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五分鍾之後, 男人走出了理發店，摸著自己短刺的頭發，一時間竟是覺得有些不習慣。
一頭長發被剃成了寸頭, 這會兒帶著口罩和黑框眼鏡，頓時從頹廢大叔變成了酷拽大哥。
上午的天氣有些冷, 秦殷感受到了頭皮傳來的絲絲涼意，斂在口罩下的表情嚴肅了些。
他想, 他應該需要一頂帽子。
男人在理發店門口沒停留多久，而那頭的小夥子卻是眼巴巴地站在了店內，整個人趴在了玻璃門上, 看著秦殷離去的背影，淚流滿麵。
嗚嗚嗚，他的偶像！這可是他消失五年的偶像啊啊啊！
站在一旁的理發師看著自家兒子這般魔怔的模樣, 臉上的表情格外嫌棄。
“幹啥呢！又不是漂亮姑娘, 沒出息的！”
被吐槽的小夥子也不惱, 隻是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看著秦殷的背影消失在了視野裏, 這才轉頭衝著自家父親開口道：“這不一樣！他可是秦殷！秦殷啊！”
“啥？”
老父親掏了掏耳朵, 隨後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 語氣略顯驚訝地開口道：“哦！你房間裏一天到晚放的那幾首歌，就是他唱的是吧？”
“對啊！”小夥子激動地開口道。
“但你之前不是說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嗎？我當他已經去世了呢……”老父親這會兒也有些驚奇，自家兒子天天在臥室裏放那什麽樂隊的歌, 整得他都會哼上兩句了。
之前問起那歌手的時候自家兒子還一臉悲傷地說什麽‘再也不會見到他了’，當時他還覺得可惜，畢竟歌是真的不錯，而且聽說那歌手的年齡也不大，英年早逝的天才最令人心痛, 但現在看來，好像是他誤會了？
“呸呸呸！什麽去世！”小夥子漲得滿臉通紅，可無奈是自家父親，不然放在別人身上，他不得直接動手打人？
“他是退圈了好不好！所以我才見不到他了！”說完，小夥子又轉身趴在了玻璃門上，可憐巴巴地看著男人離開的小路，“嗚嗚嗚，我今天是什麽神仙運氣，那可是秦殷！秦殷啊！——”
老父親實在見不得自家兒子的這副德性，隨後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嫌棄地開口道：“別整得更個娘兒們似的，趕緊給我掃地去！一地的頭發！”
“嗷！——”
試鏡地點是在華宇影視，顧冉和徐驍抵達的時候，休息室已經坐了不少和她一同來試鏡的女演員。
幾乎是顧冉出現在現場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有打量、有警惕、有嗤笑、有驚訝，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
在車裏的時候顧冉就聽徐驍說過，這次試鏡已經是第三輪了，來參加的演員都是在第一輪或者第二輪有突出表現的，通俗地來講，這是她們的複試，卻是她的初試。
大家都是競爭關係，顧冉也沒指望周圍人會對自己有多和善。
雖然心下沒底地很，但顧冉表麵上依舊裝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直接跨過大半個休息室，麵無表情地坐在了角落裏。
站在門外的徐驍也斂了斂神色，雖然知道陳導的戲向來都是圈內演員翹首以待的香餑餑，但他沒想到，居然會激烈到這種程度。
剛剛一眼掃過去，圈內幾個頗有名氣的小花都來了，就連前段時間剛榮獲最佳女配的趙蓉也在場。之前還聽說有部電影的女主角在接觸她，現在看來她應該是把那戲給推了，轉而來競爭了陳導的這個角色。
臉上的神情不免越發嚴肅了點，當時陳導選角的事兒並不張揚，但不少頗有演技的女演員都接到了通知。顧冉的流量雖然不小，但是演技在圈外和圈內都是‘公認’地一般，自然也不會有人考慮到她。
徐驍得知這個事情的時候是前兩天，照理來說角色本應該都已經敲定了，但陳導卻不知為何，遲遲都沒有選到心儀的人員，所以才搞了這第三輪試鏡。
這一次他們雖然僥幸得了機會，但是連個劇本都沒拿到，隻知道飾演的是女三，可謂是赤手空拳去和人家全副武裝的對抗，輸是大概率的事情。
不過現在看來，這輸的概率好像也太大了點……
暗暗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但徐驍也沒在臉上表露出分毫，畢竟輸人不輸陣，隻是在心裏暗暗疑惑道：這不是個女三嗎，怎麽連趙蓉都來了？
據他目前得到的消息來說，這個女三在電影裏的戲份真的不多，再加上電影的主旨並不是男女愛情，更多講述的是古代朝政上的風雲變幻，因此女性角色基本上隻是陪襯，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一個是連十分鍾鏡頭都沒有的女三，一個是整部電影的女一，大多數都會選擇後者。
就在這個時候，導演助理走進了休息室，開口道：“試鏡馬上開始，按照之前下發的編號依次進入會議室。”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許多，每個人的表情都格外認真，對這個角色勢在必得。
顧冉低頭看了一眼剛進門時拿到的號碼牌，隨後反手將號碼牌給翻了過去……
得了，最後一個。
試鏡的節奏很快，不少人進去了不到五分鍾便走了出來。每個人回到休息室的表情各異，讓人捉摸不透此時的局勢變化。
不管自己勝負與否，大多人回到休息室的時候都是想著要給剩下的競爭者壓力，因此都裝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氣氛變得更加劍拔弩張。
趙蓉是最後幾個去的，在裏麵足足試鏡了有十分鍾，等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張揚的笑意，一看就知道是□□不離十了。
“嘖，瞧給她得意的！”
“我覺得我們就是來陪跑的，你說她好端端地不去演自己的女主角，來這兒和我們搶女三做什麽？”
……
耳邊傳來了嘀咕聲，顧冉淡淡地瞥了過去，發現是兩個小花湊在了一起吐槽趙蓉。
顧冉微微抬眉，猝不及防地對上了趙蓉的視線，隻見她嘴角微微一勾，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的確有那麽幾分……欠揍？
根據顧冉鑒表多年的經驗來看，趙蓉有百分之七十的幾率是在和她挑釁。
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然而下一刻，趙蓉卻是直接走到了她的麵前，再次開口道：“顧小姐，久仰大名。”
好的，現在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是在和她挑釁了。
這麽多人，咋非要跨大半個休息室來和她打招呼？
“幸會。”顧冉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之前怎麽沒有見到顧小姐？”趙蓉說著，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覆蓋到整個休息室。
幾乎是下意識地，所有人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在了顧冉的身上。
的確，在場所有人都是至少參加過一輪試鏡的，他們本以為顧冉也是，可現在看來這事情的背後好像並沒有那麽簡單。
若顧冉是半路殺進來的，那這對於前麵試鏡的人來說，豈不是不公平？
想到這裏，所有人看向顧冉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敵意。
“因為我是半路進來的。”顧冉挑了挑眉，不加以掩飾地說道。
這的確是事實，她沒什麽辯解的餘地。
從這個角度來說，對於在場的人是不公平，但比起所有前來試鏡的演員來說，她對未來要發生什麽一無所知，這又何嚐不是一件‘不公平’？
他們手裏有導演助理給的劇本，一輪試鏡過後對角色也有更深刻的認知。但她不一樣，從接到通知到現在也才僅僅過了兩三個小時，連個角色名都不知道，隻清楚是個女三。
導演心裏自然是有考量，與機遇並存的，向來都是巨大無比的挑戰。
“看來顧小姐是對接下來的試鏡很有信心了？”
趙蓉是參加過兩輪試鏡的，今天是第三次，為了這個角色，她推掉了一個電影的女主。雖然這聽起來似乎不太值得，但她自己心裏清楚，這筆交易並不虧。
劇本她研究過了，人物角色很鮮明，雖然戲份不多，但也是整部電影的一個亮點。更何況，若是她能出演陳導的戲，日後資源的檔次自然也能高上不少。
她自認為，在演技和人物詮釋上，目前在場的沒有一人能比得過她。但自身實力是一方麵，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又是另一方麵。
顧冉的實力她是不怕的，隻是在圈裏，顧冉的背景成迷，畢竟一出道就成立了個人工作室，資源又不賴，明顯就是背後有靠山。可是她出道了三年，竟也沒人能挖出一丁點兒東西，誰也不知道顧冉背後究竟是有座怎樣的金山。
雖然陳導這人最討厭走後門，但在利益的壓迫之下，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成為陪跑的那個。
“不敢，這話放在趙老師身上才比較合適吧？”顧冉說著，眉峰微微一挑，並沒有因為趙蓉的這番話而有半分失態。
休息室內的氣氛變得越發緊張嚴肅，就連周圍看戲的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最後一位，顧冉。”門外，導演助理突然出聲，打破了正在僵持中的局麵。
顧冉聽此，心跳不禁漏了一拍，但麵上卻不表露分毫，氣定神閑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了休息室。
“試鏡加油。”
屋外的徐驍並不知道裏麵的硝煙，這會兒看見顧冉要去試鏡了，於是便衝他比了一個加油的姿勢。
顧冉腳步沉穩地走進了會議室，看上去氣勢洶洶，但心裏卻慌地一匹……
要死，她連角色是啥都不知道，就這麽進去了，那不是丟臉去了嗎！
顧冉越想越覺得這波有些虧，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可以回頭的餘地。
會議室裏，陳袁翻動著手中的資料，時不時歎了一口氣，臉上的愁苦這些天來一直都沒減退過。
劇組本該在一個星期前就要開機了，可如今卻因為女三這個角色而遲遲沒有動工，每遲一天都是巨大的損失。
百裏芸這個角色雖然說是女三，還是個反派，但在局裏卻是不可或缺的點睛之筆。
因為身世複雜，演員需要同時展現嫵媚與英氣這截然不同的兩麵。目前試鏡了這麽多演員，有些對角色的完成度還是可以的，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百裏芸，曾經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年幼時父親無辜牽連至黨派之爭，被人誣陷叛國而株連九族。百裏芸有幸逃脫，被迫藏於青樓，幾年來一直隱姓埋名，想要報仇雪恨。
無奈在劇裏，她被仇恨給蒙蔽了雙眼，被劇裏的男二所利用，殺害了不少忠臣良將，最終也是在雨夜被男二的手下所暗殺至死。
這個角色說純粹也純粹，說複雜也複雜，正是因為矛盾所以才會給觀眾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但與此同時，也特別考驗演員的能力。
其實這次來試鏡的幾個演員，演技都是過關的，可不管怎麽樣都沒有劇本裏描述地那種震撼和美感，所以陳袁才會如此地糾結，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想到這裏，陳袁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陳導又何必這般為難，大家都是優秀的演員，等進組之後會有更好的磨合，屆時呈現出來的效果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就在這時，坐在陳袁身邊的男人笑著開口道，語氣帶著幾分溫和，一如他這人的性子。
“你總是這麽樂觀。”陳袁說著，抬手揉了揉眉心。
“樂觀點不好嗎？更何況不是還有一位？”
陳袁的動作一頓，隨後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側頭對上了孟向陽的笑顏。
“你覺得她有機會嗎？”
“陳導若是覺得她沒有，那又為何會同意她來試鏡呢？”孟向陽反問道。
陳袁微微一愣，隨後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人老了，頭也昏了吧。”
顧冉在圈內是公認的花瓶，他也看過幾眼小姑娘演的作品，那些角色都太表象，說不上什麽演技。
他是對顧冉沒抱什麽希望，當初徐驍說想讓顧冉來試鏡的時候，他是一口否決的，畢竟在他的印象裏，小姑娘美地太豔，也太野，而百裏芸身為將軍府的大小姐，骨子裏是有軍人的血性的，可不是什麽徒有美貌的女兒家。
然而，昨晚他在網上意外看到了顧冉騎馬的視頻，短短的幾秒時間，他竟是從顧冉的身上看見了百裏芸的影子。
當晚，他連忙聯係了助理同意了徐驍試鏡的請求，可冷靜下來之後，又覺得有些荒唐。
不過既然都已經應了人家，斷然沒有半路反悔的說法，但他對這次的試鏡，的確不抱有多少期待。
“有沒有機會，一會兒就知道了。”
孟向陽的話音剛落，會議室的大門便被人從外打開。
屋內的氣氛格外嚴肅，顧冉雖然慌地心裏直打怵，但還是佯裝鎮定地走到了所有評委麵前，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陳袁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過多廢話，直接切入了主題，“你曾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全家因陷害被殺，你被迫呆在青樓尋求複仇的機會，現在有人說能幫你複仇，前提是你必須為他所用。”
“你有三分鍾的準備時間。”陳袁說著，合上了顧冉的資料，雙手交叉抵在了嘴前，淩厲的目光落在了顧冉的身上。
“有人搭戲嗎？”顧冉思索了幾秒，看著坐在最中間的陳袁問道。
會議室內安靜了片刻，緊接著，陳袁的目光微閃，衝著一旁的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
顧冉見此，不慌不忙地從一旁搬來了一張凳子，放在了最中間，側身從凳子上坐了下來，長腿一抬，交叉落在了地上。
女人一手搭在了椅背上撐著腦袋，一手落在胸前，就像是拿著把團扇，一下又一下地搖動著，目光也漸漸變得深沉。
陳袁見此，眼中閃過了一絲興味。
“考慮地怎麽樣了？”工作人員開口道。
女人的眼神未變，隻是嘴角微微一勾，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考慮什麽？”
“合作的事。”
“合作？”
女人搖著團扇的手未停，悄無聲息地垂下了視線，一秒後又緩緩抬眉，對上了站在不遠處的人，“大人怕是來錯了地方。”
工作人員沒想過顧冉還會拋回來，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會議室內頓時陷入凝固，而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見工作人員沒了反應，也沒有絲毫慌張，隻是依舊慢悠悠地搖著團扇，緊接著收回了目光，重新將視線落在了‘窗外’。
“大人想要合作，還是另尋他就吧。”
此時此刻，工作人員已經完全傻在了原地，轉頭一臉局促地看著陳袁。
正值好戲，陳袁這會兒的視線全落在了顧冉的身上，壓根就沒注意到工作人員的‘求救’。
“看來百裏小姐還真是心寬，全族數百條人命如今竟是能一笑了之。”就在這時，坐在一旁的孟向陽突然起身接道：“是忘了滅族之仇？”
孟向陽說著，起身走到了工作人員的位置上，工作人員見此，一臉惶恐地退了下去，試鏡繼續。
女人搖著團扇的手一頓，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也驟然消散，片刻後又突然輕笑了一聲，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不疾不徐地朝著孟向陽的方向走去。
“小女不過是一青樓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滅族之事雖是不共戴天之仇，但報仇談何容易？”女人說著，漸漸繞到了孟向陽的身後。
下一刻，隻見女人的另一隻手緊握成拳，宛若是握著一把刀，猛地抵在了孟向陽的後腰，神情驟然一變，眼神刹那間沾滿了冷冽，下巴微微抬起，在男人的耳側冷聲道：“幫了我，你又能有什麽好處？”
孟向陽的眼神一暗，剛準備開口接戲——
“停！”
導演喊‘哢’了。
孟向陽頓時回過了神，與此同時，抵在自己後腰的力道也突然消失，那原本沾滿肅殺的語氣也變成了禮貌且客氣的聲音，“抱歉，孟老師。”
男人轉身，對上了顧冉的笑容，開口時的聲音也溫柔了些，“沒事，你表現得很好。”
“先回去等通知吧。”
陳袁說著，依舊板著個臉，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顧冉轉身衝著陳袁和其餘評委鞠了一躬，隨後便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怎麽樣？怎麽樣？陳導有沒有說些什麽？！”
剛出門，顧冉便撞見了徐驍那一臉急切的表情。
顧冉琢磨了一下陳袁剛剛的臉色，隨後認真地開口道：“我覺得應該沒戲。”
徐驍：“……”
試鏡到顧冉為止已經全部結束，而導演助理也走到了休息室，說是結果會在一天後公布。
不少女演員還要趕通告，聽此紛紛離開了現場，顧冉是最後走的一個。
這會兒的樓道格外清淨，隻剩下顧冉和徐驍兩人，然而沒走多久，身後便突然傳來了呼喚聲——
“顧小姐，顧小姐請留步！”
顧冉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眼前的小夥子，疑惑道：“有事？”
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顧冉的盛世美顏，小夥子兩頰一紅，緊接著開口道：“顧小姐您好，我是孟老師的助理。”
“是這樣的，孟老師想和您聊幾句，不知您現在是否有時間？”
顧冉微微一愣，轉頭便對上了徐驍一臉震驚的表情。
相處了這麽多年，顧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讀到了徐驍眼神中的含義。
徐驍：你什麽時候和孟影帝認識了？！
顧冉輕輕地搖了搖頭，也用眼神回道——
顧冉：我怎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