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內疚

  雲星眠與曆寒盡都被臧修逸的提前出現打亂了心緒, 聽見兒子這話,才發覺他已經在旁默默地鬧了許久的情緒。


  對於孩子來說,這世界確實就是非黑即白的, 好朋友有危險, 他們說了保護就一定得保護。


  一家人很注重在孩子麵前以身作則, 平時勢必會做到說話算話,想必這一次曆暑至心裏對他的失望也是前所未有的。


  雲星眠想到這一點, 心頭一時間湧起好些複雜的情緒, 帶著些愧疚,帶著些酸楚, 帶著些無奈……總之五味雜陳。


  相信很多人站在他的位置, 都會做與他同樣的選擇, 這本無可指摘,在外人與家人的權衡中,就算那個外人隻是一個可憐的小孩子,恐怕也沒有人會將天平朝外傾斜。


  可是還未經曆過人生的小暑不懂這些,雲星眠也從沒想過讓還年幼的他過早去懂。


  這種無從辯駁的無力感讓他心頭一陣發堵。


  或許在內心深處, 連他自己都在責怪那個選擇抽身離開的自己。


  “小暑……”雲星眠嗓子有些發澀。


  曆寒盡接過話去:“我們對於小野來說隻是陌生人,他的家人不會放心我們帶他走的, 你想想,如果有別的小朋友的爸爸要帶你走,我們是不是也會很擔心?”


  曆暑至眨巴了下眼,又兩顆淚珠啪嗒啪嗒掉下來:“可是, 可是他不是受傷了嗎?”


  曆寒盡通過後視鏡對上他的眼:“放心,他的家人應該也會保護他的,如果不能,我跟小爸爸會再想辦法救他的。”


  這話說來, 很明顯就是在騙小孩子,就臧修逸那樣的家人,怎麽可能去保護他。


  雲星眠明白,曆寒盡是看出了他此刻心頭的不適,才選擇讓自己做那個對孩子說謊的人,好讓他能好受一些。


  可是看孩子那將信將疑的模樣,他心裏也並沒有因此好過一點。


  “那小爸爸為什麽說不讓我去上學?”小暑還沒有忘記這一點。


  雲星眠剛才頭腦一熱就說出來,確實還沒想好跟兒子解釋的理由。


  今天這一係列突發狀況下來,他的大腦有些宕機,一時被兒子問住了。


  曆寒盡又把問題接了過去:“讓你在家裏玩幾天不好嗎?陪著爺爺奶奶。”


  曆暑至擦擦眼淚,嚴肅地搖搖頭:“我不要,我還要保護小野!”


  在曆暑至經曆過的人生中,臧野受傷可能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他會這麽上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怪隻怪他們平時太注意尊重孩子的意見,這次如果武斷地否決他自己的意見,恐怕小暑根本無法理解他們的做法。


  “保護小野的事可以交給我們大人……”


  雲星眠沒說完,就被曆暑至打斷:“不要!看不見小野我會擔心的!”


  “小暑——”


  雲星眠才剛開了個頭,就看到兒子小嘴一癟,眼看著又要可憐巴巴地哭出來,他不由得啞了聲。


  “好了,想上學就去上吧,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先擦擦眼淚,咱們回家吃飯。”曆寒盡出聲阻止了他們的爭論。


  跟一個對事實完全不了解的小孩子,他們根本爭辯不出什麽結果來。


  哭唧唧的曆暑至終於被安撫住,到家之後,兩人才又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幼兒園裏一直有老師看著,他總不能做什麽,隻要我們接送及時,我再讓小趙多找兩個人隨時盯著,不會出事的。”曆寒盡冷靜分析。


  小趙就是今天開車接他們回來的保鏢之一。


  雲星眠翻來覆去地盯著手裏那頁紙:“那,小野……小野他到底是不是他生的?他身上……如果萬一也……小孩子不知道注意這些的,他萬一受傷……”


  調查匆忙,肖欽一查到臧野的監護人就加緊通知了曆寒盡,關於他的健康狀況,他們還一概不知。


  要說HIV,母嬰傳播幾率是很大的,如果臧野真的是臧修逸生的,那情況可能真的不容樂觀。


  曆寒盡安慰:“放心,肖欽已經加緊去查了,孤兒院每年都會體檢,想查到他的記錄並不難。”


  想到孤兒院,雲星眠心裏更是忐忑:“他們為什麽要把小野隔離開單獨養?是為了控製臧修逸還是說……就是因為他的病?”


  雲星眠對患病的人當然沒有歧視,但如果幼兒園裏的老師孩子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一名艾滋病患者整日相處,肯定是存在一定危險的。


  比如說,如果昨天不小心擦傷冒血的人是臧野——


  想到擦傷,雲星眠精神又是一震:

  “對了,眠眠的傷!不會跟小野的傷有什麽接觸吧?”


  這個可能頓時讓兩人都如臨大敵,其他的討論瞬間都拋諸腦後。


  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瞞著三位長輩偷偷帶孩子去醫院檢查,隻不過還沒來及付諸行動,肖欽的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臧野的體檢報告一切正常,應先生應該也懷疑過他的情況,還給他做過一次十分全麵的檢查。”想必這結果對應萬海來說也沒什麽好保密的,肖欽並沒有費什麽力氣,就買到了手。


  這個消息真是讓人如釋重負。


  心情在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經曆了幾次大起大落,兩個人都不由得有些疲累。


  夜裏躺下,曆寒盡難得沒像以往那樣撲上來,兩個人並肩躺著,心緒都有些煩亂。


  “這麽看來,小野應該真是因為那一夜出生的吧?”雲星眠低語。


  如果真是這樣,他的存在對於臧修逸來說無疑是一大恥辱,而這個孩子居然還被應萬海知道了,成為拿捏他的工具,臧修逸恐怕會把一腔恨意都發泄在這孩子身上。


  曆寒盡伸手摟住他的肩:“不要胡思亂想了,那一晚做錯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臧修逸自作自受,隻是……”


  隻是苦了孩子。


  這一句,曆寒盡都含在了舌尖,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雲星眠完全明白他的心情。


  對於臧野,他的心情也一樣矛盾。


  一邊同情他一個孩子要承受臧修逸那種蛇蠍心腸的對待,一邊又因為他身體裏流著那個人的血,而不由自主地對他感到排斥。


  雖然都說大人的恩怨與孩子無關,可是真正能區分開的又有幾個?

  臧修逸已經早早盯上了小暑,而他們對臧野也戴上了有色眼鏡。


  “好了,別想太多,收購的事已經加快進度,不管怎麽樣,我們肯定能救小野。”大不了在臧修逸手裏把他撈出來之後,再送得遠遠的。


  再不濟,臧家也是正兒八經有幾個好人的,總犯不著讓他們替臧修逸養孩子。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雲星眠原本毫不關心的公司適宜一下成了壓在他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讓他的心情也變得緊迫起來。


  曆小暑停學的事兒暫時還是被束之高閣,如果臧修逸真有心在幼兒園裏做什麽,也犯不著故意把小野轉過來,引起他們警覺。


  雲星眠猜測,臧修逸隻不過就是想看他驚恐的模樣,不然,他要是想使壞,也多得是手段,他們隻能在事情成功之前多加防範。


  商量來商量去,這一夜,兩人睡得很遲,可雲星眠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麽。


  一直到第二天,同曆寒盡走在校園裏,接收到來來往往的校友更加明目張膽的目光,他才恍然驚覺,昨天被臧修逸的事兒一鬧。他居然完全忘了跟曆寒盡提那個帖子的事兒。


  曆寒盡顯然也察覺出了不對勁,環顧著那些對他們竊竊私語的人,眉頭皺得死緊。


  雲星眠這才想起來掏出手機,從瀏覽器裏找出昨天收藏的那個帖子。


  點開,訪問——原本討論得熱熱鬧鬧的上千層高樓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夷為平地——帖子不見了!


  雲星眠不敢置信地刷新了兩下,可入眼的依舊是帖子被刪除的友情提示。


  “怎麽了?你在看什麽?”曆寒盡納悶地問,“學校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雲星眠愣怔地搖搖頭,等反應過來,又趕忙點回去:“帖子,沒了。”


  “什麽帖子?怎麽沒了?”曆寒盡更是一頭霧水。


  雲星眠來不及跟他多說,慌忙又點進貼吧主頁,昨晚那兩個飄紅的帖子都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疑問的零散小貼。


  “那兩位已經變成不可說了是嗎?提之必刪?”


  “吧主說吧,收了他們多少錢?”


  “這下坐實了吧,勁爆啊!TXL居然還明目張膽住在一起,6666人生贏家!”


  ……


  一刷新,剛才看到的幾個提到他們的題目又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卻也是幾個新的帖子,換湯不換藥。


  那倆帖子被人刪了,看樣子,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們倆買通了吧主。


  昨晚還隻是猜測居多的討論,今天已經全然變了畫風。


  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他們為什麽要買通吧主刪帖呢?大多數人瞬間覺得自己掌握了真相,一個個興奮異常。


  全然不管同性戀人怎麽能跟“賊”這種明顯貶義的名詞扯上關係。


  雲星眠昨天還以為,那帖子或許隻是倆人在裴城時的同學閑著無聊,八卦而已,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卻讓他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這分明是有人把他們當成了靶子,精準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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