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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最終對決

  翊唐第三十二章最終對決太和五年,十月丁亥,酉正二刻。

  長安,大明宮,珠鏡殿。

  珠鏡殿字如其名,步至殿前,目之所及唯有奢靡二字。

  殿中立有四根朱漆立柱,每根皆有五抱之粗,皆是運自嶺南的原木。殿前同清思殿類似,有以迴廊圍作的院落,但要遠比能容得下馬毬場的清思院小得多。迴廊中目之所及皆是沉香朱楯、檀木欄杆,連殿宇頂部的飛檐,都是由金燦燦的寶鈿覆滿,即便在夜色之下,稍有火光,望之亦然金光閃閃。至於迴廊周圍遍栽種的名貴異國樹種,更是難以計數。

  但張翊均並沒有閑心去欣賞景緻,他靜立在殿前的必經之路上,聽著清思院內的喊殺聲此起彼伏。他已經知道,殿中的廝殺顯然蔓延至了殿前。

  張翊均將那把空弩機拿起來,摸出一支弩箭,嫻熟地將其嵌入弩槽,默默拉滿弩弦,手指沿著弩機邊沿捋過。

  天子已然脫險,而他則選擇守在此處,為天子撤往寢殿區爭取時間。

  如不出意外,左金吾衛大將軍沈竓應該已經同崔阿伯匯合了,中朝鬼兵必潰,而自中朝趕往清思殿馳援,也用不了多久。

  鬼兵敗局已定。

  他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守在這裡了……

  不知怎的,張翊均突然回想起,自己當初在西川,在李植認罪后,對李德裕說過的一番話:

  「這天下沒有誰必須死的道理,自然也沒有誰不能死的道理……」

  張翊均輕輕一笑,胸中竟覺出了一股釋然。

  正在這時,迴廊中突然出現了個黑乎乎的身影,張翊均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本以為自己將會以寡敵眾,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只有一個人。

  自黑暗中顯露的,是柏夔的陰冷麵龐。

  由於右肩中箭,柏夔的動作有些不自然,但仍舊兇悍異常。

  「柏夔……」張翊均小心翼翼地叫著他的名字,這個鬼兵里最為兇悍的敵手,終於再一次同他對面而立。「放下武器,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柏夔一言不發,腳下不停。

  「你難道沒看到丹鳳門的煙丸嗎?你既然在軍中呆過,自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對這句話,柏夔依然沒有理會,他箭尖放慢了腳步,最終在張翊均身前十步站定。夜色里看來,他此刻儼然修羅煉獄的惡魔厲鬼。

  柏夔用未中箭的左手抽出橫刀,冷笑著拭去唇角的鮮血,他雙目血紅,殺意騰騰,眼神像搜索獵物般在張翊均身後掃了個來回,卻未見到天子的身影。

  「皇帝呢?」

  張翊均輕搖著頭,右手持弩,左手同樣抽出了障刀:「在你夠不到的地方……」

  「方才就該先挑了他的心肝……遙祭次兄於地下……」柏夔有些口齒不清地切齒道,繼而向地上猛啐一口,吐出來的卻是鮮血。「不過不打緊,先殺了你,再去不遲……」

  與此同時,清思院。

  殿中的戰事馬上擴散到了院中,幾乎在張翊均奮力喊出那句振聾發聵的「護駕」二字后,趙九郎也馬上吼出了同樣的字眼,被鬼兵圍起來的金吾衛,紛紛舉刀,近乎不要命地向鬼兵猛衝。

  而一旦陷入近戰,方才鬼兵向金吾兵身上潑灑的油,便無法起效了……

  把守在院門的五人不約而同地拿起手中武器,正要向院內增援,卻突然神色緊張地向西望去。

  那邊的黑暗中,多出了點點火光,伴隨著的,還有馬蹄的疾踏……

  似乎是有大隊騎兵,正迅速向這邊襲來!

  副隊長開始猶豫要不要去向內稟報,但他見清思院內已然戰成一團,知道去了也無濟於事。而他思忖的工夫,騎兵隊也愈來愈近,明顯是向著他們所在的清思院門方向而來。他已能借著其隊伍中燃起的火炬,望見旌旗上的番號……

  「是神策軍!」

  牽著白馬的鬼兵驚喜地喊出聲來,誰知玉白駿馬卻突然使力,鬼兵猝不及防,被白馬奮力掙脫開了韁繩,向著清思院內飛馳奔去。

  「不必管它……」副隊長神態輕鬆地道。

  倒是這自他們攻入宮城就不見蹤影的神策軍,在這時終於選擇現身了。副隊長怨毒地想,這群禁兵,就是喜歡在最後關頭出風頭。不過這已然不重要,現在天子就在不遠處,神策軍的出現,將會給他們本就十拿九穩的局面,再釘上一枚穩穩的釘子。

  至少鬼兵是這麼想的……

  話音剛落,柏夔便舉刀悍然向前,如猛虎一般撲了過來。張翊均抬手就是一弩,同時身子一歪,迅速向側閃去。但他沒想到即便負傷,柏夔的動作依舊敏捷,那支弩箭幾乎擦著柏夔握刀小臂飛了過去。

  打出去這支,就只剩一支箭了……

  但在勁敵面前,張翊均根本沒有重裝弩機的餘裕,乾脆直接丟掉空弩機,舉起障刀,同柏夔進入了白刃戰。

  他手裡的障刀雖然輕盈,但比起橫刀還是短了太多,優勢並不在張翊均這邊。

  如果兩人都是以最佳狀態交鋒,張翊均自知完全不是柏夔的對手。但柏夔現在負傷,又是左手握刀,算是能彌補刀刃的劣勢。更何況,張翊均需要的並非擊殺柏夔,他要的只是拖延時間。

  不過柏夔不愧是被選為鬼兵之首的人,其刀法來自大唐軍中,兇猛異常,直來直去,且一擊之後往往還留著數招後手。張翊均左支右絀,步步後退,躲得分外吃力,甚至好幾次讓他心中大呼好險,一時張翊均竟找不到反擊的空當,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兩人交手了數個回合,張翊均身上、四肢已被柏夔的刀鋒划中數次,但卻並未被鳴鐘要害。柏夔似乎猛然意識到了張翊均的意圖是拖延時間,手中橫刀揮舞更加猛烈,刀刃相交的鐺鐺聲響徹院落。而且,柏夔巧妙地憑藉橫刀的長度,讓張翊均與己的距離始終超出了障刀的攻擊範圍……

  張翊均心跳劇烈,他自知雖然自己身上的刀傷並不致命,但在高手對決中很快便會落入下風。而且如此一味防守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早晚會被柏夔窺到破綻,屆時必死無疑。

  但著急的並非只有張翊均一人,許是遲遲破不開張翊均的防守躲避,急於追趕天子的柏夔更加惱羞成怒,左手握刀到底還是影響了他的進攻。便大臂猛地一揮,刀刃向著張翊均的咽喉劃去,而張翊均的反應也不出柏夔所料,身體向後疾退。

  柏夔心裡冷笑一聲,左手一松,橫刀刀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柏夔咬牙抬起右臂,妄圖伸手接過橫刀,爾後用最擅長的手,迅速結果面前的勁敵。

  但柏夔不知道的是,這正中張翊均下懷……

  見柏夔如行雲流水的進攻中出現了空當,張翊均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強忍著刀傷的刺痛,腳后猛然一蹬,右手挺直刀尖,欺身向前。

  柏夔當然不會被這樣的進攻傷到身體,刻在意識里的反應,牽動著柏夔身體向左側身,躲過障刀的直刺。

  但張翊均嘴角卻展露了微笑。

  等的就是這個……

  柏夔只注意了障刀的去向,卻並未留意張翊均空著的左手。

  柏夔瞳孔驟縮。

  佯攻?!

  柏夔沒有想到,始終未曾反擊的張翊均竟然會發起反擊……

  鑽心的劇痛再次從柏夔右肩傳來。

  張翊均的左手成拳,狠狠地擊打在了柏夔暴露出來的右肩上。而那裡,則仍嵌著根拗斷的弩箭,箭尖又向柏夔寬厚的肩膀扎進了幾分。

  柏夔痛苦地怒吼一聲,右手腕使力,妄圖用橫刀回擊,但疼痛還是讓他的身體一趔趄,這一擊張翊均甚至都不用躲。

  見柏夔第一次顯露了敗象,張翊均馬上障刀一揮,划向柏夔的腹心。但柏夔反應極快,腳後跟使力,將這一刀堪堪避過。不過他腰間蹀躞的斜囊,卻因這一突然動作而反向跳起,正好迎上了張翊均的障刀刀尖。

  刀刃過處,斜囊破開,刀尖竟還挑著裡面的一張發皺信箋,脆弱的信箋在空中被障刀割成兩半,順著慣性飛舞。

  這時柏夔卻做了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見信箋飛出,身子馬上前撲,試圖去接住那兩片信紙。但只聽「噗」的一聲,鋼刀入肉的聲音傳來,柏夔的身體竟剛好被張翊均的刀尖刺穿了小腹。

  但柏夔的動作並沒有停頓,他左手揮舞著,仍然想去夠那兩片信紙,可那兩片信紙卻如蝴蝶般,緩緩飄落于堅實的石板地面。柏夔眼中閃過絕望,他嘴裡喃喃地呼喚著一個名字,張翊均只能從中分辨出「二兄」兩字……

  柏夔伸直的左手,緩緩地垂了下去,連帶著的,還有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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