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矛盾體

  這是什麽?

  夢?

  向朝爵現在如同置身於深海中,他一點點地下墜,身體也漸漸變得冰冷,陽光越來越淺,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他會死在這裏嗎?然後被一早就虎視眈眈的深海怪物蠶食殆盡。


  向朝爵回過神來,發現他現在還坐在房間裏的床上,而母親跟父親就坐在床邊,母親泣不成聲,她那隱忍的聲音令人心碎。


  向朝爵下意識要抽紙巾給母親擦拭眼淚,但趕在他之前,向父就已經這麽做了,他於是隻能悻悻然地收回了手。


  母親還在埋怨向朝爵娶了顧鸞清,“我真是死不瞑目,你怎麽能娶那個女人的後代呢?賤人生出來的依舊是個賤胚子,你跟這種女人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


  一向溫柔優雅的母親在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猛獸,她搜刮著腦海裏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詞匯都用在了顧鸞清跟顧鸞清的母親身上,恨不能將她們貶得一文不值。


  向朝爵越看自己的母親,越覺得陌生,他總覺得眼前的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隻不過是擁有了母親的軀殼,實際上靈魂已經是一副空架子。


  即便如此,他也沒想過要當麵忤逆母親,隻是有些不滿顧鸞清被這般貶低,才出言說了一句,“媽,希望你不要一直指責鸞清,這也有我的責任。”


  他知道母親一定會更生氣,事實也是如此。


  “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母親憤憤然發聲怒罵。


  向朝爵隻能默默受著,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麽。


  此時一直保持沉默,本該沒有立場說話的向父終於開口了,他把手撐在膝頭上,長歎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兒子,當年我鬼迷心竅才會做傷害你母親的事情,現在我每天都活在後悔中,我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樣後悔。”


  “跟顧鸞清分手吧,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如果不跟她分手,你母親跟我在天之靈都不會安息的。”


  向朝爵皺眉,他的頭疼得快要裂開了,根本沒辦法思考問題,他隻能像求救一樣喊他的父親,“爸……”


  “朝爵,你真的不怕我們在黃泉之下不能安息嗎?”


  “朝爵,你這麽做就是對不起向家,你知道嗎?你怎麽能愛上那個女人呢?”


  “即便你就是喜歡她,也不該跟她發展到這種關係,你們之間注定沒有結果。”


  “朝爵……”向父向母就像催眠一樣在他的耳邊不停地抱怨跟指責,妄圖讓向朝爵從中醒悟過來。


  然而,向朝爵隻覺得頭疼得厲害,幾乎快要裂開。


  他的呼救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微弱,“爸,媽,我求求你們快別說了……求你們了……”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滑下,順著他的臉頰,描繪出他的輪廓,直至滴落在床單上。向朝爵覺得整個人仿佛置身於火爐中,又熱又讓他疲憊。


  他們的拷問就像熔爐,他身處熔爐中,無處可藏。


  向朝爵不得不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裏再次浮現那片海。


  他在一點點地墜落,永遠也沒有盡頭……


  迷迷糊糊間,向朝爵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對方似乎很著急,生怕他出了什麽事。


  “朝爵,你快醒醒啊,朝爵……”


  向朝爵下意識覺得那個人就是顧鸞清,所以他想都不想就伸出手把對方攬進懷裏,隔著衣服跟被子的肌膚接觸還是讓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個人不是顧鸞清。


  向朝爵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看著白得讓人眼暈的天花板,恍然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夢,而眼前才是現實。


  現實就是,他睡著了,睡了很久,卻又睡得不深。


  向朝爵坐起身來,他捂住臉,過一會兒才放開,隨後才注意到蹲在床邊嚇得瑟瑟發抖的宋雯的存在。


  宋雯為他的蘇醒而興奮不已,過於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讓她露出了茫然而空洞的神情,她甚至因為腿軟而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但向朝爵卻不願意領情,第一反應就是皺眉,冷聲質問她,“我不是說過了不要進來我的房間嗎?你為什麽明知故犯?是想說在離開之前再惹我生氣一次嗎?”


  宋雯搖頭如撥浪鼓,她在向朝爵麵前過人的情商跟智商一下子都歸為零,滿腦子就想著要如何才能哄他開心。


  她矢口否認,並做出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本來也不敢進來,但是後來聽到你在房間裏頭發出了很痛苦的叫聲,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鼓起勇氣才闖進來看看。”


  結果並不是她想象的有飛賊爬窗進來趁著向朝爵睡著的時候,給了他致命一擊,向朝爵隻是單純地做了噩夢,一時激動把在夢裏的恐懼都說了出口。


  宋雯當然是拚盡全力都想把向朝爵叫醒,因為他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體溫也很高,額頭上全是汗,連枕頭都被沾濕了。


  好不容易他醒過來了,宋雯自然感到高興,他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他就這麽死了。


  對她來說誰死了都可以,除了自己跟向朝爵不行,就算地球毀滅了,她都想拉著向朝爵逃到外太空去生活。


  聽宋雯說完,向朝爵才意識到他的襯衫已經全濕透了,汗液像是浸潤了身體的每一處,他全身都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而宋雯見他沒有再對她擅闖房間的事情多加指責,不由得開始得寸進尺了,她自顧自地起身幫他開冷氣,並把窗給關上了。


  “你說你,怎麽睡覺都不知道要開冷氣,現在都已經是夏天了,這破房子的避暑係統又那麽差,小心中暑哦……”宋雯在房間裏肆意地走動,一邊用心疼的語氣提醒他。


  看來剛剛已經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冷靜下來,也讓她好好想一想,她就算是歇斯底裏,一哭二鬧三上吊,向朝爵也不會想要理會她。


  因為他還不夠在乎她,既然如此,那她就更應該對他更加熱情,直到他的心裏終於有了她的位置。


  到那時候再來翻舊賬也不遲。


  宋雯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先前的不快活已經一掃而空,她現在就想著要想辦法讓向朝爵答應讓她留下來,她隻有住在這裏才有機會接觸他。


  不得不說,宋雯在戀愛方麵簡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強,有時候連向朝爵都不得不佩服她。


  向朝爵沒有回應,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宋雯的存在,隻覺得他現在迫切地需要去洗個澡,換一身清爽的衣服。


  他掀開被子下床,終於在進浴室之前跟宋雯搭了句話,“家政阿姨已經回去了嗎?”


  “還沒有,現在正在打掃陽台呢。”宋雯如實回答,她心情好了,也不想刁難一個無關的人。


  “讓她把我的床單跟被套和枕套都拿去洗了,我櫃子裏有新的,換上就是。”向朝爵冷靜地吩咐宋雯事情,他看上去像平時一樣,對剛剛做的噩夢也閉口不提,仿佛剛剛慌張失措的的他也是一場夢。


  宋雯雖然好奇,也不敢多問,忙點頭答應,“我知道了,我會跟阿姨說的,不過像給你換床單枕套這種事就交給我吧,別的人你夜不放心不是嗎?”


  向朝爵心想她就是別的人,但他也沒有反對,默許了她的行為。


  進了浴室,把自己鎖在逼仄的空間裏,向朝爵終於有種全身心都放鬆下來的感覺,他脫了衣服,仰著臉看著漸漸霧氣縈繞的天花板,他閉上眼睛,意識漸漸迷糊了。


  恍惚間又再次想起剛剛做的那個夢,向朝爵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真實的夢,他在夢中甚至都以為自己就是身處於現實之中。


  從以前到現在向朝爵都一直是無神論者,他也不相信什麽佛鬼蛇神,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問題。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的話,那他若是還繼續跟顧鸞清在一起,父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不能安息,甚至連帶著整個向氏家族都要被連累。


  若不跟她在一起,聽從了父母親的意願,那他這輩子還能幸福嗎?


  他的心裏像關了一頭野獸,在叫囂著他對顧鸞清的愛,現如今他已經把這頭野獸關了起來,他現在暫且可以抑製住他對顧鸞清的感情,可是難保野獸會掙脫禁錮。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種地步,父母親還會埋怨責備他嗎?

  向朝爵能真切地感受到心在隱隱作痛,他現在就是一個矛盾體,既想要顧鸞清能永遠都陪在自己身邊,又希望能迎合父母親的意願,好讓他們在天之靈能夠得到超度跟安息。


  哪邊對他來說更重要一些,他已經分不清了。


  他隻覺得好疲憊。


  從浴室裏走出來時,宋雯還在,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向朝爵麵前,兩手背在身後,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可以留在這裏嗎?我保證以後一定聽你的話,我也不會到處宣揚,當然,我也不會去找顧鸞清的麻煩。”


  最後一條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信。


  原以為又要同他經過一番辯論才能蓋棺定論,沒想到向朝爵這次這麽爽快,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我知道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他的態度散漫,顯然是沒心情理會宋雯了。


  但宋雯卻仿佛看到了希望,頓時笑開了花,一改之前的賴皮屬性,樂嗬嗬地離開了房間。


  宋雯走後,手機響了起來,是鍾景墨的來電。


  向朝爵瞄了一眼,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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