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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男怕夜奔

  紅點不動了,淩衍之心裏倏地一驚,汗毛直立;易華藏也問:“抓到了嗎?”


  通訊器那邊傳來聲響。“沒有,給他打傷了幾個人,脫了上衣,跑了。現在看不到位置了。”


  易華藏哼了一聲。“集貿那邊布點呢?”


  “成局那邊說已經都就位了。”


  易華藏有點不放心,“他真的會去嗎?”


  “我們的人接到消息,他沒有回美食街的跡象,那應該是出去了。”他的保安組長,一邊的頭發剃了二道杠,有點得意地說,“沒有讓我們的人或者維安委的人去是明智的,讓混混們去,他就會放鬆警惕。”


  淩衍之故意笑了一聲。“那也不見得。”


  二道杠就不太樂意了,他看不慣這個小白臉OMEGA。他能有什麽本事?一個靠床上功夫往上爬的家夥。“淩先生有什麽意見嗎?”


  “我覺得吧,你們不是他對手。說不定他早就發現了,匯報給太子爺過了,這裏已經下好了套,等你們去鑽呢。”


  “啊?!”


  “我老早不就把定位器放進去了?但聽說,你們埋伏了兩次,誘引了兩次,都沒把人引出去,你以為還沒有引起注意?那他就不是特工了吧。”淩衍之嗤之以鼻,“我看你們還是擔心自己比較好。”


  二道杠冷笑了:“那是,我們哪有淩先生這麽厲害,一出手就讓人服服帖帖的;這麽說來我們沒有淩先生,那是肯定抓不到他的了?”


  易華藏也曳斜了耷著厚厚眼皮的腫眼泡眼睛,朝他看過來。


  “易總,我看不如還是請淩先生再出馬一次吧?萬一那條黑狗循著味兒來了,看到餌不在就跑了,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功虧一簣?”


  易華藏盯著淩衍之,“衍之,你看呢?”


  淩衍之故意懶懶地:“那要是他故意聲東擊西什麽的,或者壓根不來呢?”


  “我和淩先生開個盤賭怎麽樣,他一定會來。”二道杠說,當場抽了兩疊往桌上一壓,“他要不來,我沒話可說,這都拿去,我還聽您的,隨便辦什麽;可要他來了,隻要進得了這市場,那還怕逮不住他?”


  淩衍之笑了笑,挪了挪姿勢沒有說話,易華藏見狀也抽了兩疊,“淩淩,我可幫你押上了,你去不去?”


  “易總都開金口了,我能怎麽辦,”他放下兩條長腿,百無聊賴,“那我就去唄?”


  淩衍之出了門,冷汗沿著背脊,順出一綹細長的弧,沿著中軸凹陷往底下淌,還好沒有人發現。要是時間久了,他都怕坐席靠背上留下印子。


  別來。他打了把傘,恍惚地走過熙攘的集市,傍晚時很多散客也會來搶購一些剩餘的邊角,大貨車積壓著準備往裏頭開去卸場卸貨。幾個老板大聲地討價還價,都是按“車”或者“件”算的大貨,說的都是行話。人們穿著各色的雨衣,臉孔上滴著水,讓一切都不那麽容易分辨。


  他前往指定的地點,魚市的腥膻裏翻著血水,雨水和它們混在一起。這裏幾乎是整個市場的中心,淩衍之走過去的時候,看見有幾個無所事事的閑人在左右張望,有可能是維安委的便衣。他們肯定在這周圍布滿了人,這就像是個密密的蛛網,等待捕食屬於它的獵物。


  他站在那裏,假裝在魚市買魚。想了想,又走過一條小道,站到二樓一座樓間橋的高處去,試圖早一點看到那個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麽,也許是提前發出警示?一個聲音在心底不屑地說:你現在再來裝好人,還來得及嗎?在你對他做了那麽多事之後?這樣得不償失。你之前的努力全都會付諸流水。結果是他死了,你也——


  等等。站在高處往下看,淩衍之微妙地發現了不同。維安委的人穿了黃色的雨衣,分布在市場內側;易華藏自己的人手上卻戴了袖標,他是先前見到的,都潛藏在樓道一側,袖口裏直直的,顯然藏了棍狀物或是長刀。兩邊的人似乎沒有通過聲氣。什麽意思?淩衍之腦筋飛快轉過來了:如果在先前的地下車道裏解決了也就罷了,但這裏是明市,維安委能抓人,卻是不能夠真鬧出人命的,但他們也同樣要逮人回去交差;但易華藏的人卻是務必把樊澍給解決了,否則夜長夢多,維安委畢竟不是他家養的私兵,不能隨便就拿人怎麽著,一旦留下卷底,將來怎樣都不好說。


  這兩派人,默而不宣地形成了一種微妙的角力平衡。但他往遠處一看,三岔街口不知怎麽地兩輛大車相撞,還擦著了一輛三輪,運貨車上的貨散了一地,來了些穿著藍色警示衣的交警維持秩序,疏通路道,調解糾紛。淩衍之總覺得這也有點蹊蹺。他們拿著臨時交通燈疏通的路線,正好堵在市場的正門口上。


  淩衍之匆匆往樓道的另一邊轉,從一家賣魚缸漁具的店當中穿過去。那店是兩麵穿的,門朝著兩條街開,各對著一邊市,一麵賣漁具,一麵賣魚缸,店裏大大小小的盆擺著魚苗,中間掛著撈網和漁網。


  他才走到一半,手上突然一緊,被一雙濕漉漉的還滿是魚腥味的手握住了。猛地一驚抬頭,正對上對方的臉,剛巧被漁網整個掛住。


  淩衍之:“……”


  樊澍把他拖進網堆裏,老板娘在門口補著線,門口還放了個電動投幣的搖搖木馬,唱的時候發出洗腦的樂聲和五顏六色的彩燈。


  “……你還敢來!!”淩衍之隻覺得一口氣壓在胸口提不上來,聲音嘶啞噎在喉嚨底下,“看到底下的人了嗎?有沒有人跟著你?”他抓緊探出腦袋,毫無意義地左右看了看,黑袖章和黃雨衣都沒什麽動靜,基本還停在原處四下打望,“趁他們還沒發現……快走!!”


  樊澍一怔,眼角彎了彎。“你擔心我?”


  “不是擔心不擔心的問題——你瘋了嗎?!”淩衍之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從背脊開始往下炸開,“他們要殺你!”


  “我們約好了的。”樊澍說。這才幾天他就看起來瘦了許多,眼眶凹陷,黑油油髒兮兮的,渾身帶著一股怪味。但淩衍之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酸澀作嘔的感覺泛上來,令他想吐。他想說我沒有約你出來,又怕自己一張嘴就要吐出來。


  “噓,”樊澍突然把他一把拉到懷裏,擋住他的臉,兩人躲進漁網堆的深處;外麵有幾個人左右張望著走過。


  “看到了嗎?”“沒有。”


  淩衍之的耳機響起來:“淩老師,你在哪裏?我們這邊看不見你的位置了。”


  讓他們聽見樊澍的聲音就糟糕了。兩人的身體貼得極近,他隻得反手捂住樊澍的嘴,另一隻手點開耳畔的通訊器。“……抱歉,我迷路了。我也不知道……”


  手心裏的癢讓他瑟縮了一下,樊澍看著他,點了點頭,手指繼續在他手心裏寫下橫豎筆畫。淩衍之順著去讀,那癢就像要爬著喉嚨往外鑽。“我這邊、能看見一家賣螃蟹的,旁邊有個海市排擋——走到這邊路就不通了……對,在間樓……我該往回走嗎?”


  外頭的人影一晃,打了個手勢,幾個人轉身回去,兩個人往市場深處走了。


  關掉通訊器,他手心癢得發顫,緊緊的攥成一團,一雙美目似嗔非嗔,狠狠瞪著眼前人。


  “沒事了,”樊澍說,“那地方在市場頂裏頭,很難走的。旁邊有個舊拐樓,可以下到一層。你一會從左邊的梯子下到這邊的一層,在向裏走到夾樓裏頭的窄巷子當中,他們就不會懷疑了。”


  “……你管我做什麽,”淩衍之無話可說,心底一個聲音在大聲嘲笑自己,他佯裝聽不見,“你……也看到了,我帶著這個。”他點了點耳麥,閉上眼睛,“我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就來說幾句話。”他們陷在網裏,粗糙的尼龍紮著手腕,把他們纏繞在一起。“沒有你這麽差勁的同夥吧,”他手指劃過淩衍之汗濕的脊柱,覆過的皮膚都在微微顫抖,“不認得路,叫我逃跑,還在發抖。”


  “不認得路是隨便說的……不然怎麽糊弄過去?”淩衍之想要脫開他的懷抱,卻又不敢掙紮怕引來了人,“你要是想死直說!我不費這勁了……”柔軟的網將他們層層包裹著往裏頭倒下去,想站起來卻使不上力氣,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別去雲城,”樊澍的聲音就在耳畔,也像網一樣向耳膜裏陷下去,逼得他不得不聽:“太子爺要和易華藏搶雲城向內陸的主導權,他不滿這個‘摩西’很久了,肯定有一場火並要打。”


  他聽得昏昏沉沉的,心髒像被攥緊了,還要分神往外去探聽有沒有人,稍微有點動靜就怕得要死;連當初從樓上跳下來都沒這麽怕過。他搞不清楚自己怎麽了,隻是渾渾噩噩地應了聲。


  “聽沒聽到?”他前夫的手熱得像個爐子,護在他腰間,影響力不容忽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是‘摩西’,畢竟不是‘主神’,這邊的人他要帶去給上麵看了才算,所以無論如何,他一定都要在換選之前去一趟雲城……而且要越過轄管界,去琅雲克爾的‘聖地’。”


  “……哦。”淩衍之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就是要說這個?”


  “你不明白!你沒去過雲城……”樊澍急切地說,“除去別的不說,去聖地一路上都會有襲擊者。而且你是OMEGA……在那裏太危險了……一旦易華藏出事,沒有人能保你。”


  淩衍之呆呆地看著他,突然笑了一聲:“所以,我應該繼續老實地待在家裏,乖乖等你回來?”


  他握住樊澍護在他腰間的手,一點點地將他隔開,腿抻住地麵,艱難地站起身來,把自己從漁網的纏繞中拉扯出來,再將樊澍也拉起來。他從自己的雨衣下頭拿出一件藏在裏頭的,剛才順路從個摩托車上摸來的舊雨衣給他兜頭罩上,盡可能地擋住臉。“走,”他把樊澍拉扯到樓道口往下推,“我從另一邊下去引開他們,你小心,實在不行不要硬撞戴黑臂章的人,”自己返身要往另一頭走,卻見那人又該死地跟上來。


  “!你跟著我做什麽?”


  “我話沒說完。”


  兩人還待糾纏,突然穿黃雨衣的望見了這邊,似乎察覺了不對勁,立刻招呼了一下人,快步走來這邊,“喂,那邊的,等一下——”


  淩衍之隻感到手腕一緊,樊澍一把抓住他,兩人飛快地順著樓道下去,往另一側堆滿了雜物的肮髒壁凹裏一靠,讓那幾個追兵沿著路的方向往前,這邊卻已經搬開雜物和架子擋住的一間廢棄門麵的窗口跳了進去,伸手將淩衍之也拉進去;穿過鋪麵抵達另一頭的街角,拉起卷閘門輕易地出去。他對這裏了如指掌,怪不得維安委把這安排得盤絲洞似的,他仍然能無知無覺地混進來。


  “!在那邊!!”


  遠處有人在喊,門邊倚著一個混混突然手腕一滑,一柄藏在袖子裏的長刀已經落在手中,幾乎悄無聲息不打二話地朝著樊澍劈頭砍下來。淩衍之多留了一個心眼,這時候猛地將樊澍往後一拽,一腳踢倒了旁邊的貨架,晾曬的海貨都朝著他倒下去,但動靜也引來了其他人。樊澍拽著他調轉方向,“走這邊!”他們一路狂奔,掀翻了不知多少菜攤和水產攤子,攔路的人上來,三兩下就被樊澍撂倒,他的手心滾燙,讓雨水冰冷的觸感被無限地放大,淩衍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做什麽;有個人扯住他的雨披,刀子把它劃爛了,黃雨衣衝進來,沒有立刻去抓他,反而先去奪那群黑臂章手上的刀,場麵有些混亂得好笑。緊接著,停在馬路上那兩輛出車禍的貨車突然動起來了,車主為了責任劃分突然吵成一團,一個便猛地向市場裏頭一開,幾乎把整個大門的主路堵住;藍杠的交通警急忙攔過來,兩邊混戰的勢力登時被衝散了,被圍在當中的樊澍趁機一腳踹翻一個擋路的,再一拳招呼了另一個,握著淩衍之的手也沒有鬆開。另一個黑袖章從後頭揮著棍子要打過來,淩衍之一擰身,抬著臉擋在前麵蹙著眉瞪著人;那嘍囉便下意識地一停,沒防備被這個看似柔弱的OMEGA一腳蹬住要害,踹出好幾米遠。


  樊澍一個矮身,摁著淩衍之的腦袋護在自己胳膊下頭,鑽進車肚裏,對他說:“上車!”


  淩衍之無語地看了看這巨長無比的大貨車:“開著這個你往哪跑?!”


  “不是這個車,你坐鬥裏……”


  “哈?!”


  他幹脆也不解釋了,鑽出車肚,扶起夾在兩輛大車當中的那輛運柑子的電三輪。車鬥裏還有半車柑子,樊澍把淩衍之扯起來往柑子上一放,自己跨上車座發動了那種要踹一腳才能啟動的老式電瓶,溜溜地從兩輛大車、各方勢力的夾擊當中開出去,混進泱泱的晚高峰車流裏頭,好多騎車回家的旅人都罩著雨衣,各色的雨衣連綴在一起,並沒有少去什麽顏色,像是一張彩色斑斕的招貼畫。現在沒有人會覺得男人穿粉色雨衣很奇怪了,淩衍之想,他突然想笑,想要呼吸,把身上破損的雨衣下去。柑子的香味湧上來,有些破損的汁水四溢。他靠在樊澍的背上,心想這個人從背後看去,和雨中那麽多陌生的背脊沒有兩樣,身上還老實地套著自己剛才給他偷的雨披。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會說:“別靠著啊,都濕了。”


  “我早都濕透了啊,”他說完,突然察覺這話裏的歧義,合著對方背上滾燙的熱度,就有什麽莫名其妙地從一灘冰冷當中慢慢地燒起來。樊澍轉頭看了他一眼,似乎並沒有多想,隻是確認了他扔掉了破損雨衣的事實,於是掀起自己的雨披下擺,擋在他頭上。“別生病了。”


  淩衍之鑽進樊澍的雨披裏,那裏頭就像一個細小的世界:他身上的熱度混著潮濕,還有汗液和腎上腺素的味道;恰才的高強度緊張尚未從他身上抽離,表麵的平靜隻是表象,這時候氣息急促,肌肉繃緊,微微打顫。淩衍之下意識地——也許是故意的——把臉枕上背脊,雙手環過腰肢,將人牢牢圈住。


  饒是這樣,騎車的人也沒說什麽,隻是分出一隻手,握在那扣著他腰的臂環外側,沿著手背的骨骼紋理順下去,直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將手指沿著凹陷嵌進去窩著,便不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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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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