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鹿 第十四章 長林鹿園
早餐過後,便是繼續趕路。
昨夜聽到了那獨眼龍被殺的聲音,起床之後卻並沒有看到什麽痕跡,應是被料理了。隻是不知道是車夫把他的屍體清理了……還是這家無名客棧所為……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上了馬車,那車夫的眼神依然是古井無波,隻是一揮馬鞭,馬車便絕塵而行。
……
又是一日路程,周圍的路況變得好些了,不再顛簸,也沒有生什麽事端。隻是照常日出而行,日落便尋一處客棧歇息。
阿祖隻是安心在車上坐著,到了晚上,便在房中修煉。
不過修煉之時,卻看得那綠芽好像又長大了些,讓阿祖有些欣喜。
第三日上車,又行了一會兒,黑衣人卻是跟著阿祖說道:“過了這客棧,便是江寧了……差不多到了午時,應是能到上元,徐公子大可閉眼休息一會兒。”
阿祖隻是知曉,卻未曾閉眼。
江寧,鄰近上元,便算是一塊分界地。在江寧的邊郊之處,隻是一般的城鎮模樣,而越是靠近上元,便越是繁華。
馬車的車窗隻是一張薄薄的簾子,掀開,便可以看到車水馬龍。
街上不似那般小販頗多,反倒都是些大店鋪子,應是有所管製的。茶樓和酒樓比比皆是,而已是有些鶯鶯燕燕的女子在青樓前迎客。
護城河之中遊的不是漁船,而是畫舫。上麵有佳人打著花傘,胭脂淡墨,正是才子所愛。
這便是大城市嗎……
阿祖有些興趣,眼中有些神采。
“徐公子可是感興趣?”黑衣人隻是笑道。
阿祖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上元之中,可是比這江寧繁華許多了……公子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遊覽一番。”
阿祖聽著黑衣人的話,隻是心中苦笑。
若是有機會出長林宮,那文王便不是文王了。
……
午時,人聲已是漸漸小了。
馬車緩緩停下,阿祖隻是被黑衣人提醒下了車,便是站立在一道恢弘的大門之前。
這座大門比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門都大,童家的門已是極為威武,但是在這扇大門之前,卻是微不足道。
而那黑衣人,卻是在他下車的時候便是眨眼間不見了。
又反眼看去,那車夫亦然不見身影,隻留一輛馬車,孤零零地留在那裏。
阿祖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測,大概這兩人是文王手下的不見光的力量,平時不能為人所知。
而朱色大門緩緩打開,出來一個帶了梁冠的中年男人,說是男人,其實生的有些妖異,沒有胡須,也沒有喉結,隱隱之中有些陰柔之氣。
阿祖知道,這便是那皇親國戚之間做事的閹人,也就是太監。傳聞朝廷之上設了東廠和西廠兩大組織,那西廠便是超過半數都是太監。
那太監看了阿祖,隻是尖聲細語道:“敢問小師傅,便是王爺請來的雕師,徐宏祖大人?”
阿祖隻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不過九歲,與這太監也隻是第一次見,這太監卻是尊稱他為大人,大概是久居宮中,這宮廷氣太重了些。
隻是“嗯”了一聲,那太監便是揖手:“大人,隨我來。”
進了門,入眼即是富麗堂皇。阿祖感覺到的第一印象,便是大。
這裏實在是太大了。曾經有人說,一個長林宮,便是占了上元的半壁江山,如今看來,卻不是假的。
四處可見的,是花草。綠蔭叢生,有許多阿祖從未見過的品種,應是通過特殊手段從別處遷移的。而夾道之外,便是高牆。遙遙看去,瓊樓玉宇,朱閣綺戶,都是林立。
若是沒有前麵的太監領路,阿祖隻怕自己會迷路。
“公公,這長林宮,可真是大呀……王爺住著不累嗎?”
那太監隻是陪了笑:“大人說笑了,這等玩笑,卻不是亂開的……”
行了有幾刻之時,終於是走到一處台階處。阿祖細看,從同到尾怕是有上百階,而橫向往上,卻依次有著三排階梯,都用白龍玉柱隔了,兩邊寬度相當,而中間的那排階梯,卻是格外寬闊的。
阿祖他們走的是最左邊的的階梯,隻是問道:“公公,為什麽不走中間的道?”
那太監一驚,卻是看了阿祖一眼,低聲說道:“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
“中間那條乃是龍道,普天之下,也隻有當今浩帝才能走……便是王爺,也得走兩邊的小道……”
“若是常人走了龍道,便是殺頭大罪!”
阿祖心中一震,不再去問。
而後繼續走,台階盡頭,便是偌大的一座金色宮宇。
這便是長林之中最大的一座宮殿,天字宮!大明朝兩百餘年,其中有大半時候的朝政,都是在這裏商議的。
據說,此處原來叫的是天子宮,而浩帝遷都,因而改名,才是天字宮。
如今天字宮之內,便是文王理政之處。雖然真龍不再,卻依舊如此神秘威嚴。
太監隻是領了阿祖進去,畢恭畢敬地在門口雙膝下跪:“王爺……雕師到了……”
阿祖雖然做好了準備,但第一次見得天字宮,還是一愣。那太監也是急忙道:“大人,王爺就在裏麵,還不快下跪……”
“無妨,帶他進來。”
聲音幽幽傳出,卻是回音悠長,便如同大羅神音一般。普通人聽得,怕是馬上要情不自禁地頂禮膜拜。
阿祖體內有修為,卻是不受其中影響。
“是……”太監唯唯諾諾,隻是帶了阿祖進去了。
天字宮之內,金光熠熠,竟是那牆壁盈盈生光。外邊明明是晌午時分,這朝堂之中,倒是照不進一絲太陽。
而那高堂之上,有一張九丈長的金色方桌,橫立著擺放。而長桌盡頭,赫然坐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坐得很是端莊。阿祖看去,隻見他俊逸不凡,一頭青絲散開,劍眉,挺鼻,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一雙丹鳳眼,好似看徹人心。
這便是那文王,卻是生的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阿祖以為,凡是王爺,大都是如同大員一般,穿了長袍,帶了花翎帽,蓄發留須,一副威嚴模樣,卻不想是如此年輕的一個人。
那太監已是說了告退,識相地退下了。阿祖和文王對視,竟是有些沉默。
“坐。”文王發話。
阿祖隻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見得旁邊有許多凳椅,隨便找了一張,便是坐下了。
“你不怕我?”文王又是問道。
阿祖隻是眨了眨眼,便是反問:“為何要怕?我是雕師,又不是你的大臣。”
“哈哈哈。”文王大笑,一雙丹鳳眼笑成了一條縫,卻並無失態的醜樣。“有意思,不愧是天才!童家出了你這個雕師,真是大造化。”
阿祖聽了這話,卻是反駁。
“我是童氏雕師,卻不是童家雕師。”
“哦?”文王眼中帶了濃濃的興趣。“那你倒是說道說道?”
“童成安要我來給你雕龍椅,卻不是我的本心。若非為了童氏雕藝,我才不來。”
這卻是真心話了,文王隻是聽得,覺得這個小孩有些意思。
“那你可知童成安為何要你為我雕龍椅?”
阿祖心中知道,這是文王的一番試探,要看自己究竟是否了解事情的完整來龍去脈,再做打算。
自己知道文王要謀反,那雕龍椅隻是童成安表忠心的一個牌坊。既然文王派人接了自己,那麽在他心中,童家已經成為了他的隱含勢力,一個和皇權對立的勢力。
在文王真正開始反叛的時候,這股勢力,便將和皇權的箭矢對撞。文王勝了,那童家將是開國元勳,一飛衝天。若是皇權勝了,樹倒猢猻散,童家也將化為齏粉。
這是童成安的一次豪賭,他打賭文王現在手中的底牌還不多,隻要他表了忠心,童家自然會被大力扶持。
可他卻沒有想過,童家既是成了一張底牌,也會變為一枚棋子。
文王必反,但現在他還不能反。若是在他的叛亂之前,便是被揭發,那這雕龍椅一事,便是他致命的把柄。
阿祖知道這些,但他不能過早暴露,否則容易生出事端。
“自然是為了發揚童氏雕藝。”阿祖隻能裝瘋賣傻,一副單純模樣。
文王的眼眸露出寒光,隻是又問:“隻是如此嗎?”
“自然如此。”
文王頷首,臉上已是帶了笑容:“少年天才啊……兩日舟車勞頓,應是累了吧。我已經吩咐膳房做了些酒菜,雕刻之事,明日再說。”
“來人。”文王話音剛落,便是又進來了一個小太監。這小太監生的唇厚齒白,差不多是十七八歲的模樣。
“帶這位徐大人去鳳字樓用膳。”
小太監點頭說了聲是,便是領了阿祖出去了。
天字宮之內已是無人,文王收去了笑容,眼中盡是嚴寒。
“昌葉,監視他的出入,童成安說是送了一條龍過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龍……”
宮宇最上的穹頂,那黑衣人點了點頭,已然不見。
……
“鳳字樓應是這長林的用膳處吧,名字取得倒是普通……”
阿祖嘀咕,那前麵的小太監卻是耳朵挺尖,回道:“大人,這長林宮內,共有三處用膳處,分為龍、鳳、虎三處,平常官員入內,隻能去那虎字樓用膳,今天王爺卻是破例讓大人去了鳳字樓,想來是很看重大人。”
原來如此……阿祖恍然,隻是聽得那小太監一口一個大人喊得他頭疼,隻是說道:“你別喊我大人了,你還比我大好幾歲呢,叫我阿祖好了。”
“這……萬萬不可啊大人……”那小太監隻是猶豫,不敢出口。
“誒呀,有什麽不行的。”阿祖不耐煩,卻是眼睛一亮,看到了什麽奇景。
在前方,卻是攔開了偌大一片園子,其中種了許多綠植和樹木。還有許多假山,卻不是那種觀賞的假山,是和真的小山一般一樣的那種。
“那是什麽地方?”
“哦,那是鹿園,是王爺三年前來這之後新建的,因為王爺最喜歡鹿了。”小太監殷切答道。
“長林宮內都傳,王爺是在幾年前就寢之時遇了鹿神子托夢,是一個少年由一隻白鹿化成,從那時起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阿祖點點頭,隻是想起了師兄們曾經聊過的市井之說。
“真的,那長林宮裏麵有一隻神鹿啊……”
神鹿……便是在這鹿園之中嗎……
搖了搖頭,想必是無稽之談罷了,便繼續去那鳳字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