回去,既然已經搬回來了,這段時間我也會尊重叔叔阿姨的意見,不再上門打擾,但這隻是在不影響眠眠情緒的前提下……他最近心情起伏不易太大,我去看他的時候會盡量不讓叔叔阿姨看見,如果真的不小心看到了,也請兩位多擔待。”
他這話乍一聽實在是不夠客氣,卻也能聽出來確實是從雲星眠出發。
雲少華還想再說什麽,被尚銀素阻止。
“半個小時內,送他回來。”尚銀素對著他道。
剛才他們為了談話方便,早早就把眠眠支了出去,相信眠眠一直都還在等著一個解釋。
尚銀素實在是沒有精力再編一套謊話應付兒子,何況她也知道,對兒子來說……或許某人的話更能讓他安下心來。
在曆寒盡看來,雖然她隻對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話,但也已經能從中看到她的妥協。
事情終於朝著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他不禁小小鬆了口氣。
再次進了臧修烈家的門,空氣中多少還留有午飯的油膩味道,可曆寒盡卻還是迫不及待地順著陳夢妍的指示進了臧修烈的房間。
兩個人吃完飯,正盤腿坐在地上打插卡遊戲,雲星眠當年對學習以外的所有事情都十分在行,遊戲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曆寒盡進門的時候,他正好把臧修烈手裏的角色KO掉。
這種歡愉讓他暫時把所有煩惱都忘了,興奮的表情都生動無比。
“這也能輸?不玩了不玩了!”臧修烈把手柄一推,崩潰地道。
雲星眠得意洋洋地瞥向他:“別說你,論遊戲,曆寒盡都打不過我。”
這分明就是在說謊了。
上一世的當初他信誓旦旦地說隻要遊戲輸了就再也不纏著他,那時曆寒盡急於擺脫這位驕縱的大少爺,確實也跟他打過。
結果從來不進遊戲廳的他隻稍微練了幾把,就把某人打得風中淩亂。
隻不過最後那個某人在輸了之後也是振振有詞:“以前的我是不纏著你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算是第一次見麵!你好!我叫雲星眠,以後可以教我打遊戲嗎?”
想到當初那個死皮賴臉的他,曆寒盡不由得低笑出了聲。
正在吹牛的雲星眠聽見他的聲音,動作頓時僵硬無比。
“吹牛被抓現行了吧?”臧修烈幸災樂禍。
曆寒盡搖搖頭:“我確實打不過他。”
如果那個賭還算數的話,他以後可能得心甘情願輸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