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
蕭嵐認識蘇橙很久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沒有印象。
他其實並不比蘇橙大多少，故而他也不知道蘇橙是從哪裏來的，他隻知道從記事開始，蘇橙便一直在他身邊的。
蕭嵐天生脾氣就很暴躁，可這暴躁後天也是蘇橙做出的貢獻。
不知為何，她總能戳中蕭嵐生氣的點。
蘇橙從小便喜歡跟旁人玩鬧，蕭嵐隻是其中之一，除了他還有不少師兄弟都很喜歡蘇橙。
大抵是因為整個飄雪閣隻有蘇橙一個女弟子罷。
雖然蘇橙平日裏懶散慣了，可她的修為卻是師兄弟中數一數二的。
因此也頗受師父的器重，起初整個飄雪閣中都是一片和和氣氣的場麵。
其實不少師兄弟都想過以後要娶蘇橙的，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這一點，蕭嵐自然不會跟她說的。
蘇橙從小生的便美，在北陵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樣貌。雖不如東陵那美人輩出之地的頭號美人，但已經是很漂亮了。
大概是蘇橙七八歲的時候罷，那時飄雪閣裏有一個名叫柏暉的師兄，他也是蘇橙眾多追求者之中的一個。
這個名字大概蘇橙已經記不得了吧。
可這人做過的事情，怕是她不會忘記。
……
“蕭嵐，蕭嵐，你快過來，我捉了一隻麻雀。”
這樣嘰嘰喳喳的，一定是蘇橙無疑了。
蕭嵐才不喜歡跟她一起胡鬧，今日學的咒術，他還沒有學會呢，需得加緊練習才是。
他沒有看她，隻是拿著劍往另一個方向去。
蘇橙見他不理她，便更是要黏上來。
“蕭嵐，你看，這隻麻雀斷了一條腿，很可憐的。”
聽了她的話，蕭嵐便忍不住低頭瞧了一眼，那隻可憐的麻雀正乖乖的躺在蘇橙的手心上。
而那麻雀的腿……完好無損。
果然，那人傳來一陣笑聲，道：“蕭嵐，我騙你的，這麻雀很可愛吧，毛茸茸的，你摸一摸。”
蕭嵐狠狠地瞪她一眼，道：“走開些，我才不想看，我還要去練習，別來煩我。”
蘇橙才不管他說什麽，隻是跟緊了他的腳步，就差將那麻雀懟到蕭嵐臉上去了
忽的，蕭嵐頓下腳步，瞪著她道：“都說叫你走開些了，你這人自己學會了術法，便要來攪擾旁人，真是討厭。”
她愣愣的站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是。
蕭嵐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些重了，可他的性子又叫他低不了頭。
故而他隻好不去看她，徑直離開了。
蘇橙看著手裏那隻麻雀，又看看蕭嵐遠去的背影，在看回手裏的麻雀。
她伸手撫摸著麻雀柔軟的羽毛，低聲道：“小麻雀啊小麻雀，你說蕭嵐是不是真的討厭我啊？”
她問完還自己將頭湊到那麻雀的嘴邊，好像在聽那麻雀說話一般。
其實她聽不到麻雀說了什麽，隻聽到因為她的靠近，那麻雀強烈的心跳聲。
蘇橙卻自言自語道：“你說得對，蕭嵐他隻是口是心非罷了，他才不會討厭我呢。”
說罷，蘇橙便又跳著歡快的步子繼續往蕭嵐離開的方向去。
“蘇橙。”
一個低沉的少年嗓音，蘇橙聽得有人喊她，便回頭看去。
隻見不遠處，柏暉師兄正在跟她揮手，蘇橙也跟著笑著揮揮手。
柏暉走到蘇橙麵前，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麻雀，道：“小麻雀，你從哪裏弄到的？”
蘇橙笑道：“方才我在前院睡覺，它突然跳到我肚子上，將我吵醒了，我便作勢將它捉了。”
柏暉哈哈大笑起來。
蘇橙向來認為愛笑的人都是好人，她喜歡看旁人笑，故而這會兒她瞧見柏暉笑，自己也挺高興的。
柏暉伸手想去摸蘇橙的頭頂，因著柏暉比蘇橙大上個五六歲，已然是端正少年，故而身材也比蘇橙高出一個頭還多。
他隻要一伸手便能輕易摸到蘇橙的頭，可蘇橙到底跟他沒有那麽熟，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
柏暉的手落了個空，頓時有些尷尬。
蘇橙也是本能反應，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柏暉師兄，那個……我跟蕭嵐約好了，我就先走了。”
她沒等柏暉說話便趕緊離開了。
柏暉看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嘀咕道：“我都瞧見人家不待見你，竟還這般上杆子去找人家，真是不知羞恥。”
他的眼睛裏泛起一絲惡念。
蘇橙到了後院蕭嵐的住所，遠遠地便瞧見他正在修習術法。
她想上前去，可想起方才蕭嵐說的話，還是頓了頓。
蕭嵐抬頭瞧見了她，兩人一對上視線，蘇橙便像是被嚇了一跳一般，心虛的轉身想要離開。
蕭嵐心中也是一陣難受，剛想張口喊住她，可話到嘴邊卻又憋了回去。
蘇橙回了自己的屋子，將那隻麻雀放在桌子上的茶壺裏，生怕它逃走了。
她一頭栽倒在床榻上，一雙桃花眼瞪得渾圓，忽的歎了口氣。
她又側過身來，頭靠在手臂上。
平日裏雖然蕭嵐脾氣也很暴躁，可從未像今日這般說過這樣的話，也從來沒說過討厭她之類的。
方才明明是瞧見她了罷。
可他都沒追過來，看來是真的討厭了。
蘇橙內心複雜，一晚上都沒睡好。
次日她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術法課。
今日講學的還是蕭序師兄，他向來不喜歡蘇橙，因為她懶散的態度實在是叫蕭序喜歡不起來。
蘇橙唯獨聽蕭序師兄講學不敢睡覺，可這會兒上下眼皮正在打架，她真的有些堅持不住了。
“蘇橙。”
她被嚇了一跳，立刻睜開雙眼。
蕭序正一臉嚴肅的看著蘇橙，道：“我方才說了什麽，你給我重複一遍。”
蘇橙方才確然是跑神兒了，真真是沒聽到。
平日裏，她都是求助蕭嵐，他聽講學最是認真的。
可偏偏兩人鬧了別扭，她也拉不下這個臉來，求他了。
蘇橙一著急，再加上蕭序師兄可怕的表情，她頓時便要哭出來了。
她低下頭，一雙桃花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低聲道：“我……我沒聽清。”
蕭序冷哼一聲，道：“去牆角罰站去。”
蘇橙隻好乖乖的起身，站到牆角去。
她起身的一瞬間正好瞧見蕭嵐也在看她，眼神裏好像有些什麽，可她沒有多想，直直的走到牆角罰站去了。
蘇橙臉上的委屈滿滿的，蕭嵐瞧了心裏有些揪得慌。
罷了，幹脆下了學便去道歉算了。
蕭嵐心中這般想著，便繼續認真聽講了。
而一旁的柏暉則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心裏正暗暗地盤算著什麽。
桌子上的香燒完了，這便意味著講學結束了。
蕭序看了一眼正在罰站的蘇橙，沒說一句話，便離開了。
待他離開，蕭嵐便站起身子，正想上前去道歉，卻瞧見柏暉已經走到蘇橙身邊。
她畢竟是七八歲的年紀，不過是個小孩兒。
再加上蘇橙平日裏還有幾分挑食，故而身子也不是特別好。
大抵也是這個緣故，蘇橙平日嗜睡，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
可今日站了這麽久，腿早就有些不聽使喚了。
好容易等到下學，蘇橙剛要邁開雙腳，卻發現腳已經沒了知覺，她險些摔倒之際，卻被人扶住了腰。
蘇橙抬頭一看，那人正是柏暉。
“多……多謝柏暉師兄。”
柏暉微微一笑，淡淡道：“不必客氣，蘇橙，我今日是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的。”
蘇橙愣了愣，道：“什麽事？”
“我喜歡你。”
蘇橙一雙桃花眼都瞪圓了，這是她第一次被人表白，麵上瞬間便紅了。
而還沒離開的幾個師兄弟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兩人，其中自然也有蕭嵐的。
蕭嵐手下攥緊了拳頭，氣的咬牙。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麽，可偏偏就是怒火中燒。
蘇橙下意識的看向蕭嵐，想讓他幫自己解圍，可那人隻是瞪了她一眼，便起身離開了。
她眼裏的一絲希望也消失不見了。
蘇橙有些站不穩，她幾乎要暈倒過去，可還是強撐著，額頭上已然冒出了絲絲冷汗。
“所以……你怎麽說？”
柏暉見她不回答，便繼續追問她。
蘇橙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柏暉師兄，我……我還不明白……什麽是喜歡。”
柏暉愣住了，他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結果。
他自詡相貌出眾，想著這會兒蘇橙和蕭嵐鬧掰了，他便一定能成功的，可卻沒想到蘇橙竟然用這樣的理由來搪塞他。
柏暉衣袖裏的手捏的緊緊的，幾乎發出了哢哢作響的聲音。
蘇橙覺得這樣的場麵著實尷尬，便輕輕推開柏暉，道：“柏暉師兄，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便一瘸一拐的回屋去了。
柏暉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表情漸漸地猙獰起來。
還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拒絕過，他生的這樣好看，如何配不上她蘇橙，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屁孩罷了。
柏暉其實沒有多喜歡蘇橙，他隻是一向高傲，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比飄雪閣的正統弟子蕭嵐更勝一籌。
因此他瞧見蘇橙跟蕭嵐關係好，心裏便覺得不舒坦，故而蕭嵐能有的東西他也要有。
可蘇橙卻沒有叫他如意。
第二日，蘇橙還是沒有睡好，可剛從屋子裏出來便瞧見幾個師兄弟看到她便躲開了。
其中還有幾個對她指指點點的。
蘇橙有些驚訝，她連忙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好像沒有什麽問題啊。
蘇橙便沒有多想，繼續去學堂了。
可剛到學堂，還沒坐下，她便瞧見自己的凳子上被人塗上了紅色的汁液，好像是鳳仙花的汁液。
蘇橙看向早已落座的幾個師兄弟，他們都低著頭沒有一個看向她的。
她正在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蕭嵐進來了。
他走過蘇橙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便瞧見了她凳子上鮮紅的液體。
蕭嵐頓下腳步，眉頭緊緊的皺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怒喝一聲，“這是誰幹的？”
沒有人回應，隻有蘇橙回頭看向他，一雙桃花眼裏麵滿是委屈。
蕭嵐心裏一下子便軟了，他輕輕拍了拍蘇橙的肩膀，道：“別擔心，我一定幫你出這口氣。”
忽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人幫童養媳說話呢。”
“可不是，到底是飄雪閣的童養媳，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我就說，這飄雪閣裏什麽時候有過女弟子，原來是養來娶妻的。”
“……”
蘇橙蹲下身子，捂住耳朵。
可即便如此，那些難聽的話還是一字不差的落進蘇橙的耳朵裏，眼淚便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
很快，那些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打鬥的聲音。
後來，蘇橙聽到蕭序師兄的聲音。
再後來，她聽到了蕭序師兄罵蕭嵐的聲音。
最後是蕭序師兄將她從地上抱起來，抗在肩頭，送回屋子裏去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蘇橙沒有出過房門。
她也不去學堂了，隻是躺在床榻上，連飯也沒再去吃過。
蕭嵐被蕭序用鞭子狠狠地打了一頓，也躺在床榻上，下不了床了。
待他身子稍稍好些已經是兩日之後了，他身子剛好，便掙紮著起身去瞧蘇橙。
那人還躺在床榻上，已經奄奄一息了。
誰都沒有發現這個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整整兩日不吃不喝了。
蕭嵐被嚇壞了，連忙叫了爹娘，請了大夫給蘇橙醫治。
後來的三個月裏，蘇橙是靠著蕭嵐的喂食活下來的。
她就像一個沒有魂魄的娃娃一般，雖然醒著卻什麽也不做。
蕭嵐每天都來給她喂飯，給她講一些從山下聽來的話本子。
終有一日，蘇橙突然起身了。
蕭嵐試探著喊她，“蘇橙，你沒事了吧？”
蘇橙淡淡一笑，道：“嗯，我沒事。”
他鬆了一口氣，這人可算是好了，“柏暉已經被父親送下山了，我們飄雪閣容不下這等造謠生事的小人。”
可蘇橙卻沒有接他這句話，隻是道：“我的衣裳髒了，蕭嵐你……借我一身吧。”
蕭嵐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連忙取了一身給她。
蘇橙這一換上便再也沒有換回女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