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四十八章 土壩村土事
暮色微落,隻是比起葉枯兩人來時,這天倒是沒那麽沉。
“截”下葉枯二人的是那位在土壩村口挺身而出的劍客,村中土廟裏至今還供著他那並不怎麽逼真的泥塑。
“我知道一個隱蔽的地方,絕無可能被那些修士尋到,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跟我來。”
這劍客說罷便不再言語,靜靜地等待著兩人做出抉擇。
近日裏來到此地的人都在談論有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得到了玄陰,他曾經也是仙道中人,自然也對此等仙珍有所耳聞,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物。
聞言,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葉枯一行人,在他眼中兩人十分神秘,不顯山不露水,雖然接觸不多但直覺告訴他玄陰出世與葉枯一行必有所關聯。
如今見到兩人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心中所想不禁落了七八分在實處。
葉枯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顧慮,這種關頭,一步行差就是萬劫不複。
他們現在的是前路未明,後路已斷,處境之危,由不得他們出半點差錯。
“好。”
這種猶豫隻是短暫的一刹,葉枯緩緩開口,應允了此事。
淩家畢竟是超然世上、俯瞰紅塵的古世家,又有大修士於幕後推衍天機,圍追堵截之下,兩人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固執向前並不會讓結果變好,與其如此,那麽信人一回又有何妨?
說到底,這不過是兩人心中自我安慰的借口,他們就是在賭,按下了心中諸般疑問,走了回頭路。
三人一道往回行去,一路上他們十分謹慎,麵對眾多的修士都是能避則避。
古葉畢竟是這片區域的四宗之一,門下弟子、長老的身家較之這些散修不知道豐厚了多少倍。
方才的異動已經惹起了不少注意,在二人原來的藏身之處,趕到的修士哪裏會在意是誰伏屍此地,他們為了那些遺寶大打出手,一道道真氣縱橫衝擊,劃破了天宇,武器交擊聲此起彼伏,爭鬥不休。
淩家人似乎還未將目光轉到此處,讓葉枯三人偷得這片刻安生。
村子的大門這幾日裏來都緊閉著,在這些村民眼中,這些修士的到來擾亂了他們平靜的生活,他們並不歡迎這些外來者。
此前倒是有修士硬闖進去,可一番搜尋無果,便也沒人肯無端造下業果了。
葉枯幾人悄無聲息的入了村,仍是不敢堂而皇之的現身明處,他們要去的是這劍客棲身的山神廟宇。
以他們的修為尚且可以於無聲無息間進得村中,那淩家之人更是不難做到,若是有心留下眼線,那葉枯與上官玄清此舉無異於是自投羅網。
這位劍客名叫淩雲,天下不止一家人姓淩,雖然冠著這個姓,但他與那高高在上的淩家沒有半點關係,不然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土壩村中大多數人家門窗緊閉,不複以往你呼我喊,我召你應的樸實熱鬧,空空寂寂的,隻有幾條農家人養的大黃狗垂著尾巴在村中遊蕩。
三人藏身暗處,見得一女孩兒從一戶農家中偷偷溜了出來,那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生得乖巧樣貌,睫毛微顫,抬手用那打著補丁的衣物抹了一把臉,對著那不遠處的大黃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瞪著大眼睛左張有望,模樣中盡是童稚趣味。
不多時,便又有數家孩童從各自的房屋中或是開窗而出,或是翻牆而下,聚在了一處,這群孩子這幾日都被關在家裏,想必是悶壞了。
上官玄清一眼便認得這是張大牛家的那個小姑娘,她曾帶著這女孩兒入山玩耍。
“這些孩子身上怎會有汙穢之物。”
人生有五孔,靈衍七竅,頂上便有靈光一點。化境修士修得化精、化氣、化神之境,聚得了頂上三花,便可收那點靈光入肉身軀殼,尋得通幽之門,行得通幽之路。
這一點靈光常人自是看之不見,隻能模糊地以麵善麵惡、一身正氣、獐頭鼠目等詞句來言說,就比如大抵人良心尚存,其頭頂上必有靈光,那山間猛虎見到靈光,就絕不會施暴,人若天良全滅,他頭上就會靈光盡失,即與禽獸無異,虎才會得而食之
而修士若欲得見這點靈光,除非能臻致化神之境,必也是須借助特殊法門,辨出人之一魂一魄,借五氣作鏡方才能窺得這靈光一點。
星衍玄觀法中用了玄觀二字,玄觀觀玄,自是不難見得這頂上靈光。
這五六歲的姑娘生於田間農野,未曾見過什麽世麵,天性純善,爛漫無邪,童心就如一塊璞玉,此間定是被外物妖邪所侵還猶自不知。
葉枯與上官玄清兩人本是朝不保夕,無暇他顧。正當這片刻思襯間,忽然天際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然巨響,好似要把蒼穹也搖碎一般。
葉枯還以為又是哪家修士大打出手,卻不料隻見到一團鋪天蓋地的火雲自遠方滾滾而來,當真是滔天火浪,頃刻間將天空燃遍,那方湛藍被燒的一片赤紅。
那聚在一處的孩童早已目瞪口呆,無一個不是仰起腦袋,呆呆地望著那片可蓋壓天地的火雲,山頭盡染,有赤霞流轉其上,好不絢麗。
這些孩子個個眼睛瞪大,小嘴張的足可塞進一個大雞蛋。
這般大的動靜惹出不少村民出門觀望,這可苦了那些偷偷溜出家門的孩子,到底是自家娃娃重要,那些農漢農婦們見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拿著那掃帚竹條就追了出來,誓要把這群不聽話的小妖怪都給捉回去。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說了你多少回了,記打不記吃!”
“死丫頭片子還跑,瘋丫頭不聽話,就是不聽話!”
……
土壩村中亂作一團,那些孩子斷不會坐以待斃,簡簡單單地就束手就擒,撒開腳丫子就是一陣跑,就是再饞嘴的小胖子都不願意吃這一頓竹筍炒肉,犬吠人叫,響成一片。
未待村中安寧,天際遼遠處,那方有吞天之勢的火雲已然散去,卻又不知從何處卷來了塊塊烏雲,濃厚如墨,鋪天而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哢嚓!”、“劈啪!”
天地間有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雲翻雷吼,墨湧電浪,是一陣陣驚天動地的電閃雷鳴,似是有惡龍於此間布下惡雲、行出昏雨,天空驟然間由瑰麗的火燒赤紅變作墨般濃稠的黑。
天空黑的壓抑,平日裏溫順的家禽亂跳亂飛,差點闖出圈柵,有嬰兒啼哭不休,咿咿呀呀,讓這些樸實的人心驚肉跳。
“天哪,這是造的哪裏的孽啊!”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
“肯定是那些人近日裏來的所作所為觸怒了山神,此前降下天火懲罰我們護山有失,今天又遣出惡龍,懲治那些膽大妄為的外來人了!”
他們將那日的衝虛靈焰當作了天火。
有些老一輩的人甚至不顧地麵泥沙積水,跪地叩首,模樣驚懼而虔誠,旁邊的家人怎麽去勸,怎麽去扶,都不肯起來。
“咚!”
“咚!”
“咚!”
那位老鄉紳被人攙著出了門來,有些佝僂的身子被雨水淋濕了,見到此情此情,手中那根沉木拐杖不住的駐著地麵,似是在怒,又似在驚。
“啪啪!”
腳板踩上積水的聲音撞入葉枯三人耳中,是一個“逃跑”的男孩正巧向著他們藏身的地方而來,待到臨近了,葉枯隻伸手一撈便將那男孩擒了過來。
這男孩哪裏反應的過來,隻覺得眼前一花便轉了天地,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玄芒於指間顯現,葉枯抬手於這男孩天靈蓋一劃,那男孩悶哼了一聲,頓時便有一團紅黑色的邪氣竄了出來,被他托於指甲蓋上。
一陣腳步聲傳來,葉枯將這男孩安置好,身形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那孩子的父親拿著擀麵杖趕來時隻見到自家孩子暈到在屋簷下,滿腔怒意頓時被驚退了,當即就丟了手中木杖,抱起娃娃就向村裏的醫館衝去。
“這裏的山川形貌本是上佳,隻可惜不知為何氣脈已斷,不過就算是如此也屬中庸一類,不可能是這般窮山惡水。”
天象莫測,看在葉枯與上官玄清兩人眼裏,他們可不會去想那什麽山神龍王之說。
山脈似虯龍,萬物象形皆是天作,如這般山川地勢更是神秘非凡,虯龍暮矣,近來修士的爭鬥又讓這片山川滿目瘡痍,山崩石摧、木斷林折之下大變了樣貌,天地二勢隨之更改,如方才那團鋪天蓋地的火雲與如今這墨塊般的雷雲,均是“勢”之變化伴隨的天地異象。
隻是尋常山川縱使是經曆了滄海桑田之變也斷不可能有半點異象產生。
上官玄清眼中有星輝湧現,她以星衍玄觀法掃視,隻見得村中有一處詭異。
那是一座破敗的廟宇,其周圍十餘道紅黑之氣橫空,似一條條以血氣與白骨編作的綢帶,此刻山川起天象易位之勢,這妖異便顯化了出來。
想來那幾位孩童平日頑皮嬉鬧,自是跑遍了村中上上下下的地方,沾染了那詭異紅黑,讓頭上靈光被屍血二氣所汙。
破敗的山神古廟屹立,在那紅黑之氣縱橫的地界中辟出一方淨土,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那屍血二氣阻擋在外,不能靠近古廟。
“張素素!”
上官玄清忽然見得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向著那處古廟奔去,不是張大牛家的那位調皮可愛的小姑娘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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